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彩虹 (周末记事二)(续前篇)

周日我们到中午才爬起来。Ryan从急诊室回来,滴了医生开的抗生素,又是一个痛不欲生,据他说是,人都要休克了。耳朵里流出的血湿了好些个棉球。看得我直心疼,又不知如何是好。起床打了一圈电话,听到各种各样不同的建议,我们决定还是掏钱去看一个专科医生。照着中文黄页找耳鼻喉医生,电话打下来,都在休总统日的公假。只有一个诊所,电话接起来就是:“喂——”是个郭医生。他说:“你来吧。今天没什么病人,没人我就准备回家了的。”这么门庭冷落,我们心里打鼓。可也没别的选择了。这样子,我们又见识了一个人物。 诊所里很安静,按铃儿响了一两分钟,才慢慢出来个老者。这时候,我已经把前台窗子上一封写满溢美之词的感谢信读完。总之是,这位医生知识渊博,技术高超,会多种语言,又谦虚、又幽默、又富有同情心。看得我都要麻木。后来回想,却也觉得合情合理了。 这郭医生,看来有些年纪,一头白发,身体有些发福。他果然很喜欢开玩笑,虽然玩笑总要重复好多遍,比较“经典”的是:“下次你来就可以了,记得把他的耳朵带过来。”后来他提到自己过了80了,我们还是有些意外,因为他看起来是年轻一些的。可他走路也有些老态,慢慢挪步,说话也很慢,半天吐出一句话。我还以为他没听见,要转话题了,他的回答又出来了。那回答,又真真说明他脑子好使的很。他夸了我好多遍,因为他竟然很细致的观察到进门时他第一句话玩笑,我就很会意的跟他笑,又从我自己都没留意的几个英文单词中发现我英文说得不错,要Ryan向我好好学习,又要他好好珍惜我,之类。 交谈了一会,了解到这位郭老医生在台大、日本和美国都有行医和做教授,资历的确了不得。我们暗暗纳闷,为什么这么厉害的老医生会如此门庭冷落?老人先前开玩笑,我这么老了,想给医院工作,都没有人愿意雇我了。后来才透着凄凉说,现在找不到人帮忙料理诊所了,连保险都不收。自从太太去世,帮忙作助理的小姐们都不听话了,也陆续辞职走人了。只做自费的病人,我们都怀疑他的诊所如何维持。他总用很怀念的口吻提到他的太太,好像这个两人精心打理了二十几年的诊所因他太太的过世,就完全没了支柱。而他的精神支柱,也没了……我心中对他那件有些脏兮兮的白大褂的疑问也因此而解。 又是后话了(写到这里,又是一个多礼拜了),我们周五去复查,故事又听一遍,才了解到他太太其实十几年前就已过世。孩子都很出息,可是都散在美国四处,老人孤单一人住在这里。不过还好,我发现这次他的白大褂洗得很干净了。中间又有他的学生送来一盘Sandwich。老人说,我一个人好对付,这一盘吃得好几天了。我心里同情更深,却没得言语,并不知道他是否觉得自己需要同情。 专家毕竟是专家,他后来推荐的药果然很管用,滴进耳朵里也不疼。我们后来还有一件事不是太明白,就是他怎么顺手就从兜里掏出药水来,说是Sample白送给我们。好像事先就有准备一样。Ryan推测可能是电话里透露了问题,他所以有所准备。是最好的新药,他的诊断费就抵掉了一半多。复查去那天,Ryan非要我逃班同去,因为老医生显然喜欢我。他说只有我去才能再拿到免费的药水。倒是说中了,老医生给了比上次更大一瓶的药水,比诊断费还贵。他说,你们好幸运,最后一瓶Sample了。我知道,老医生心肠好,体会到我们经济上的难处,帮我们省钱。私下里还是跟Ryan辩白,年老了的先生看见年轻的女孩,再丑的,也看着跟鲜花一般。我手底下管的老先生们,哪一个不是这样。在他们的眼里,年轻的面孔统统是美丽的! 回去的路上,我跟Ryan说,我要有个这样的爷爷就好了。不知道,尊重和同情,哪一个占得更多?那一天(周日)下午,我们又顺道找会计师做完退税表,惊喜的发现一笔“意外之财”。因为这次为Ryan的“紧急医疗事件”所花费的钱绷紧了的心,一下子豁然开朗。我们一堆的债务,忽然就可以丢掉一大块了,高兴得要手舞足蹈。我问会计师,我是不是应该改一下设置,这样每个月到手的会多一些。会计师立即给予否决。他说,你看吧,你要每个月多个几百,不知不觉就没了,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不象这年度退税,一下子拿回几千,感觉中了彩票一样。是啊,我捣蒜一样点头,跟不是自己的钱似的! 从会计师那里出来,去吃晚了很久的午饭,在停车场赫然发现一道巨大的彩虹横在空中!多年没见过了的一道如此完整、美丽得惊人的彩虹,心中的感动都要满溢!这疯狂了一般的加州冬雨终于要停歇一下了。经历了这些个湿漉漉的日子,终于可以放放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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