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续二）

（七）批邓和反击右倾翻案风　之　游行

批判邓小平和反击右倾翻案风，是1976年中间的事。

记得邓小平的倒霉似乎是和后来作主席继大统的华国锋的迅速蹿升是联系到一起的。至少在记忆中邓小平撤职和华国锋任国务院总理和中央第一副主席的两个通知是一起发下来的。

学校的老师让班长席琳带领学校的游行队伍喊口号，席琳开始时死活不干，于是就劳动席琳爹出面做工作。

所谓游行，也就是学校集合所有班级的学生一起，排成队伍，由校长、老师和教导主任领头，在学校周围的几个村子里走一圈，一边走，一边喊口号。记得其中的一个口号是 “坚决拥护。。。中共中央。。。两项英明决议！”，另外的一个口号是 “打倒邓矮子！”。

第二天晚上，席琳爹带席琳到县城里看戏，出得戏院看到外面是人山人海，口号阵阵，锣鼓喧天。席琳不知就里，席琳爹说这是城里人在进行批邓游行。

这一次，席琳倒是开了眼了，因为一眼就瞧见，在县橡胶厂游行队伍的人群中，有人举了个标语牌，标语牌上面写的什么已经没有印象，只记得牌子下面吊一个制作精致的戴鸭舌帽的小矮人，小矮人的身上倒没有写什么字，只是脖子下面倒悬着一个医院打滴流的小玻璃瓶子（当时塑料瓶子还不流行）。

席琳当时眼馋的可不得了。一边紧盯着看那小矮人看，一边心里就在捉摸，这是多么好的一个玩具呀，给我多好（席琳小时从来没有过什么玩具，都是自己动手制作的）。多年后想起来，才不禁哑然失笑，想这城里的工人老大哥确实比俺席老家的社员有创造性，不服不行。

那么为什么席琳就知道是橡胶厂的工人呢，因为在队伍前面领头敲鼓的那个矮胖老头--席琳从前看到的唯一的胖子--就是席琳二伯父的儿女亲家（席琳二伯父大女儿的公公），当时正在县橡胶厂做车间主任！

由于席琳爹是家里的老疙瘩，岁数小二伯父20多岁，所以席琳就和这位叫表大爷的车间主任的孙女儿同龄，小时和这个外甥女一起玩过。再加上过继给二伯父做儿子的原因，席琳就和这表大爷十分的熟。

当时只是奇怪，平素看起来非常和蔼可亲又慈眉善目如弥勒佛般的表大爷，为什么在游行时就显得那么的兴高采烈，和豪情万丈呢？

但是班主任和席琳爹的目的总算达倒了，当年在席老家游行时领头喊口号的，就是俺席琳。

席琳小矮人没有拿到手，但是得到席琳爹后来给买的一本小说，记得是战地红樱。

现在想起来，原来他们是串通好了的！


（八）大字报

然后记得的就是在校园里贴大字报，教语文的班主任老师席心乐要我们联系实际，写大字报，深挖狠批邓小平的罪行。其实我们这些小孩子，虽然也练习写过一年多的毛笔字，但也只是写一些诸如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四海翻腾云水怒一类的东东，哪里晓得人家邓小平是何方神圣，就是席老家的社员们知道的人大概也不多。

顶多就是瞎编一个故事，说是在某天的晚上，席琳看见邻村的地主婆又到高粱地里偷秫秸叶子（蒸窝窝头用）一类的故事（书上刘文学事迹的翻版），然后用毛笔占墨涂在大张草纸（白纸可是奢侈品，很少见到的，以后再说）上完事。也算是联系了实际，结果还受到班主任的一通表扬。

为什么写邻村的地主婆？因为席老家只有一个小地主，叫席洞镐，早已经在土改之前被人民政府抓到青海去了，席洞镐的老婆也改嫁了，席琳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但是席小庄就有不少大地主，其中的一个地主婆，就住在孔祥英孔老师家的隔壁。

记得班主任还每天组织班上的同学到学校的大妖殿后墙边，去看学校里的老师和初中部学生们写的大字报。老师负责讲解，我们还必须记录。印象中邓小平深刻的一条罪状就是唯生产力论，另外一条是不肯改悔，再就是白猫黑猫理论。大概也都是从红旗杂志和人民日报的社论里抄来的。

这大妖殿是什么地方？原来席琳上学的学校是一个古庙，据说是为了纪念夏朝一个有名的皇帝的，文革开始时被城里来的红卫兵给倒毁了，大妖殿只是幸存下来的一个比较大的建筑。也是经常闹鬼的地方，俗称大妖殿，正规的名字不记得，也没有人做过考证。

当时席琳对于邓小平这些高深的理论都没有什么理解（就是现在也理解的不深刻）。记得当时对邓小平的印象，是来自于美术老师席红旗画的一幅黑白漫画，其中有一只可怜兮兮瘦骨伶仃正在过街的老鼠，左上角是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太阳的下面是一只其大无比的猫，猫的后面是拿抓扣拿镰刀拿红缨枪的大小人等，估计是代表工农商学兵什么的。

那个美术老师，就是被席琳称作龟儿哥的堂兄，他本来是初中部教几何和代数的老师，兼教小学部的美术和体育。也在村子里教席老家的孩子们练武术。

当时席琳的印象中邓小平就是那只可怜的老鼠，而红太阳就是那只猫。然而席琳还没有聪明到把这只老鼠和橡胶厂工人手里的小矮人联系起来的程度。


（九）批判会

在后街召开的社员大会上，席老家第一生产队的副队长席国顺揭发说：“这个邓小平，净长点子不长个，整天到刘少奇家去借裤子穿，还老是和王光美、林彪、叶群一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打桥牌。而且每次邓小平必须坐在右边，非常霸道，还老是耍赖，不停地翻扣在案板上的牌，又不认账，我们可坚决不能答应！”

席国顺这个人，席老家解放后出生的第一个男孩儿，高小毕业，本来是村民们的希望，因此18岁上就招了兵，结果在海南岛种了两年稻，又去辽宁养了一年猪。因为水土不服，整天闹着要吃家里的窝窝头，就回来了。连党都没有入，更甭说提干啦。是席老家老辈人教育小孩的反面典型。但国顺这人干活实在，不怕吃苦，也慢慢的就做到了生产队的副队长。

接着是饲养员老黄牛大伯揭发批判。老黄牛说：“人心隔肚皮。你看这几个人，不是偷鸡，就是摸狗，没有一点出息劲儿，和西头狗混儿差不离，毛主席老人家他搁上这么些伙计，也真是瞎了眼！”

老黄牛大伯提到的狗混儿，是席琳的一个远房堂弟，是合食堂时管公社大伙的干部毛孩儿大伯的小儿子，整天胡吃狗游。老爹当年得罪了不少人，可对狗混儿又护短，虽然不再当干部，但一般人还是不敢惹，可老黄牛不信这个邪，偏偏就拿这狗混儿说事。

原来席老家第一生产队的一把手席洪生，是人家老黄牛的亲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