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所有卧底而鸣。
--总卧底
清晨,韦异客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丝毫不理睬耳边歇斯底里地叫着的手机——作为一个在深山老林出没的卧底工作者,经常在睡梦中被毒蛇野兽接近,所以醒来时一定要保持镇定,先摸清周遭情况、确定没有危险后,再采取行动(比如洗脸刷牙什么的)。
韦异客已经把房间所有的角落都视察了一遍,手机还在顽强地叫着,于是他打开手机,很深沉很坚定地说出暗号:“摸西摸西”,那头传来部长更加深沉的声音,原来一个水泥厂的监控系统后天就要投入使用了但现在还没搞定现场的人已经通宵两天了你赶紧去吧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客户正冲所有人发火(隔壁的部长也一起去挨骂)。
懒洋洋地到了公司,假装喘气地小跑步进会议室,隔壁部长早就等着了。隔壁部长是个龙精虎猛的小老头,老婆是有名的美人,温香软玉满怀的周末早上被拉出来,还不能生气,肚子里的憋闷可想而知。两个人假兮兮地开了十几分钟的会,当场决定出发。
列车驶向岩手县,窗外一个个城市缓缓掠过,景象一会儿繁华一会儿荒凉,进入山区后,看着满山整整齐齐的树木,还有偶尔的小溪,突然想:就在这丛林掩映的小城里,长相守一人、朋友二三、四季闲情地打发了余生也未尝不可。
到目的地后,上了公司的车,例行公事地问过情况后就开始看风景。岩手县也是产米的地方,大片的农田,散落的人家,天上盘旋着许多乌鸦,想必和隔壁部长一样正在不停地叫嘎嘎。
水泥厂范围很大,没有围墙,很远就可以看到公司临时搭盖的基地。水泥厂去年遭遇台风,得了不少保险费,所以有银子来买总公司贵得离奇的监控系统。事务所的墙上标有去年台风的最高水位,韦异客站过去一比,到下巴,还好,不影响呼吸。
传说中正牌的奔驰车,车门关上时会发出“卡塔”的极其好听的一声,而这一声必须在装好车门后由一个老工人手工调整,在什么地方敲一锤子才行。日本是个技术崇拜的国家,在各行各业都制造了很多这样的“老工人”,韦异客打入敌人内部,为了便于掩藏身份,也装扮成这样的“老工人”,时不时到什么地方去敲一锤子。奔驰的老工人敲的时候是关起门来敲,一次不成功尽可以两次三次,以至挥汗如雨地敲到手脚酸软,而韦异客却必须当着客户的面敲,一锤子买卖,丝毫含糊不得。
所以很多时候,韦异客仁兄都是随便一瞧,说声搞定,然后背地里大耍手腕,夜黑风高时恼羞成怒地狂敲。今天也不例外,先把问题定性成网络接触不良,然后躲在基地里调试,晚上9点才找到问题,交待清楚后挺胸腆肚地跟隔壁部长去喝酒,留下现场的那帮人继续修正到凌晨5点。
一觉醒来,看着完全陌生的房间,和许多次出差一样,又感慨了一遍“不知今宵酒醒何处”,泡茶,推窗看空无一人的街头,在匆忙动荡的人生中品味宁静一刻。
公司来车接到现场,山中本来就冷,今天又飘着小雨,现场的人熬了几个通宵,个个青面獠牙瑟瑟发抖,韦异客想起当年打零工晚归,风雨街头午夜狂奔,也是这般饥寒交迫,车把都扶不稳。然而这就是人生,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第二天更加无聊,设备、通讯、采集、人机界面,四组人员轮流试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等。韦异客老工人要到晚上8点才登场,但又不能走开,只好跟一样没事干的隔壁部长聊天,山中静悄悄的好像时间都不流动,大家慢慢地忘记了尘世喧嚣、身份差别,从家庭状况开始,兴趣爱好、奇特经历、人事长短、市场动向,能想到的而且不损害彼此利益的话题都提了一遍,不知不觉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饭店里几乎没人,街上也没人,偶尔一辆公交车开过,里头只坐了一个司机,列车开过,因为速度较快,看不清里头有没有人,但只有两节车厢的事实大家都注意到了。
饭后在水泥厂里探路,发现比想象的还要大,几乎占去半座山,一条河从工厂中间穿过,河两岸散落着许多破旧的建筑,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意外地有一座极其现代化的厕所,配备着最先进的马桶,和很浓郁的芳香剂。回来后大家讨论一了下,比较多的人认为去年的台风冲垮了厂长最喜欢的厕所,因此保险费的一部分……
终于到了晚上8点,意外地费了一番手脚才搞定,回到旅馆已经是11点半,深夜的街头,韦异客疯狂地搜寻没有关门的拉面馆,最后在站前找到一家,进去镇定了一下胃肠。还有几桌客人,印象较深的是三个女人,举止豪爽,不化妆,大开腿地坐着抽烟,直接拿起啤酒瓶往嘴里倒。(不知道东北地区的女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又过了一夜,走过比长崎还安静的街区,在空荡荡的候车室呆了将近一小时,韦异客终于踏上开往东京的列车。列车缓缓开动,稻田慢慢推出视野,韦异客突然觉得自己对国家民族还没有一点贡献,敌人也没有给他足够的银子,所以他不能这么早隐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