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期而遇 流浪总是在流浪。 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呆上很久,即使住上一阵,他的心也 总是飞向远方。 与纹儿不期而遇的开始是那么的散淡和不经意。在那座 被绿草坪和漂亮住宅所覆盖的中部小城,那天,他独自坐在 一家咖啡馆里,周围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有人在自动播放 机里投进硬币,响起了惠特妮.休斯顿的《让我永远的爱你 》,流浪闭上眼,全心聆听那缠绵动人的歌声,油然升起想 与人诉说的愿望。一种白日梦的恍惚悄悄袭来,他不喜欢这 种似梦似醒的幻觉状态,总是让人忧伤。 起先,是从弥漫的咖啡浓香的气味中透过一丝女性的馨 香,令他想起“香妃”这个古怪的词。有一种女人,在她还 没来到你身边以前,她身上的香气已飘来了。这香气不是化 妆品和香水的气味,而是来自她肉体和生命的气息。流浪对 女性似乎有某种超乎寻常的嗅觉,在大漠中、在峡谷里、在 人迹罕至的地方,他总是凭着这样的嗅觉来判断附近是否有 女人的存在。 现在,那浑然素雅的幽香的飘袭使浓烈的咖啡香味渐渐 退去。流浪闭上眼睛,凭着这气味感知对方的距离。她是从 他身后绕过来的,当她的身体从他背后经过,她胸前冰凉的 真丝围巾的一角不意轻轻拂过他脖颈的皮肤,流浪感到一阵 麻酥酥的电流从他全身通过。他一根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向 身后这个女孩发出强烈的意念:“来吧,过来吧,如果你是 我期待出现的女孩,请坐在我的对面。” 流浪对面的空位,就这样被一个东方女子年轻美丽的身 影占据了。流浪慢慢抬起头,向她投去多情的凝望,便把纹 儿的面容和身影永远固定在自己的记忆中了。在他有几他疲 惫的脸上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发出一个低声的问候:“ 嗨!” “嗨!”纹儿的回应小声而温柔。 双方都感到一种默契,同是凝视对方,又不约而同把眼 光游向咖啡馆的窗户,仿佛外面有他俩共同感兴趣的东西。 窗外对面的街道上,一个穿黑衫的吉它手倚靠在路灯的 方柱边,他抬着头望着街这边的上方,边弹边唱。 流浪想:“也许在我的头顶的那扇窗户里住着一位朱丽 叶。唉,罗蜜欧啊,罗蜜欧……” 接着,流浪开始打量纹儿放在白瓷杯碟旁的一只手,他 忍不住想去抚摸那只白皙纤细的手。他不知是胆怯还是从 容,最终把自己的手托在了自己的脸颊边,心想:女孩,有 一天,我要牵住你的手。 后来,他们有一句无一句,漫不经心地聊了起来。 再后来,流浪再也想不起他们聊了什么,那个下午随着 阳光的照耀变成了一个空白,在流浪的脑海里留下一段失 忆。 二、电话的日子 盛夏入秋,转眼冬至。有一天,流浪站在东部的海岸线 上,前方是苍茫无际的大西洋,阴霾的天空扑来寒风,夹着 几许雨点,远处耸立着隐约可见的高楼轮廓是几十英里之遥 的曼哈顿岛。脚下的沙子泛着潮湿和松软。海边静悄悄,只 有他一个人在风中伫立。这灰朦朦的大自然的风景透着凄荒 和孤寂,一向坚强的流浪,忽然感到了软弱和忧伤。 “天!我爱上了。”他小声对自己说。 他预感到一个远古的故事要发生了,不由得心慌意乱, 不知该让自己继续站在海边还是朝有电话的地方走去。他吸 着烟,在沙滩上漫无目的地徘徊,终于,他吐出最后一口烟 雾,回望大西洋,朝城市走去。 “纹儿。” “流浪,唉。” 双方深情的一声呼唤后,开始了电话的日子。 电话的日子是那么的美妙,又是那样的楚痛,是那么的 温柔,又是那样的迷惘。 流浪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象行星围绕太阳一般,始终 时远时近地在纹儿周围徘徊流浪。 纹儿的叹息声在流浪的耳边响起,没有一丝杂音的电话 里,那叹息声真实可辨,他甚至能感到这叹息声呼出的纹儿 的热气灌进自己的耳膜里。 他俩整夜整夜不间断地通着电话,无休止地、疯狂地沉 迷在声音、叹息和无限的遐想中。纹儿关了灯,躺在床上, 盖着毯子,枕着松软的鸭绒枕,暖洋洋的闭上眼,耳边贴着 电话听筒,时而默默聆听流浪的声音,时而如潺潺流水般娓 娓道来。他俩整整一夜电话不离耳边,不吃不喝,毫无倦 意,直到东方破晓。 纹儿身边没有钟表,在一阵平静的沉默之后问流浪: “嗯,现在几点了?” 流浪望着天边的一抹朝霞:“天亮了,纹儿,我们该睡 了。” 纹儿:“嗯,我睡了,再见,好梦!” “好梦!” 流浪没有自己的家,在汽车旅馆、在陌生城市朋友的家 到处寄宿。在这个四处禁烟的国家里,他只好长时间站在外 面打电话,或者是站在街边的自动电话亭,或者是站在友人 家的大门外。一根香烟,一只电话是他黑暗世界中的全部生 命。 寒冷的冬夜,流浪穿着单薄的衣裳伫立在冷风瑟瑟的空 气中,忘记了身体的颤抖,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夜深人静, 漆黑的夜空上不时飞过一架灯光闪烁的飞机,流浪遥望远去 的飞机的灯光,总是在遐想,也许这架飞机就是飞往纹儿生 活的那座城市里。他的身体被冻得麻木了,长时间举着电话 的胳膊僵硬了,偶尔把听筒换到另一边冻得发痒的耳朵上, 那听筒被捂热了,贴在冰凉的耳朵上,流浪觉得好象是贴在 了纹的脸上。 “纹儿,爱你。”流浪说出了很久以来一直想说的话。 当纹儿用同样的词语轻声温柔的回应后,流浪靠在门框 上,全身无力。此刻,他真想面带幸福的微笑就此死去。 流浪的生命中已经离不开纹儿了,他开始无法忍受这种 不在一起而仅靠电话维系爱的日子。他告诉纹儿,他想来见 她,真真切切地望着她,如果她不在惊慌之中喊警察的话, 他要紧紧地把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就让我只看你一眼,行吗?在你下班的路上,只看你 一眼,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不会出现,只远远地看你。” 电话中,流浪恳求道 “唉,流浪 ,我们公司有很 多的出口 ,你等不到的。” “我会的,我有的是时间,我会在每一个出口呆上一 天,我能找到你。” “就算你真的认出我了,而我却不知道你远远地站在哪 里,对我来说,太残酷了。” “那么,索性我们就好好地见上一面。” “这不是我的问题。你知道,流浪,我真的好象见到 你。” “是的,我明白,是我的问题。”流浪十分沮丧地承 认。 在无数次电话中,纹儿和流浪心里都十分清楚,一旦见 面,流浪也许永远将改变原来的生活,纹儿已读懂了流浪, 一方面渴望不再流浪,同时却又害怕停止流浪。 “唉,我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纹儿软弱无力地说。 流浪看见眼前一片粉红色的花瓣轻轻坠下,落入水中, 荡漾而去。他闭上眼,张开鼻翼,深深吸入一口空气,那个 东方女性的香气再次神秘地在他周围的空气中游荡,他嗅到 那醉人的香气。 “这就是你呀,我的纹儿。” 夜幕降临,纽约花花街头,灯火辉煌,数不清的彩灯在 把城市闪烁得光怪陆离,街上的人们行迹匆匆,每个人都街 道这个时候该往何处去,第五大道塞满了想逃离这座城市的 汽车,车里所有人的脸色都露出焦急和期待,他们的表情让 站在街边的流浪羡慕不已。归家的人啊总是有家可归。流浪 惚如隔世地回想着,他好象也有个家,却记不清家乡在什么 地方,还有谁在家中等待他的归来。 他再次摘下街边的公用电话,不加思索地往里面塞进几 个硬币,接着立刻又犹豫不定,这正是下班的时候,他不知 道该把电话打到纹儿上班的地方还是她家中。 电话是一支魔棒,只要握在手中,放在耳边,你期待的 声音就会响起来,无论这声音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这可真神奇。流浪以原始人的思维重新打量这黑色的冰 冷的电话筒。 三、旅行 一觉醒来,太阳从下方直射进流浪的眼睛里。碧蓝无垠 的天空下,深褐色的土地绵延在雾蒙蒙的天边。大地有几道 银色的河流。 飞机在三万多英尺的高空行驶,流浪不知道下面这片土 地是哪个国家神圣的疆域。 流浪离纹儿远了,他正朝着古老的欧洲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