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海的梦(一)

天与海的梦 第一部 "记得那些幸福的日子!女儿,记在你幼小的心灵: 你童年点缀着海鸟的彩翎,贝壳的珠色,潮汐的清音, 山岚的苍翠,繁花的绣锦,和爱你的父母的温存......" ――戴望舒诗  什么风物最能代表我成长的小城呢?我会说,是莲峰塔和老榕树。 莲峰塔亭亭玉立在高高的莲峰山上, 在亚热带的葵树与芒草环绕下,她宛如卓尔不凡的公主. 不论是远方的来客,还是归家的游子,路上老远地,便看到这个青红相间,六角玲珑的古塔. 她悠然而至,灵秀,洒脱,悄然点亮行者疲惫的心窗. 绕过窄窄的小城主街,在夏日的艳阳下走一段没有一棵树的光路,你会看到一片绿荫,那是一棵大得无法形容的老榕树,老树盘根错节,长须成林。没有人清楚这棵老树的来历,婆婆说榕树头一直就叫榕树头。小时候我常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成了精的千年老树?会不会,如果我乖, 我在树下悄悄说下的许多愿, 在长大的那一刻就会成真? 居民们都很喜欢老榕树. 炎炎夏日的向晚,我和婆婆还有妹妹端着小凳,坐在树下摇葵扇. 小孩子们绕着老榕树跑啊跑,玩捉迷藏,玩解放台湾,玩丢乒乓波. 清晨和黄昏,那里都是老人和小孩的乐园. 每当大喇叭播着粤曲, 总有老人用暗哑的老调跟着唱和:”一叶轻舟去, 人隔万重山. 鸟南飞,鸟南返,鸟儿比翼何日再归还…” 更远处,是波光闪闪的榕江河,我不大确定这条河是否汇入珠江,尽管在我的印象里,珠江三角洲里大大小小的每一条河流,都与珠江脉脉相通。 那就是我童年的家园,珠江三角洲里的一个小镇. 那时,没有富裕的人家,没有显赫的房屋,大家都靠工资,省吃俭用地过日子. 我的外婆很能干,她守寡养大了三个儿女. 我妈妈继承了外婆的能干,清早去河对岸的工厂开工,漏夜回家,忙前忙后,洗洗刷刷,直到夜深. 婆婆吃过饭,胃总不大好,要用一块小布包着热饭,在肠胃间来回烫. 我们住的小屋,窗前是一方葵林,蚊虫很多. 每晚睡觉前,婆婆用大葵扇赶蚊,放下蚊帐,点上蚊香,再用葵扇拍我们入睡. 我没有爸爸. 婆婆说他在我妹妹一生下来就死了. 问妈妈,她总不答,问急了就说,你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啰. 可我总隐隐约约觉得,这里面有故事,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不去想这个内心阴影的时候,我是一个快乐的,特别喜欢吃的小女孩。上了小 学,镇上好吃的小摊档一天天多起来,多是半老的阿伯一人一摊,有薄薄的入口即 化的风吹饼,洒上点点芝麻的麦芽糖,一层层绕起来的清香的棉花糖…… 泊来品开始零星出现: 潇洒的背囊书包,”啪”一声打开的铅笔盒,黄澄澄的新奇士橙… 每次总会在班里引起一阵阵的惊呼,一波波羡慕的眼神. 再后来,镇上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店面,卖橙汁汽水,辣尤鱼丝,带小木勺的雪糕杯,和咬起来卜卜脆的速食面…… 我从小玩到大的两个好朋友,一个叫朱古力,一个叫陈皮梅,我那时的外号叫方糖。这些外号都是班里的男生起的,顾名思义都与食物有关. 我们一起上课下课,分饮一瓶难得的冰镇汽水,躲在同一张棉被里一边呵笑一边讨论那个英俊的数学老师…… 转眼,我16岁了,小城的市面愈加热闹, 吃零食的选择更多了,香喷喷的奶油包,幼滑的酸奶,新潮的甜筒雪糕……小店越开越多。 陈皮的家是那种古老大屋,又高又陡,木质的,连地板楼梯都用红木,跟我们住的简陋水泥屋相比,有一种森然神秘感. 她家的庭园有红棉树,鸡蛋花,又有两株很高的玉兰花树. 春雨浙沥下个不停时,我跑到她家的窗沿,伸长手去摘玉兰花,够不着的时候,她的哥哥陈维用一枝长竹去撂,之后把花都放到我的笔盒里. 陈维喜欢画画,那天他顺便送我一幅兰花图,我笑一笑收下了. 阴天里的玉兰花是合着的,到第二天去上学,花都开了,浓郁的香气从我的笔盒直往外冒. 陈皮看着我笑, 朱古力一边把花别上衣扣,一边嘟囔: “肯定是陈维帮你摘的,他对你最好了.上次我去,他理都没理我, 我辛辛苦苦才摘下来几朵.” 陈维对我好,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当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我却明显感到男孩子们的眼光. 陈皮高挑漂亮,是我们的班花, 朱古力小巧甜蜜,讨人喜欢. 我长得不够美,性格又大大咧咧的,自问没有男生会对我感兴趣. 小城的闭塞在静静地改变, 来自港澳的泊来品越来越多,回乡探亲的海外来客也时有所见. 同学们炫耀他们的洋亲戚,拿来各式新奇的玩艺.朱古力对此很羡慕,常说家里有个华侨多威啊. 陈皮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父亲的家人都在海外,古老大屋就是他们留下的,但亲友失去联系多年了,不知在美国还是澳洲. 我怂恿朱古力,你不是喜欢陈维吗? 嫁给他好了,马上就有一大堆华侨亲戚了. 话音未落,她俩一起作势打我: “死方糖,乱点鸳鸯…” 我对华侨啊怎么的兴致不高,哈哈几声后就抛到脑后了. 我喜欢看书,学校小图书馆的所有小人书大人书,我都翻过了. 那一年,镇上的新华书店开架售书,我高兴极了,天天去,其乐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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