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之美,不仅在于其本身的结构有诸多趣味,更在于它们所勾画出的意境常常使人心摇神驰。
记忆中的丁香树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长草地,风起时,摇曳生姿。皆因当年尚在稚龄,只知其美,却不知何以述其美,斟词酌句终不满意。后来无意中在《诗经》的《王风》和《小雅》中见到“彼黍离离,彼稷之苗。”“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大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草木之丛茸翳荟竟可用双叠的“离”字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风韵呢?
让我们先来追溯“离”字吧:说文解字里最早对“离”字的分析有三种: 首先确定了其形,即繁体之"離"。再确定其音从"佳",从"离"。"佳"者,"鸟"之象也,是为"離"之意符;"离"者,是为"離"之声符。"離"原是鸟名,即今所谓"黄鹂"。由此可见“离”字之美竟有几分未见其形先闻其声的气势。。。。第二种分析获悉于说文的“日”部和“易”部。。按八卦之讲,以“坤”为地,以“离”为日。日出地则明,故离有明义,这一讲给“离”字染上了一道亮丽的色彩。第三种分析也是今天大多数人们对“离”字的唯一的领会。由甲骨文中考究“离”字与“丽”通假,每每有“连相比并”或者与“连相比并”相关的意思,从而上升至“析分为二”的层次。即为“分”“别”,乃所不见也。不见则使人伤,诗词所传中经典的当数杜工部的“三别”了,一纸离别意,满腔慽慽情。“离”字之凄楚昭然笔端。
明释了“离”意,再回过头来玩赏“离离”,其风其韵便不言而喻了。两字叠用,便如荷衣之双影,花容之复瓣,袅袅婷婷,难舍难忘。而几重意思重叠起来的意境则更加醇厚了。读罢戴望舒的《寂寞》篇中“园中野草渐离离”一句时:就被这种委婉而精切的表现手法深深折服。仿佛初读《雨巷》惊诧于诗中的那股冷冷的美丽,再一次惊诧于一股冷冷的美丽中。《雨巷》中有薄雾离离,《寂寞》中有野草离离。而那丁香的香韵与野草的野韵便在这离离的姿态中散发开来。惹得读者的眼神也便在这韵味中离离起来。再远一些看去,离离之草既称野,芳园必定是萧索的,诗人寂寞凄惋的情怀在此登台。园境,心境,诗境,一目了然,真是可圈可点。而另外一首的脍炙人口 “赋得古原草送别”用“离离”一词所唤起的“一岁一枯荣”的仓凉意境,不禁使得这种寂寞格外美丽起来。同时也调动起生机无限。我们不独领略到原上草那不高自贵的神情与不侵自夺的姿态,更领略到该学会与之交融的文化的多样性与传统的自尊性。这怕是作者赋予文字的最高意义吧?
坦然接受挣脱古代思维的樊篱以建立现代意象构思的概念,但是却也对穿越旧典意象去感悟一个字窃喜。甚至觉得这比昼醒听风,夜眠听雨,来悟天如何老,地如何荒要有趣的多,或许只是自己对汉字太痴迷了些也未可知。然而因“离离”一词而对草木以及与草木有关的人和物所产生的浓厚兴趣实实是毫无疑问的。
偶然的一天,在BBS上认识了一个叫“青草”的女孩,清心雅致,妙语如珠,喜欢在雨中漫步;喜欢在文中思考;喜欢在失落时枕曲解忧;喜欢在得意时放歌抒怀。两人相谈之下,即刻倾心。想象中的她必定兼有青草的柔美与韧性。当然她也有调皮的时候,比如前几天好好的就忽然想换个名字,既想保留她“青草”原有的气质,又不想保留这“青草”简单的符号。我在突然间就想到了“离离”这个很有味道的叠词。托赖于古典诗词的熏陶,它已经成了草木果的昵称。也托赖于现代诗词的雕琢,它已经成了朦胧美的翻版。最主要的是我感觉我可以在离离青草的一枯一荣里,找到优雅女孩的一颦一笑。。。难得是她一见此名即喜,我有些得意,遂夜成此文。今回头再阅,竟是不知所云,呵呵。。惶恐,惭愧之至。
水墨安静随笔于2005年1月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