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杨红和周宁两个人,一个想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另一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都坚持在那里做功夫,做得多了,杨红觉得自己也渐渐适应了,不仅不觉痛苦,也慢慢有了一点淡淡的,说不清楚的舒服感觉。
杨红一面高兴,一面心下疑惑,这好像也不至於要象抽鸦片一样上瘾啊。杨红当然没抽过鸦片,但也经常听妈妈讲,说她的外祖父就是抽鸦片上瘾,把祖上传给他的几十亩良田都抽光了的。妈妈讲起外祖父抽鸦片时,脸上一般都是感激不尽的表情,说要不是他为抽鸦片卖光了那些地,解放初期家里划成分时就会被划成地主了,文革当中肯定会被揪出来批斗,我一个地主的女儿,你爸爸就不敢跟我结婚了,那就没有你们兄妹两了。
所以杨红自小就对外祖父抽鸦片上瘾心存感激,没有外祖父的抽鸦片上瘾,就没有自己这条命。上小学时,有一次用“没有. . . . . . 就没有”句式造句时,还被这个强烈的感激之情逃逸出去,一不小心,造了一个“没有外祖父抽鸦片,就没有今天的我”这样的句子。幸好那时妈妈就是杨红的语文老师。这个句子被妈妈批改作业时看见,一顿臭骂,威胁说再不许造这种句子了,就红笔一挥,改作“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了。
杨红对外祖父的兴趣并未因此而减,常常缠着妈妈要她讲外祖父的事。妈妈总是说,有什么好讲的,他死的时候我还很小,只记得那时已经解放了,禁了鸦片了,他弄不到鸦片抽,就比死了还难受,形容枯槁,脸上总是一把口涎两挂鼻涕,人见人嫌。有时瘾上来了,要叫人把他捆在门前的大树上,怕他自杀。后来有一次,看得不紧,就被他逃出去,跳了门前的小河,死了。临了,妈妈总要加上一句,共产党就是有本事,禁烟禁睹禁娼,国民党办不到的,共产党都办到了。
虽然杨红的妈妈讲起外祖父,一贯是用这种平淡无奇的口吻,但外祖父抽鸦片上瘾的故事还是在杨红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上瘾”两个字,是跟要死要活、投河上吊连在一起的。现在联系到自己,就觉得诧异,就这样一种淡淡的舒服感,值得周宁说的那些女人上瘾吗?扪心自问,充其量也就是一种“您来了,请坐请坐;您走了,不送不送”之类可有可无的感觉。
杨红就把那本>再搬出来看,感到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读书不认真就是不行。书上赫然写着,夫妻生活,男女都会有“高潮”的。杨红就把描写女性高潮的那一节认真读了一遍。书上说得极中肯,说女性的高潮因人而异,难以一言以蔽之,但不外乎以下种种。然后就“有的...... 有的......还有的......” 地罗列了十几条。
杨红就一条一条地读,一条一条地对照自己,回答是“没有......没有......更没有......”。读完了,心里就非常恐慌,因为自己一条都没有,感觉象过党组织生活时,发现自己没有按党员守则去做一样。
周宁的表情倒是很符合书上对男性高潮的描写,眉毛拧得够紧,气也喘得够响,汗也出了,人也瘫了,就象写书人是站在旁边,一边观察周宁,一边记录的一样。
杨红是个好胜的人,可能是父母经常说:一个人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而杨红不知怎么的,就在里面加了一个“最”字,变成“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所以一直以来,就在为这个“最”字努力。幸好“最”总是有个范围来限制的,而且杨红还没有把这个范围扩得太大,总算得以幸存下来。如果她一心要做全世界第一,可能早就大失所望,一死了之了。杨红不过是要做一个小范围的“最好”,在班上一贯都是前几名。而周宁一直都是最后几名,因为周宁小学时有个老师说过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就一直把这个评语断章取义地记在心里,觉得自己是聪明的,学习也就不大用功,成绩一直就不是很好,好像不把自己的前程误掉就不足以证明自己确实是有小聪明一样。
现在这情况好像调了个个,周宁这个全班成绩最差的人做得如>上写的一样标准,而杨红这个尖子生呢,做了这许多次,没有一次够得上“高潮”二字的。如果打起分来,肯定是不及格。杨红就开始发愁,女人应该有的,我没有;别的女人上瘾,追着男人要,我觉得可有可无,为什么我会这样呢?联想到自己的 “老朋友”问题,杨红就后悔当初听了李护士的话,把那些药扔了,如果那时坚持打下去,说不定自己早就正常了。你想想,一边是名医院的名医生,另一边是小镇上的小护士,谁对谁错,不是昭然若揭吗?
再到做爱的时候,杨红就免不了仔细观察自己,看有没有书上说的那种“高潮”,观察来观察去,就很失望,只有承认自己确实是“不正常”,对周宁就生出很深的感激,觉得他不嫌弃自己,从来不用“你有没有高潮”这样的问题来为难自己,实在是非常大度,非常体贴。什么叫知己?知己就是那个知道我的缺点甚至我的不正常还能爱我的人。杨红就很有“知我者,周宁也”的感觉,决心要好好爱周宁,似乎不如此,就不能报答他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