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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早期的旷世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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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央4月4日的指示信,打开了滥抓滥杀的大门。在这场红色狂潮中,约有6350余名党政军干部死于非命
时间到了1931年春光明媚的4月。4月4日,王明把持下的中共中央,从上海发来了《中央给闽粤赣特委信——目前的形势和任务》,根据特委刘肃“社党”的报告,作出了具体的指示:“闽西的社会民主党、江西的AB团及其他地方的改组派等,都是敌人积极地打入到党内和红军中来从事破坏活动。从蒋介石到傅柏翠都有整个的联系和计划的,必须予以最严厉的手段来镇压!”
邓发、林一株等人阅过此信,精神格外振奋。在这之前,他们对于处决林梅汀等17名“社党”分子、出兵讨伐傅柏翠,心里有些不安。现在,得到中央的首肯,说明他们是干得对的!林一株尤其激动,在其后的传达中央指示的会议上,林一株喊出了“抓尽一切社党分子,杀尽一切社党头于”的口号。
会议结束的当晚,林一株指挥抽调来的一个营,将与卢肇西一道被捕的红12军的40多个排以上干部,每人用长绳捆住一只手,在火把光的照耀下,由全副武装的战士押着“移牢”。当经过一处僻静的山坡时,突然停下来,宣布对这些人处以死刑。为要节省子弹,没有开枪,一律用马刀砍,用梭镖刺,然后挖大坑集体掩埋。临近午夜子时,林一株亲自指挥一个排,一鼓作气地处决了曾牧春、谢宪球等15名“社党”分子。
肃委会夜以继日地在行动,不停地抓人杀人。各县的肃委会也不甘落后,掀起了清肃“社党”的高潮。有的地方层层加码,以示斗争的坚决。改组后的永定县委作出规定:“如有各级党部及机关不坚决地执行肃反方针,宜当彻底改造。”“应把反‘社党’工作中表现犹豫的坚决清除出党。”而在实际做法上,只要有人被认为肃反行动不力,或表现出思想上的犹豫,就会被戴上“社党”分子的帽子,抓起来予以刑讯。这使得干部人人自危,被迫表现出积极投入斗争的姿态,以求自保。一时间,肃“社党”成了党政军机关、民众团体一切工作的重心。
运动铺开,各地抓捕的“社党”分子越来越多。按照休一株在虎岗审判大会上宣布的三条惩办原则,起初的半个月,各机关、单位和部队无论抓捕犯人还是处决犯人,都得上报肃反委员会,取得批准。后来要抓要杀的人越来越多,肃委会来不及作出批复,:卜脆下发了一个文件《闽西苏维埃政府第25号通告》,作出了新的规定:“如有迫不及待要先处决的,可以先执行,再补报到本政府追认。”
第25号通告的新规定,打开了滥抓滥杀的总闸门。狂潮起处,人头纷纷落地。被处决的“社党”分子,十有八九是各级党组织、苏维埃政权中的中坚分子,相当部分是闽西各地红色区早期的创始人。不少地方一次又一次地宣布破获“社党”机关,出现的名称由“社党”支部,上升到总部,直至各级“特委”。闽西苏区的最高红色政权——闽西苏维埃政府,35名执委与候补执委,半数以上的人受到牵连。有的正在主持会议,就被突然而至的保卫干部,用一根绳子反捆两臂,锁住喉结,在人们的目瞪口呆中押走。中共龙岩县委,曾三次宣布破获“社党”地下县委;就是一些区乡的少年先锋队,也发现了“社党”组织。
之所以那么多的党员、干部被打成“社党”分子,主要是根据口供抓来的,抓来就审,以刑逼供,然后按口供再抓,越抓人越多。判定“社党”分子没有明确的界限,按照特委的文件规定,一些平时工作上犯有错误,或者消极落后的干部,一概可以视做“社党”分子。正如特委在“特字一六二号”文件中规定的那样:“这些分子,虽然不是社党成员,但实际上是社党的表现,是社党发展的对象。”左倾到了极点的肃反路线,有如一张疏而不漏的天网,只是需要,什么人都可以收捕其中。
中共永定县委,是处决曾牧春后改组的,由原县委常委、秘书长张觉先代理书记。张主持县委工作正好25天,就被县肃反委员会主席在全县的党团联席会议上宣布是暗藏的“社党”,就被逮捕起来。同时被捕的还有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郑世明等13名干部。这些被破获的“社党永定县党部”成员们,只在临时牢房里关押了一夜,每个人“过堂”一次,翌日上午一处山野荒地就成了他们的归宿。一个代理县委书记,竟由一个县委属下的肃委会主席主宰了命运,在“肃反中心”论指导下,当时政权混乱情形,由此可见一斑。
中共杭武县第五区的区委书记伍超然,没有及时按照县肃委发来的名单抓捕“社党”分子,第二天下午就被赶来的特派员下令逮捕,被抓的还有区委的主要干部12人。第三天上午,第五区举行公审大会,集体处决这个升格为“社党杭武特委”的成员们。根据杭武县肃委会1931年6月1日编的《革命法庭》记载,这12个干部都是20岁左右的青年,最小的才16岁。
滥抓滥杀的红色狂潮,冲击着闽西苏区的每一个角落,引起党内外干部、群众的极大恐慌,不少的干部被迫避居山林,有的村庄的农民也集体逃离;至于红军部队当中,有的战士害怕突然间灾祸临头,相邀开小差逃走;还有些地方的干部在忍无可忍的情形下,被迫进行武装对抗。
杭武县第三区,因为没有在讨伐傅柏翠时跟着去打北四区,从区委书记何登南、县赤卫大队直属的三大队政委陈锦玉,到一些乡苏维埃干部、赤卫队战士,共有200多人被指控为“社党”分子,拘押于县苏维埃政府所在地白砂镇。暂时没有被抓的大队长李真、副政委张纯铭、副大队长邱子庭等人,眼看着这么多的同志、战友,将要背上“社党”分子的黑锅做死鬼,大家又气又急,就扣押了专门检查肃反工作的肃反委员会副主席罗寿春,强硬地逼迫他手写了释放关押在白砂镇的200多名“社党”分子。拿到条子之后,李真指挥第三大队围住了几处临时牢房,迫使守卫人员放出了这些人。
中共闽西特委在获知这一消息后,认定是一场“社党”发动的反革命暴动,立即调集红12军一个团开赴杭武第三区,消灭第三大队。5月29日,被包围的第三大队除少数人突击逃走,大部分被缴械拘捕,前几天被救出来的人也多数重新被捕。6月1日,特委召开紧急会议,作出决定:“对于已经归捕的‘社党’分子,应多方设法审讯,以破获其整个组织,同时要很快地处决!”(见于《中共闽粤赣临时省委关于杭武第三区事变的决议)
巨大的灾难降临了。路边的许多群众心房在颤抖,在痛苦地流血。他们闭上双眼,不愿意目睹那悲惨的一幕:李真、张纯铭等第三大队的干部,包括许多战上,被武装押送到村埂外的山脚下,从那儿传来了一阵阵枪声……
红色狂潮的猛烈荡涤,使得闽西苏区元气大伤,损失极其惨重,究竟有多少党政干部和红军官兵蒙冤而死,历史档案没有留下确切的记载,只是在上世纪80年代,经过各级组织和民政部门的调查核实,才大体有了一个数字,即能够统计到的有姓名的受害者、牺牲者,计有6352人(见于1986年5期《党史通讯》中《闽西“肃社会民主党历史冤案已平反昭雪》!
从保留下来的历史材料中,可以看到当年“印记”。中共苏区中央局于1932年2月19日,在给闽粤赣省委的信中讲道‘:“这一非常事件,给闽西党的创伤是严重的,党员人数由原来的8000人减为5000人不到。”闽西团特委1931年7月12日在给苏区团中央的报告中,也讲到团组织陷于瘫痪的情状:“全区30个区委中,只有1个区委能勉强维持工作。团的组织生活及中心工作任务,发生极大的困难。尤其是新干部幼稚,一切工作秩序都错杂无绪。” 、 比各级党政组织解体、涣散更为严重的是,在面临国民党军队第三次“围剿”的严重敌情下,大批红军指战员在清肃运动中无辜受害,致使战斗力严重削弱。中共闽粤赣特委于1931年5月1,日给永定县委的信中,不能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红12军在这次清肃之后,内部的确万分成问题,战斗兵的减少,指挥员的缺乏,以及士气勇气的减低,这决不是东拖一下西拉一下可以解决的。”由于红军力量的削弱,国民党军队加紧了对闽西的进攻,苏区的红色政权由原来的48个区,锐减到22个。
四、闽西的“肃反”受到严厉批评,“灾星”林一株受到严惩。周恩来抵闽西后,全力纠正肃“社党”的错误
7月中旬的闽西,正值盛夏炎热,中共闽粤赣特委的人事有所变更。7月8日,特委书记邓发奉调瑞金,其职务由卢德光接任。7月12日,从上海绕道香港再抵闽西的卢德光来到永定。
张鼎丞、郭滴人等人,包括下来检查工作的闽粤赣省委组织部长罗明,敏锐地意识到一种转机的到来。他们分别找卢德光,介绍苏区肃“社党”的情况。卢听了他们的反映,又到了各地察看,强烈地感觉到大规模的肃“社党”运动给苏区带来了严重的危机,造成了深重的灾难。他感到愤怒,用两天的时间向中央写出了反映闽西肃“社党”情形的报告。7月18日,卢德光主持特委会议,作出一项重要决定:撤销肃反委员会,成立闽西苏维埃政府政治保卫处,以郭滴人为处长,林一株降为副处长。
随着改制的各县政治保卫局,接到了上级的通知:今后不可随意处决“社党”人犯地不可再凭审讯口供抓人,抓人须经保卫处批准。
犹如溃倒的堤坝得到了修堵,拦住了汹涌的水流,滥抓滥杀的现象得到遏制。不久,更大的转机接踵而至:8月下旬,中央给闽西发来了指示信,对闽西如此大规模地清肃“社党”,表示了非常的惊讶和不满,严厉批评闽西的肃“社党”存在着严重的问题,扩大化、简单的惩办主义和依靠刑讯三大错误。这是人们所看到的第一个对闽西肃“社党”持全面否定的文件。
此时党中央对闽西肃“社党”的态度与以前大相径庭:4月4日中央在给特委的指示信中,是“采取最严厉的手段来镇压”,这究竞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候的中央,有一个谁在主持各苏区肃反工作的问题。六届四中全会后的两个多月内,打着“执行国际路线,反对立三路线“旗号而上台的王明中央,是由共产国际代表米夫通过王明、向忠发等人,实际操纵中共党的。因此,4月4日发给闽西的指示信,带上了比立三路线还要左倾的印记。时至1931年6月,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分工有所变动,周恩来重新主管军委,情报、通讯、锄奸都归属于他。中央于8月下旬发给闽西的指示信,正是周恩来依据了卢德光的客观翔实的报告而写的。
中央的来信,使闽西苏区情况突变。9月28日,正在睡觉的林一株突被叫醒,保卫处的行动科长与4个战士出现在他面前。科长说了一句“上级决定审查你”,战士们便毫不客气地给他穿上棕绳“马甲”。同是这天晚上,原肃委会副主席罗寿南、闽西苏维埃政府文化部长张丹川、劳动监察部长熊炳华等8人,分别由保卫处逮捕。
9月29日上午,闽西苏维埃政府发出第97号通告,宜布林一株为闽西“社会民主党”的特委书记,张丹川、熊炳华等人均系特委成员。
又是一声炸雷落地,将军民们震得目瞪口呆:原来杯一株几个人才是隐藏在革命队伍内的社会民主党头子!难怪,这些穷凶恶极的反革命,杀害了我们那么多的同志,还留他干什么,为许许多多冤死的同志报仇!越快越好!特委书记卢德光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围住他发出泣诉和呼吁。
罪恶累累、民愤极大的林一株,到底难逃罪恶。在他被捕的第3天,被插上了“社党”万恶分子的字牌,押到野外伏法。与之毙命刑场的还有罗寿春、张丹川等8人。他们是背着同一罪名赴黄泉的。
将林一株等人从速正法,对于稳定肃反造成的混乱局面,安抚义愤难抑的民心,是有必要的。但是宣布林等8人为“社党”首领,同样是毫无根据的罗织罪名。地主家庭出身的林一株,个人品质恶劣,政治上野心勃勃,为要达到个人的卑鄙政治目的,利用肃反大权为非作歹,这是事实,但给他戴上那样的罪名,却是错误的做法。其实,他哪里又是什么“社党”的特委书记呢?
处决林一株,并不标志着闽西苏区肃“社党”的运动彻底结束。在各县的政治保卫局,还关押着不少的“嫌疑犯”,等待处置。另外,对于这场死了那么多人的政治运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说法?如何做好善后工作,这些问题都摆在那儿。卢德光与张鼎丞、郭滴人等人,为此多次计议过,打算开完全苏“一大”再说。
1931年11月7日,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瑞金召开。张鼎丞和郭滴人都是代表。会议结束的翌日上午,两人结伴来到沙洲坝元太屋,看望已经是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主席的毛泽东。
由红军总政委出任中央政府主席的毛泽东,见到闽西苏区地方党的两位领导人,非常兴奋,拉住两人的手问长问短。话没有说多久,毛主席将心中挂记已久的事提出来:“听说闽西的肃‘社党’搞得蛮厉害,现在是怎么个样子?”
张鼎丞、郭滴人正是带着这个问题来向毛泽东讨教的,不由地向他详细诉说起来。
毛泽东听完张、郭的感情沉痛的汇报,不由地神色黯然,喟然长叹,沉声而道:“太可怕了,这样地搞,不等敌人来打,我们自己就要垮台的。这样所谓的斗争要立刻停止,马上放出那些还在关押的人!”随后,毛泽东问起傅柏翠的情况,并说:“像他这样的同志,应该团结,尊重,决不能往外推,他留在闽西,作用会更大的,可惜呀!”
在临别之前,毛泽东批了500元银洋给闽西,用于善后工作,抚恤被害同志的家属。
张鼎丞、郭滴人回到闽西后,在特委的支持下,以闽西苏维埃政府的名义下发文件,指示各县的政治保卫局,五条件地释放所有被关押的“社党”嫌疑分子,坚决停止抓人。各级苏维埃政权要对被害人员的家属予以抚慰,挤出财力加以抚恤。随后,特委与闽西苏维埃政府联合组织了6个工作组,来到各县督察这项工作。
闽西苏区对肃“社党”严重失误的自我纠偏,很快地得到了一位“中央大员”——前来就任的苏区中央局书记周恩来的支持。
周恩来是1931年12月上旬离开上海的,于12月18日到达长汀。一路上,他与沿途护送的人员谈话,与驻地干部交谈,了解到闽西肃“社党”的情况,刘闽西肃反失误所造成的损失及严重后果十分愤慨、焦虑。12月18日在长汀住下来的晚上,他给中央政治局写了一封急信。信中写道:“我进入苏区虽只3日,但沿途所经,已见闽西在解决社会党问题上,造成的恶果是非常严重的。”信中尖锐地指出:“闽西的肃反有许多的失误,靠的是刑讯逼供,他们处理的方法之错误,如中央历次所指示的殆过之无不及。”周恩来在信中讲道:“目前问题已很严重,建议中央作一有力决议指示此间,以便尽快处理这一事件。”
周恩来的“伍豪自中区来信”,转到了中央。中央政治局在经过研究之后,专门针对性地发出了指示信,对闽西苏区肃“社党”的严重失误,再次作了严正批评,指出:“这种错误在闽西苏区已经造成非常严重的现象,若不及早纠正,闽西苏区的发展与巩固是绝对不可能的。……闽西肃‘社党’严重失误,在于肃社党的斗争不但没有造成广大工农兵群众对于社党的仇恨,对于共产党的热烈拥护,而且反使群众惧怕共产党,使群众对共产党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从而造成了人人自危的恐怖现象。”“中央一刻也不能容忍这种错误的继续存在,要求闽西党组织立刻同肃反中的严重错误作最坚决的斗争,最彻底地站在布尔什维克的自我批评上,检讨在肃反问题上所犯的不可宽恕的错误。”
1932年2月下旬,中共闽粤赣苏区第二次代表大会在长汀县城召开。周恩来在会上传达了中央关于闽西肃“社党”的指示。福建省委代理书记罗明沉痛地承认“省委在指导肃‘社党’中犯了重大的指导性错误。没有从阶级力量的刘比上来观察‘社党’,夸大了‘社党’的力量,不相信群众几年来在土地革命中的力量。这就发生了唯心的推测,和肃反中心论,甚至对党员对群众都不敢相信。(见于《中共闽粤赣苏区党的第二:次代表大会决议》,(1932年3月14日)
至此,曾在闽西苏区汹涌澎湃的红色狂潮,被彻底遏制住了。其后,随着对这一事件展开的各种调查证明:所谓的社会民主党,在闽西苏区根本不存在,纯系子虚乌有!乃是一场完全错误的旷世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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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早期的旷世冤案
2004年11月15日06:41 作者:晓农 来源:光明网
闽西苏区的旷世冤案“肃社党”
一、只因会上错呼口号,团政委等17人被诬为“社民党”受到处决
1931年春节前夕的闽西,气候尚有几分清冷。长汀县南阳“龙田书院”的操坪上,中国工农红军第12军,正在召开一个多数官兵闻所未闻、新鲜而又生疏的纪念大会——纪念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先驱李卜克内西、卢森堡。
大会由军政部主任李任予主持。他操着广东口音高声讲道:“寄(这)个李卜克内西和卢森堡,都是德国人,德国社会民主党就是他两个人创建的。他们积极领导德国的革命运动,成为第二国际的左派领袖。后来,第二国际堕落为修正主义,他们与之作了坚决斗争,在柏林领导工人起义。起义遭到失败,两个人都被反动政府逮捕,遭到杀害,为国际共产主义事业献出了生命……”
台下的官兵们对这两个事不相关外国人,听得半懂不懂,只知道这个卢森堡还是一个女性,如果活到今天正好60岁。
李主任的报告结束了,台下的几千官兵,按照时兴的与会规矩,鼓起了掌。出于激情,第100团团部的青年干事吴拙哉,呼地站起身子,伸出右臂高声领呼口号:’“坚决拥护第二国际!”“社会民主党万岁!”
跟着吴拙哉呼喊口号的只有几十个人,因为这是两句平时不曾听过的口号。对于大多官兵们来说,这事就像风吹行云那样过去了。
第100团的团部政治干事兼保卫干事却坐不住了,找到团政委林梅汀,说吴拙哉喊的两句是反动口号,一起喊的人是“社会民主党分子”。林政委吓了一跳,马上郑重地向对方说:“你不得乱来,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但保卫干事依旧坚持:“他们不是社民党分子,为什么呼喊社民党万岁?”林梅汀劝说道:“你乱说这些呼口号的人是‘社民党’,那可不得了,要脑壳掉地的!”
保卫干事走了后,林梅汀坐下来,心里被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紧紧地攫住。他的不安,与当时的政治形势有关,这时的闽西苏区,正处在大规模肃反运动的前夜。
首先是中共中央根据共产国际“反对各国社会民主党”的指示,一再发来电令和文件,强调“加紧反对改组派以及社会民主党的欺骗政策”。中央在不久前下发的《中国共产党对目前时局宣言》中指出:“在谭平山的第三党破产后,邓演达的社会民主党又开始发现了,社民党所提出的纲领,就是将西欧一切改良主义的欺骗搬到中国来,反对领导中国革命的共产党,反对中国的苏维埃革命。”根据这种理论,把持中央的李立三,以其左倾的目光,把“社会民主党”看成是中国革命然险的敌人。
来自中央的政策,恰合时宜地成为中共闽粤赣临时省委、闽西特委在党内开展肃反运动,以扭转局势的意念。特委对于前一段时间在军事斗争、土地革命各方面受到的严重挫折,不是从身身的原因去总结教训,而是队左倾观念出发,判断党内、军内混进了“改组派、社民党”,必须来一番大规模的清肃。另一方面,与之毗邻的赣西南苏区,正在如火如荼地打AB团,前不久爆发了惊震党内、军内的“富田事变”,很多人都知道,赣西南那边已经杀了很多的人……
林梅汀想到这些,再也坐不住了,到外面去找保卫于事。可是,他向很多人打听,都说没有看见。林梅汀这下有些发慌了,然而又侥幸地想:“事情不至于有那么严重吧。”只读过3年师塾的林梅汀,错过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这不但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还由此引发了六七千人罹难其中的旷世冤案!
再说那个年轻的团部保卫干事,因反映的情况未得到团政委的重视,不觉心里有气,又找到了闽西苏维埃政府肃反委员会主席林一株。
毕业于福建集美师范学校的林一株,任过中共龙岩县委秘书、宣传部长。1930年2月,闽西苏维埃政府成立,他担任秘书长、文化部长,同年11月改任裁判部长,12月兼任肃委主席。当他听完保卫干事的讲述后,眼睛瞪得溜圆,神情变得紧张起来,决断地说:“这是严重的情况,马上开会研究!你也参加肃委的会议。”
在临时召集的肃委紧急会议上,林一株的讲话像鼓点一样敲在人们的心上:“我们正要抓‘社党’分子,现在他们自动跳出来了,还等什么呢,我们要以决然的手段,勇敢地扑灭这些反革命!”
与会者的心情紧张起来。近几个月,特委一直为闽西到底有没有社会民主党所困惑,感到这场运动无从下手,而现在“社党”分子突然冒出来了,会议在几近一边倒的情形下作出了立即在第100团肃反的决定。
2月10日,离春节只有7天。林一株亲率调来的一个连,在第100团驻地,首先逮捕了林梅汀。当被棕绳锁住喉咙的林政委,又看见吴拙哉等60多个官兵俱被五花大绑押走时,觉得身子就像掉进冰窟,万分后悔当初没有把保卫干事追回来……
传统的春节喜庆,不能迟缓肃“社党”分子的步履。正月初三,中共闽西特委、闽西苏维埃政府,同时发出两个通告。第一号通告强调了肃“社民党”的重要性,指出:“各地立即根据闽西政府最近颁布的关于社会民主党的罪恶与事实,严密清查这些暗藏活动的反动派,迅速消灭这些最危险的敌人。”第二号通告着重对下一步的清肃斗争作出布置:“对‘社党’的主要首领,应连同其口供押解到闽西苏维埃政府审理,一般成员由各县肃委会处理。对其重要首领,应当严办,一般成员在公布其行为后,令其自首。”通告特别地强调。“千万不能轻易地处理!”
这两个通告的发布,等于宣布闽西不但有“社民党”,而且还有庞大的组织。
3月2日,正是农历正月十五的前一天,由闽西苏维埃政府召开的“闽西工农兵审判反革命社民党分子大会”,在永定县的虎岗召开。
上午10时,在3000多双焦虑不安的目光中,荷枪实弹的战土押出了一长串绳捆索绑的“社党”分子,走在最前面的是林梅汀。仅仅20天时间,这个团政委已经脱形得让人难以辨认了,浑身?亏垢伤痕累累,昔日英姿不复存在。显然,他受到残酷的折磨。吴拙哉等人都受到了刑讯,有的被铬铁烫烂了胸脯,有的被木杠压断了双腿。
审讯大会开始,在人们屏息凝神的聆听中,担任大会主席的林一株,借助铁皮喇叭筒,发出震撼人心的声音。肃委主席宣布了部分“社党”分子的罪行和职务。
“原100团政委林梅汀,系社民党特委宣传部长;
“原100团长黄洪,系社民党特委组织部长;
“原100团参谋长江桂华,系社民党特委常委;
“原100团团部青年—1:事吴拙哉,系扑民党特委宣传部宣传科长……”
被宣布为社民党重要分子的名单,共有34个。更令与会军民们为之震惊的,是林一株宣布,立即将林梅汀、吴拙哉等17名“主犯”,执行枪决!
不仅人头攒动的会场上出现了不安的骚动,就是被武装看押的60多个“社党”分子,也炸了营,有的被吓得发出惊恐绝望的叫声,有的扭动着绳捆的身子发出愤慨已极的抗议。但他们的行动马上被战士们压下去了。林梅汀的双眼呆瞪瞪地朝前望着,喉咙里像哑巴一样吐不出字来,只是“啊、啊”地叫着,原来林的喉结已被一根细小的铁丝给勒住了,铁丝的两头扭捆在后颈上,一扭动就痛疼难忍,这是他无法呼喊的原因。
会场上的骚动被制止了。林一株接着宣布今后对“社党”分子的惩办原则,概括起来有三条,即三个杀字:一、对已捕获的“社党”分子,凡家庭出身不好的予以处决;二、在“社党”内部担任科长以上的负责者,判处死刑:三、隐藏在党、政、军领导机关内的“社党”分子,也予以最严厉的惩处——枪决。在全场人听得毛发悚然的气氛中,肃委会主席发出森冷庄严的号召:“各地的肃委机关,要继续努力地破获未被发现的‘社党’机关及其党羽。”
林一株的讲话一结束,林梅汀、江桂华、吴拙哉等17人,被行刑队押往刑场,执行处决。刑场设在虎岗3里外的荒山坳。一阵枪声响过,闽西苏区第一批破获的“社党首领”的灵魂连同躯壳,长留在行人罕至的荒岭上。行刑之前,林梅汀和吴拙哉等人喊起了“打倒社会民主党!”“共产党万岁!”的口号。
可悲的是,这些人直到死的时分,还不知道“社会民主党”究竟是何怪物,而他们恰恰被诬为“社党首领”!
二、林一株毫无根据地宣布傅柏翠为闽西“社党”首领,将“闽西王”从革命阵营中赶走
处决林梅汀等17人的当晚,林一株指挥特行队进行了两次重大行动。首先在红12军的3个团当中,抓捕了40多个“社党”成员,全是排以上连营干部,职务最高者为102团政委卢肇西。接着,特行队逮捕了永定县委书记曾牧春、县委组织部长谢宪球等15人。
卢肇西在闽西算个名气不小的人物。1928年6月,他担任过永定暴动的副总指挥,后来调任红四军二纵队政治部主任,曾被红四军前委派往上海与党中央取得联系,建立了上海至闽西的地下交通线。他既是闽西特委成员,又是中共闽粤赣临时省委委员。
卢肇西首先受到了线香火烧身的刑罚,接着倒悬吊起用藤鞭抽打。他的身上皮焦肉烂,血肉模糊,但他仍旧呻吟着申辩:“你们打死我,我也不是‘社党’。……
两天这后,对卢肇西的再次弄讯,增加了一项新的审问;”傅翠是不是你们的领导人?“卢肇西矢口否认。永定县委书记曾牧春,也在再次提审中被讯问到同样的问题。
尽管卢肇西、曾牧春等人否认傅柏翠是“社党首领”,但在3月6日下午,闽西苏维埃政府发出了第23号通告,公开宣布傅柏翠是闽西“社党”总首领,他的家乡古蛟区是“社党总部”,号召苏区军民与傅柏翠进行坚决的斗争,打。他的身上皮焦肉烂,血肉模糊,但他仍旧呻吟着申辩:“你们打死我,我也不是‘社党’。”……
两天之后,对卢肇西的再次刑讯,增加了一项新的审问:“傅柏翠是不是你们的领导人?”卢肇西矢口否直至把“社党”消灭为止。
傅柏翠为何等人物,时年35岁的傅柏翠,福建上杭县蛟洋人,曾留学日本,参加过孙中山的同盟会和中华革命党。回乡后领导民众查清县知事丘嘉谟侵吞公款5万余元的事实,将这个上杭最大的官绅扳倒在地。1926年,傅柏翠被委任为国民党上杭县党部秘书兼党委,旗帜鲜明地支持闽西的农民运动。次年“四一二政变”之后,他受到了国民党右派当局的通辑。经中共福建省委负责人罗明,与之推心置腹地长谈多次,在罗的晓以大义的感召下,傅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按照省委指示,在蛟洋办起千余人枪的农民自卫军,形成与反动军阀郭凤鸣公开对抗的局面。郭多次派兵攻打蚊洋,均被傅部击退。蛟洋成了“农民的世界,共产党的天下”,傅柏翠被民众誉为“闽西王”。
1929年3月,毛泽东、朱德率领红四军主力转战到闽西,毛朱联名写信给“闽西王”>,邀他赶来“见面一叙”。傅柏翠在古田的游鱼坝收到信,随即带人连夜赶到红四军驻地。对朱毛心怀仰慕的“闽西王”,与他们一见如故。毛泽东向傅交代了几项任务,其中一项是集中上杭的地方武装,组编为红四军第四纵队,由傅任司令员。同年6月19日,第四纵队配合红四军主力,攻克闽西重镇龙岩。是年9月,傅部又打头阵夺取了400年来无人破取的“铁上杭”。同年12月,已是前委委员的傅柏翠,在上杭古田参加了红四军第九次党代表大会。
作为深孚众望的“闽西王”,傅柏翠为闽西革命根据地的创建竭忠尽智,辛劳奔走,立下了不可低估的功勋。然而毛泽东、朱德离开之后,以邓发为书记的中共闽粤赣特委,不能正确地对待傅柏翠,“闽西王”连连受挫。
1930年春,受到苏联大办集体农庄的启发,傅柏翠也要在蛟洋摘集体耕种的试验。特委认为这是破坏苏区的土地革命,并指责傅与共产党对抗。3月中旬,闽西苏维埃代表大会召开,傅负气不参加,但他还是当选为政府执委、财政部长。傅柏翠因与特委意见不合,不愿就任。不久,特委派闽西苏维埃政府秘书长林一株,来到蚊洋找傅柏翠,要傅抽出一部分枪交特委使用,包括傅本人使用的勃朗宁手枪。“闽西王”勃然大怒,将林轰走,然后写信给特委反对“党霸”。12月初,在闽粤赣省党代会上,邓发与林一株指责傅柏翠“对抗党的路线、违反组织纪律”,开除了傅的党籍。为要削弱“闽西王”的势力,特委将上杭北四区的13个乡的党政组织及其党员干部,一概摒弃在党外。这样一来,党员、群众大有意见了,以至于特委派的干部进了北四区,群众愤怒喊打。特委遂说这些人随傅柏翠“反水”了。在这错综复杂的情形下,林一株等人驾空闽西苏维埃政府主席张鼎丞,毫无根据地宣布傅柏翠是闽西“社党首领”,并对卢肇西、曾牧春等人搞刑讯逼供,给傅戴定帽子。
以傅柏翠在闽西的实力和政治影响,第23号通告的宣布,让许多军民惊疑交加,大惑不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闽西苏维埃政府主席张鼎丞按耐不往心头的焦虑,拉上特委宣传部长郭滴人,来到肃委会找林一株:“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宣布?”林一株傲然回道:“什么叫随便,不是经过了特委吗,”
张鼎丞、郭滴人向林一株要证据,林一株高声说:“证据,当然掌握了,要不然怎么会抓人?你说,谁能担保卢肇西不是‘社党’分子?”看见张、郭二人发愣,林一株不耐烦地说:“有问题你们找特委吧。我们肃委会的任务就是肃清一切反革命的改组派和社民党!”说完,竟撇下二人出门而去。
3月下旬,红12军101团及永定、上杭两县的赤卫大队共2500余人枪,由林一株指挥,兵分两路向蛟洋进发,讨伐傅柏翠及北四区的“叛逆分子”。“闽西王”获知军情后,紧急动员北四区的所有干部群众,加上所掌握的部队,组成3000多人枪的军力,严阵以待。林一株不敢贸然开进蛟洋,只在北四区边缘地方寻机作战。这两支原本同属于红军的武装力量,紧张地对峙了10余天,最后以林一株率队退走而告终。 闽西特委派兵剿击傅柏翠,将“闽西王”从革命阵营中推了出去。此后傅柏翠离开上杭来到福州,国民党省政府主席方声涛当面委任他为龙岩县县长,被傅拒绝。不久,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中统头子陈立夫,也想把“闽西王”拉到身边,傅柏翠亦不买账。后傅终于与国民党第十九路军的蔡廷锴牵上了线,在其后发生的“福建事变”中,傅柏翠曾热心帮助共产党。
在红军长征以后,“闽西王”回到了闽西,利用他的力量和地位,对红军游击队帮助很大。1949年5月,他统领2400多国民党军政人员通电起义,投归人民,配合解放军进占闽西。1986年,90岁高龄的傅柏翠重新加入了共产党。傅曾一再地声明:“我不但不是什么‘社党总首领’,而且这个组织也是根本不存在的。”对于这一点,邓发后来在延安也明确说过:“今天来看,闽西苏区根本没有什么‘社会民主党’的组织,对傅柏翠和许多的同志,是冤枉了他们。”
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