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小说]《堕落ING》第四十五章 复 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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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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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节的时候医院举办了一个很特别的时装表演晚会,所有的时装模特全部是在本医院治愈的前乳腺癌患者。乳腺癌在美国的发病率很高,平均每六个女性中就有一个得过这种病,有家族遗传史的风险还要高得多。但同时,这也是迄今为止科研成果和新药对临床治疗的作用最为显著、病人存活率的提升速度最为惊人的一种癌症了。作为肿瘤系的一个大科研组,Dr. Stewart实验室的全体成员也被邀请出席这次晚会。她本不想去,觉得自己根本没作出那么大的贡献帮助患者,可Natalie说她的男朋友Todd所在的乐队将应邀在晚会上演奏。他们乐队有个非常恐怖的名字,叫作Cadavers' Revenge。不过好在没多少人知道这名字,知道的也都是医院里的人。她还从没看过Todd表演,出于好奇便也决定去凑凑热闹。

 

晚会要求semi-formal attire,可Natalie提前一两周就和mall里那家美容中心约好,又是做头发又是弄指甲的,搞得就象她自己要上台表演一样。看Natalie那么如临大敌,她也不免有点紧张,买了条深蓝色不太暴露的晚礼服裙,不算乍眼又不至于给Natalie和自己丢脸。晚会那天她和Natalie两口子一起提早抵达了会场,以便Todd他们几个有足够的时间安装乐器和调音。Natalie打扮得光彩照人,穿了件淡粉色的礼服裙,配上同种色调的腮红和唇膏,棕色的头发高高盘起——据说光是盘这个头她就花了六十块,还不算小费。她本来只是自己在家用电热熨发器把长发熨得更直更贴,可一到Natalie家就被她古道热肠地按到椅子上,抓起卷发器三下五除二地烫成了一肩懒散的大波浪。

 

Natalie是个挺注重品位的人,与Peggy有的一拼,这在每天泡实验室的博士生里并不多见。据Natalie自己说她早在高中毕业的prom上就已经帮好几个不同种族肤色的女孩设计造型了。Natalie认为亚洲人的黑发在颜色上本就已经很单调了,绝不能再一成不变地做成清汤挂面,尽管眼下的日韩女星都是那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自己倒也无所谓,随便Natalie发挥想象力吧,反正早过了大学时代那清纯的年纪和心态。现在镜子里的自己一头成熟妩媚的长卷发,走起路来头发便轻盈地跳跃在脑后,感觉也不错,还更接近她那饱经风霜的心理年龄。

 

Todd径直走上台去摆弄他的音响和电吉他,Natalie和她便坐在台下的圆桌旁闲聊。“Oh hey, I want you to meet somebody!”,Natalie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她就往舞台那边去,一边还神秘地笑着说,“Remember Chris? You gonna meet him tonight!”。又来了又来了,她无可奈何地想道,Natalie已经跟她提过好几次这个名字,可她一没生在美国二没半点美国血统,还没准备好找个美国人做男朋友呢。她正打算开口跟Natalie最后一次郑重声明自己无意和美国男人交往,可就在她不经意地抬头往台上望去时……天哪!

 

一瞬间,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幻影!是我的错觉,一定是错觉……她对自己说,因为我老是忘不了他。她将双眼紧紧闭起,努力清醒一下大脑,过了两秒钟后再缓缓睁开眼睛,期待着眼前的错觉会自动消失。然而,那个幻影——居然还在那里!舞台上支起的架子鼓旁那几个忙碌的身影中,竟然有一个就是那天在医院里她追了半天,却最终消失在耶酥像旁那个熟悉的背影!

 

黄——黄鲲?这怎么可能?她心里面喊道,双脚重得半点也移动不了。“You see the Asian guy? That is Chris!”,Natalie得意地朝她眨眨眼睛。Chris?!那分明是鲲!没错,就是那天幻觉般的背影,鲲的背影,千真万确,一模一样!

 

她圆睁着双眼,期待着什么人能给她一个答案。就在这个时候,那背影慢慢地转过身来,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不错神儿地瞪着那人正向她这边转过来的脸。然后,随着她看清那张英俊清秀、似曾相识、却从未见过的脸,她的心又缓缓落回了胸膛里,尽管还是一个劲儿地在那儿扑腾个不停。

 

Natalie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什么,她半天才反应过来,浪费了Natalie洋洋洒洒一大段对Chris的赞美之辞。显然她被Chris“电”到的神情给Natalie一丝不差地尽收眼底,看Natalie那得意忘形忍着笑的样子就知道了。她不好意思地看了Natalie一眼,心里早就一片慌乱,没闲心也没办法跟Natalie解释让她震惊的不是Chris英俊的相貌,而是他酷似那个曾让她爱得如醉如痴终生难忘的恋人。过了好久,她才尴尬地问Natalie为什么不早说Chris是中国人,让她还一直以为是个老美。Natalie听了这话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这一问更说明对Chris青眼有加,看来好事成了一半。“Well, he was born in the states”,Natalie耸耸肩说,“Actually, he’s half Chinese”。

 

经过Natalie详尽的介绍才知道,原来Chris的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在日本长大的台湾人,当然全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移民到了美国。她的视线始终舍不得离开Chris的脸,贪婪地欣赏着他每一处和黄鲲相似的地方,却又要万分小心、拼命掩饰,好不被身边的Natalie察觉。尽管Chris的身材、背影、还有走起路来的样子象极了黄鲲,可仔细看他的五官,倒也没有那么象,应该能打七十分吧——如果把黄鲲作为一百分的话。Chris的脸庞没有黄鲲的尖削,眉毛比黄鲲的更浓更黑,眼睛要略微大些,肤色也不象黄鲲那样黝黑。平心而论,尽管Chris少了黄鲲那种有点“野”的感觉,可总体上看,似乎比黄鲲还要英俊帅气几分。然而,在她心里,早已先入为主地拿黄鲲当成了打满分的标准答案。

 

前来参加晚会的人陆续入座后,乐队的演奏正式开始了。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注视着Chris,反正宴会厅里每个人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舞台上的四人乐队。Chris是鼓手,基本不唱,除了偶尔的合声部分,倒是Todd几乎包揽了一半歌曲的主唱。他们演奏的第一首歌是Dido的“Thank you”,与这次晚会的主题很相称。一方面癌症病人和医生以及研究人员之间互相表示感谢,同时大家一起赞美上帝赐予病人力量和勇气创造奇迹战胜病魔。

 

中间也演奏了几首乐队自创的歌曲,挺好听,但她的心思不在听演奏上,印象不深。只记得后来他们还演奏了那首挺有名的“Ironic”,四个人各唱了一段。Chris的声音很低沉,很难与黄鲲的嗓音比较,因为黄鲲很少唱歌,更别说英文歌了。“……Life has a funny way of sneaking up on you……Life has a funny, funny way of helping you out……”,歌里那种调侃嘲讽却又无可奈何的意味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总觉得眼前这个象极了黄鲲的Chris或许是生活送给她的又一次恶作剧。Chris打鼓时的姿势很帅,潇洒流畅,让她的心也随着那节奏澎湃起来。他的眼睛漆黑深邃,目光专注投入,有点象……有点象程乐画画时的样子。唉,怎么会想起程乐呢?他现在和燕子在一起多好啊,估计正在谈婚论嫁吧?

 

等大家的沙拉和主菜都吃得差不多,乐队的演奏也结束了,接下来该是时装表演了。乐队的四个人下台来坐到他们的位子上——也就是她和Natalie所在的这一桌。Natalie很识趣地拉Chris坐到她身边的位子,并给他俩做了介绍。她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心里既兴奋又失落。“你好,你讲中文的吗?”,Chris出人意料地用还算流利的普通话说,微笑着向她伸出了右手,“我也会讲中文,我的中文名字叫泰浩”。

 

她惊讶地和Chris握了握手,“你好!真没想到你中文讲得这么流利”。“还好啦!我上小学前在中国的外婆家住过几年,后来中学时又看了不少中文台放的台湾电视剧,所以中文会讲一些,不过都没有机会实践,正好跟你练习一下。我从小在加州长大,还会讲一些‘港东娃’呢”,Chris笑笑说。她恍然大悟,难怪老觉得他的中文有点说不出的怪异,原来是外婆腔、台湾腔、广东腔还有美国腔混在了一起。

 

Chris很健谈,一边飞舞着刀叉迅速吃着盘里的Salmon,一边不停地做着自我介绍,连他中国外公外婆的名字都告诉她了。有意无意间还一个劲儿地强调他应该算是纯粹的中国人,没有半点日本血统,似乎怕她会因此对他产生民族仇恨。光说好象还感觉表达得不够透彻,又从口袋里掏出palm pad,在上面写下他的中文名字。他的姓是Koh,好象是日语,但他马上就擦掉换成了中文的拼法,也就是Hong和“洪”字。随后又问了她的中文姓名,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在palm pad上写下来。他还问起她的生日,然后高兴地告诉她自己大她三岁,正在念医学院二年级,毕业后打算回加州等等。Chris的很多话不太象第一次见面的朋友间会说的,也许是Natalie事先跟他说过什么,或者是美国出生长大的人都象透明人一样简单。幸亏他讲的是中文,旁边的NatalieTodd急得干瞪眼却一个字也听不懂,否则肯定要取笑他这样盘问人家的祖宗八代和生辰八字,带有明显的相亲意图。

 

时装表演中模特穿的其实很一般,当然来出席晚会的人也都不是冲着服装来的。每位模特由她们的一位主治医师挽着胳膊走上台来,然后在音乐声中由主持人做简短的介绍,包括何时被发现患有乳癌、何时接受手术、现在已经战胜病魔多久等等。抗癌明星们有些身体看上去还很嬴弱,但个个都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笑容洋溢,让人对生命的顽强和崇高油然生出深深的敬意。这些曾身患致命恶疾的人们或许也曾哭泣无助,抱怨上帝的安排和生活的残忍,而今却亲自成为了伟大奇迹的见证,用走出阴影后灿烂的生命向每个人讲述着生活中无限的美好和大爱。

 

模特中有两位还很年轻,仅仅三十出头的样子,却已经历过生与死之间的挣扎和考验。和她们相比,她曾是那样的懦弱和不堪一击。她感到喉咙有些哽咽,感动的泪水象涨潮般越涌越高,终于越过了眼睑的海岸线。“You okay?”,Chris那深沉的男低音在她耳边柔和地响起,他很细心,一直在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她不好意思地扭过头朝他笑笑,伸出手指抹了抹眼泪。“Here!”,Chris从黑色礼服前胸的口袋里掏出那条折成扇形的紫红色丝帕,很有风度地递给了她。

 

她受宠若惊地接过了丝帕,如此“绅士”地对待“女士”的待遇她还很少切身体会过,也许是东西方文化上的差异吧——中国人可能觉得这些举动太虚伪,所以不屑去做。她擦去了眼泪,觉得脸上的泪痕开始变干,紧绷着皮肤很难受,便欠起身要去洗手间。她的身体刚一离开椅子,Chris便手疾眼快地站了起来,为她把身后的椅子拉开,更是让她对他刮目相看,不禁怀疑ABC幼稚的说法只是自己和一些人的成见罢了。

 

正要从洗手间出来时,Natalie推门冲了进来,一脸笑逐颜开地问她是不是觉得Chris很不错。她双颊顿时漾出一层红晕,可又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挺欣赏Chris,尽管一切可能只是源于他那百分百和黄鲲一模一样的背影和六七份象黄鲲的五官。Natalie忍着笑说刚刚趁她走开时,Todd也问了Chris对她的印象,结果Chris居然又脸红又结巴的,被他们几个狠狠地取笑了一番。她尴尬地朝Natalie笑笑,想象不出看上去稳重大方、风度翩翩的Chris居然也和她一样会脸红会结巴。

 

回到座位上时观众正在热烈地鼓掌,原来现在台上这位中年模特几年内连着接受了几次手术,取出恶性转移到身体各处的肿瘤,至今已经和癌症顽强斗争了十年之久。主持人正在随着音乐朗诵这位患者写的诗,大意是“神啊,感谢你从死里复活,牵着我的手走出死亡的阴影……我虽一次又一次被击倒,却一次又一次地站起,而且变得更加坚强,因为我知道你活着、你爱着、你为我分担着……”。

 

她听到这里又感动得想哭,突然想起Chris可能正在看着她,连忙忍住,偷偷扭过头去,发现Chris果然正在望着她的脸。她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对了,你将来想做哪个科的医生?”,她没话找话地问。“也许去做dermatology吧——如果进得去的话,要不就去radiation oncology……不知道,现在这形势要是真和Iraq长期打下去,我搞不好会被draftIraq哦——你赶快再多看我几眼吧”,Chris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

 

“你是说……政府真的会征兵?你们真的要去送——……这不是去当炮——……多危险啊!”,她皱着眉着急地说道。“你想说我去‘送死’?去当‘炮灰’?哈哈……我跟你开玩笑的”,Chris说,随后挑起一边的嘴角,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天哪,那个笑容!怎么会如此分毫不差!她仿佛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黄鲲那熟悉的脸,他一边的嘴角挑起,露出一个不屑一顾的笑容,好象在说“你这个冒傻气的小东西”……

 

刹那间,她觉得心底那层坚固厚重、密不透风的水泥在猛烈的地震中裂开了一道缝,从那里面“蓬”地蹿出了一团火苗。那团压抑已久的火苗烧得如此激烈,烧得嗞嗞作响,烧成了炽热无比的白色,好象一个披着天使颜色的心魔在肆意地长笑。墓园里那段埋葬了很久的爱情,原来一直未曾腐烂,如今那墓穴变成了空的,里面原本被这个世界遗忘了很久的爱情,终于在这一天——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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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是闪烁着生活影子的杜撰,请勿对号入座,谢谢。  ——与子成说(文学城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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