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译文来接我去一个饭局,说讨论装修的事情,我才意识到我是快要结婚的人了。 “我们黄总看上了你们信贷部的尤游。”路上他跟我说。 “不会吧,那么老?”我很是不屑,他们黄总可是出了名的老色狼,娶了个小他20岁的妻子踩花都还不肯罢手。 周译文笑道:“不是那回事,是觉得尤游办事能力强,想挖过来做副总呢。”我很吃惊地看着译文:“不会是你的主意吧?这个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译文向来对三十来岁的少妇很上心,我说他有恋母情结,因为他母亲在他15岁上去世了。 “我倒没说什么,黄总自己看上的,我觉得这女的还比较耿直。” “哼,你知道个鬼!她要真去了,你可当心自己的位子罢。”尤游是个研究生,专业能力很强,勾兑能力更是一流,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译文新买的别墅要装成纯欧式风格,主人就得有点欧洲风范,学不了古典西班牙,至少也得向英法靠拢。以免被人笑话。学就学吧,装吧,反正大家都在装!邯郸学步,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当天穿的维多利亚式蓬蓬裙受到译文的表扬,也给前来参观房子的设计师张先生留下深刻印象,那天张先生回家后磨刀霍霍地告诉他太太说,终于找到一个真正懂得欣赏欧式风格的人,这下子可以好好的大展拳脚,做出一个经典模版,在本市推广一下。这是我后来才得知的情况,我很确定张先生说的“真正懂得”的人一定是指我自己而不是译文。虽然实际在欧洲呆过的人是译文而不是我。 世界本无公平可言。 其实当时我也没有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对那些法国英国西班牙电影中屋子的感觉,不过我想张先生多半在夸张地吹捧我。 吃饭的时候来了很多人,有海关的一个处长,中行的一个副行长,一个广告公司和一个外贸公司的总经理,还有一个做服装的老板。我实在不明白这些人都是来做什么的,译文说都是和装修房子有关系的人。于是我更加不明白了,海关?外贸?服装?总之是莫名其妙的。 大家按照惯例互相吹捧了一番,又研究了一下本市各级官员的升迁状况,然后交流了几个名人的花边新闻,被冷落下来的竟然是主角张先生,我找准这个机会逃离了饭桌上的话题,又向张先生讨教了一下纯欧洲式的装修和美式有什么区别,如何择其优弃其劣。然后一再叮嘱他不要着急,慢慢地来,哪怕拖到明年都没关系。和张先生聊得很高兴,我隐约感觉到他这个人倒还老实,不怎么善于说假话的那种。 那天的晚宴吃了将近6000元,我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却只感觉肚子里空空荡荡的。 一楼物管处的保安给了我一个密封的小袋子,打开来发现是一把车钥匙,钥匙上印了一个HONDA的小标志。我的心由不得沉重起来。刚到家接到译文的电话:“你的车驾驶员已经停在你家楼下了,你不去看看?” “我累得都爬不起来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明天早上一定去看。” 其实我的决定是明天也不去看,后天同样不会去,直到不得不去面对的时候才被迫去看。 我的生活里没有季节,一年四季都在恒温里,从有空调的屋子进入有空调的车子,再进入有空调的另外一间屋子。没有新鲜的空气,没有变化,我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甚至已经死了,像挂在墙上的一架金碧辉煌、坏掉的钟。 我没有经历过什么青春年少,记得自己总是时间错位,总是身份倒置。念大学的时候,端着冷傲的淑女形象吓退了很多同龄的男孩子,倒是让一群离开学校多年的人趋之若骛。我的第一个男朋友是走仕途的,现在已经进中组部去了北京。第二个搞点体育经济,现在人在广州一家足球俱乐部。后来就来了周译文。 是这些人,把我的青春过早地,无情地,掐断了。 我现在好象也没什么朋友,因为我周围的人周译文都看不上眼,无非是些同学,同事,都还年轻,还在奋斗,没有显赫的产业惊人的事。周译文不喜欢这样的人,认为和他差距太远,简直有天壤之别,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学不到任何东西,是极大的浪费时间,空耗生命。他非常忙碌,一周只能陪我一次。但他喜欢带我出去炫耀,所以他要求我保持单纯。 在周译文面前,我是一个随时待命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