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年前,从学校换到公司工作。细数一下,这几年居然换了四家,大的、小 的、中的都有,算是赶上了个IT行业飞黄腾达的尾巴,却经历了它的盛极而衰的 全过程,也不知能否看到它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第一家公司是个有五十多年历史的大公司,从事医疗器械生产。跟我在学校 时想象的差不多,人浮于事的现象非常严重,芝麻大的一点事,好几十人开会讨 论半天,美其名曰对病人负责。不开会了吧,就在底层的餐厅三五成群地聚着聊 天,一杯咖啡喝一个钟头不止。要不就上网炒股,正常交易时段结束后,盘后再 接着炒,适其时,股市高涨,人人不亦乐乎。总之,不干正事就对了。 拿我自己来说,一周的活一天干完还绰绰有余,一年楞没写超过一千行code。 还别说我,另一位印度老姐,比我的级别高,工龄长,没见过她动手编过程序, 可全组就数她能吹,俨然一guru。每次开会唾沫横飞的那个就是她,频频点头的 那个就是我--在打瞌睡哪!赶巧有一天谈起C++里的array,她竟然不知道index是 从0还是从1开始!这一下才漏了马脚,被调到别的部门了事。 这么一群滥竽充数之辈,公司却得当宝似地供着。为什么?工作太好找啦。 当时那公司的股票好几年徘徊不前,人人思退。公司想尽办法留人:涨薪水;跟 start-up学习,给员工股票;增加401K的match;不再要求businesscasual,jea n、短裤随意,只要不光着就成。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一年的合同期满之后离开了公司,一则觉得业精于勤荒 于嬉,这么呆下去还不废了?二则层出不穷的overnightmillionaire的例子太鼓 舞人心了。在我走后的半年里,组里陆陆续续地走了一多半。 (二) 三年前当我琢磨着另找工作的时候,那不叫找工作,叫“工作找”。简历往 dice,monster什么的上一放,recruiter那真是蜂拥而至,让你疲于奔命。据说, 这是因为我没太多找工作的经验,否则,趁午饭之机,到隔壁公司遛一趟,新工 作就手到擒来了,那时节,哪个公司不缺人嘛。 闲话少说。这一天,有个independentrecruiter给我来电话。何谓independ ent?说白了吧,就是一单枪匹马的二道人贩子,以三寸不烂之舌谋生。他激动万 分地对我介绍他手上职位的情况,把我也捧得不知天高地厚,飘飘然也是专家了。 于是,我打定了主意,当他最后问我的工资要求时,我说:“比我目前的工资高 20%,少了不干”!哪曾想他一口应承下来,徒留我在电话那头顿足后悔。当然, 后来得知,我当时的要价是上限了,我得到的薪水高,他拿的报酬也高。 面试了,直接跟CTO谈,这跟我在第一个公司里从没见过CXO们,也不知道自 己上面还有多少级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多少让我受宠若惊。称兄道弟一番,告 诉我:“明天来上班吧,我们这儿还有一个中国姑娘呢。工资就是你要求的那个 数”。啧啧,这美国,绝对是天堂啊--金钱、美女,都如此唾手可得! 第一个公司当然不放啊,老板说match他们给的工资,recruiter就拿出报纸 上的文章:“瞧瞧,千万不能接受”!我一看,是啊,传统公司讲究loyalty,我 这一起二心。。。。。。得,心一横,眼一闭,就这么着了。 按规矩,又在头一个公司聊了俩星期天,便到新CTO那里报到。午餐照例是公 司请吃,终于见到了心仪两周的那位中国姑娘。MyGod!我给吓傻啦! (三) 只一个照面,我就彻底败下阵来。 好一位姑娘!但见她烧饼脸庞,萝卜身段(该不是我老乡吧?),眯缝眼,黄 板牙,青春痘此起彼伏,稀疏的头发还扎了俩小辫儿!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两个 鼻孔里各挣扎出一撮黑毛!唉,真还是头一回见识呢!按说这么多年在美国,我 也该有心理准备了,可惜还是不够充分。这打击,实在太大了。 等她一开口,我不禁又在心里长叹一声:“果然是我老乡”!南京大学中文 系和图书馆学系的双学士(后来得知是《孟子》的作者,哈哈,开个玩笑,忘MM别 当真)。在新加坡呆过几年,然后以F-2来美国,上了两年communitycollege(每个 学分$7),还没毕业,就找了这么个softwareengineer的工作。听到这里,我心中 顿时翻江倒海,不平衡得厉害--我一个学分可是交了$900哪!还算是半科班出身 呢。 因为她以前是F-2,自然谈到她的F-1。又一次让我大跌眼镜!F-1居然是个罗 马尼亚人,天知道她是怎么搭上的。两万美元,跟他三年,换个身份。多爽朗的 姑娘,多麻利的作风!不服不行。 为了能吃下那顿饭,我不敢看那两撮黑毛,只好唯唯诺诺,低头不语。不曾 想让她误会了:“哎,我说老潘,你好象很害羞啊”! 这个公司奇怪得很,在三个月之内,招了三十几个程序员,不派活不说,培 训班开了一个又一个,当时所有的新玩意儿,什么XML,XSLT,J2EE,RDF,等等, 轮着上一遍。直到五个月后的一天,所有的程序员一起被layoff,我们才明白到 底是怎么回事。 (四) 话说我们三十几号人天天上午上学习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中午跟CEO, CTO,还有十几个VP浩浩荡荡去吃饭,那两个CXO的派头真足,搞得别人都跟烂仔 似的,天天五六百块钱的信用卡硬是刷了五个月;下午自由活动,宝贵时光我都 消磨在网易的聊天室里了,就象现在这样,呵呵。 开头那俩月,我还挺内疚:“这六位数的年薪,就这么拿啊”?有这种想法, 说明我那时还是有上进心的,嘿嘿。后来就习惯了,不拿白不拿嘛。 好不容易上完所有的课,正等着学以致用的时候,公司给买走了,遣散所有 的engineer!这,这。。。。。。咋回事儿啊?!再一打听,原来我们被招来就 是为了卖公司的--CEO的算盘打得噼呖啪啦响:弄一个商业计划书出来,再招一批 人,hard-code几套demo,立即开始寻找冤大头!你别说,好几家公司被我们强大 的engineer阵容唬得一楞一楞的,居然竞标来买我们公司,最后成功地以天价卖 出。两年时间,这CEO空手套白狼,净赚五千万,银行劫匪怎么跟他比?这就是商 业运作。 当然了,买方公司的股票自从买卖成交后就从$20一路跌到$0.01,乃是后话 了。 就这样,我在一行程序没写的情况下,被解雇了,我们个个却都笑逐颜开, 因为学了这么多东西,简历上多好看啊!何况还有两个月的遣散费可拿。 最开心的是我的老乡了。她那一天是双喜临门:一,她跟F-1的三年合同期满, 顺利拿到绿卡;二: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在downtown盘了个小餐馆,明天要当老板 去了。哎呀,我算是对她五体投地了,首先,要是她的F-1是个中国人,那时候因 为名额有限,不知要排多久,而作为罗马尼亚人的媳妇,不用排队;其次,天天 一起吃饭呢,也没听她提过餐馆的事,这城府!着实让人钦佩。 在老乡给我的“柳下惠似的正人君子”的评价声中,我打通了那个independ entrecruiter的手机。 (五) 一听到是我,这家伙乐坏了,一连声地说:“我正想找你呢,中午一起吃饭” ?好啊,求之不得。上一次他只打了几通电话就赚了三万块,这次要见面,莫非 有好事? 二○○○年五月底的一天,在一家韩国烧烤店,我们第一次碰头了。没想到 他是个ABK,个头不高,很精明的样子,一条腿有点瘸(不是讽刺跛行者,呵呵)。 按照惯例,他真诚地把我吹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顶engineer,好象所有 的公司缺了我都不转,我全然忘却了两小时前被解雇的事了。酒过三巡,菜过五 味之后,他神秘兮兮地开口道: “我这里有个绝好的职位,薪水比你现在的还高。” 有这等事!我忙请他细说端详。 “这是个成人网站,你的工作是把成人电影的精彩片段放在网站首页上,吸 引顾客。” 哈哈,原来如此。这成人网站么,偶尔看看还行,天天看活塞运动么,倒胃 口不说,估计几个月下来就提不起“性致”了。虽然心中有着对不举的极度恐惧, 我表现出来的却是堂堂正气: “这个工作,跟我所受的教育不符,恕我不能接受。” “十二万哪!” “再多也不行。” 那时的我象一个贞洁的、卖艺不卖身的烈性女子,自己都被自己的高贵情操 感动了。 他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见得不了手,说道: “那好吧,我这里还有一个只有十来个人的小公司在招人,工资可比你现在 的低,下午两点去面试。” (六) 车开到地儿了,我却找不着北了。怎么呢?这一片低矮破旧的平房,跟我熟 悉的窗明几净、绿树掩映的公司形象差十万八千里啦!犹犹豫豫找到了门牌,这 简直就是一间大一点的车库嘛。对了几遍号码,我才敢敲门。 进来一看,好家伙,这车库里横七竖八摆着几张破桌子,上面的计算机倒很 新;server在屋子一角,发着噪音;还算有个小窗户,推开来就是大马路,车声 鼎沸,灰尘扑面。 莫氏兄弟接待了我。莫老大五十来岁,一根小辫子,一顶瓜皮帽,胖胖的脸 上两个深酒窝,笑容可掬。莫老二三十出头,棒球帽帽沿朝后,大夏天的披一羊 皮,不是羊皮袄,就一羊皮!我差点儿乐出声来。一看我递过去的简历,嘿嘿, 他们倒先乐了: “什么也不用说了,也不用问了,你下周一来上班吧。” 今天咋这么吉星高照哩?原来,他们的前一个公司正是早上解雇我的那家, 那几套hard-coded的demo就是他们俩弄出来的,瞧这巧劲儿的!也是因为他们知 道前CEO的那套,根本派不上实际用场,所以洞察先机,遛之大吉,那CEO也乐得 没人揭穿他的把戏,只可怜了那买家了。 这公司的CEO本是哈佛MD毕业,当了几年住院医,忍不住诱惑下海;CFO是赫 赫有名的PriceWaterHouse以前的CFO;分管市场销售的VP也是哈佛的MBA,十年经 验。阵容一流坚强,对公司前途坚如磐石般的信心让这些人放弃其它高薪职位, 来此为自己奋斗。这极大地鼓舞了我。十分钟前的寒酸不堪,现在怎么看怎么是 卧薪尝胆。 新工作就这么一句话搞定,工资先少10%,三个月后看表现,留用就涨回先前 的水平,五万股原始股。在那个星期五,我早晨十点丢了饭碗,中午十二点吃了 顿饭,下午三点找到新工作,一切顺理成章。 那就磨拳擦掌,大干一番吧! (七) 于是,在server旁边支了张桌子,领了个Dell的notebook,开始干活。整天 戴着耳机,倒也不觉得太吵。因为所用技术跟前一个公司一样,前五个月学到的 东西这时就起作用了,莫氏兄弟实际上也是看重我一来就能上手,不需要花时间 培训,才要的我。 头一个月还真不能适应,懒散惯了的。特别是第一个星期,发现正常的朝九 晚五根本无法完成份内的工作。所谓份内工作,那是没谱的,软件硬件,client side,serverside,DBA,甚至systemadministrator,客户服务,都要干一点。 不过,这好处也显而易见,一来经验积累得飞快,有融会贯通的机会;二来每天 早晚披星戴月,避开了上班高峰期,路上可节省一个多小时。 那时候,经济已颓色初露,为了打市场,工作出其地多,每个人不分昼夜废 寝忘食地干,还嫌时间不够。莫氏兄弟都有遗传性的糖尿病,一边注射胰岛素一 边苦干,我也是经常通宵达旦。我们这“拼命三郎”终于赶在我三个月的试用期 满前一天,拿出了一套漂亮的demo,大家才长舒一口气--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 消得人憔悴啊!销售部门的那三个哥们又立马忙得昏天黑地起来。 这时候,莫老大突然变得鬼鬼祟祟,首先是掐了电话和手机,其次是早晨出 现在公司时跟个阿拉伯妇女似的只露一双眼睛,还戴一副大墨镜。要不是莫老二 告诉我,我做梦也想不到这居然跟好莱坞一场沸沸扬扬的明星离婚官司有莫大的 关系。 (八) 真是走了眼了:这莫老大本是在娱乐圈里打滚的一条好汉!三十年前,他和 三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道,成立了一个摇滚乐团,自任作词、作曲、主唱和吉他 手。他的band屹立美国流行乐坛长达十五年,常年辗转巡回演唱于全美各地,出 版发行的CD专辑不计其数。虽然十五年前,乐团解散了,莫老大也干了十几年的 enginner,可直到现在都有出版商跟他联系出版各种精选集。 看我们好奇,他拿出一盘DVD在计算机上放起来,这是他的第一个MTV。里面 的女主角青春年少,美貌逼人,极尽挑逗之能事,如藤双臂紧紧缠绕年轻的莫老 大,令人血脉贲张。 “天哪!那不是。。。。。。吗”?做QA的Tina首先叫出声来。 “是的,她是我前妻,当时是我女朋友”。莫老大很平静。 这位红得发紫的超级女星靠这部MTV步入娱乐圈,并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一 度占据好莱坞女星片酬榜榜首。我心里话:“有这么个老婆,就跟家呆着侍候她 吧,不用出来打拼了,呵呵”。可莫老大并不这样想。他们的婚姻维持了七年, 随着老婆名气的越来越大,她的毒瘾也越来越大,后来到了演着演着毒瘾发作, 被片场送回家来的地步。莫老大当时已看够了娱乐圈的种种丑恶,感到深深的厌 倦,可她的前妻却已沉迷不能自拔,最后只有离婚了事。这位女星后来嫁了另一 位好莱坞巨星,终于使其演艺事业更上层楼。 前妻再次离婚,狗仔队纷纷盯上了莫老大,希望从他这里探听到独家新闻, 让他不胜其扰,就只好大隐隐于市了,过了两个月才得以耳根清静。让我也间接 体会到了“人怕出名猪怕壮”的无比正确,于是决定今生不出名也罢,嘿嘿。 (九) 哈佛MBA天南地北一通乱窜,带回来的消息是激动人心的:所有他接触的大公 司,fidelity,americancentury,swissre什么的,甚至包括IRS,都对我们的产 品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浓厚兴趣。这无疑让我们群情激奋! 好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先是santabarbara的一家银行决定试用我们的程序, 然后是两家全球最大的保险公司跟我们签订了投资协议。二○○○年下半年,象 我们公司那样规模的start-up已经开始有瓦解的迹象了,我们公司的逆势而上让 我们年轻的MDCEO同志激动万分: “我们,我是指在座的所有人,成为millionaire是指日可待!” 并开始自怨自怜:“要是早两年,我们已经是上市公司了,唉。” 他说到做到,真的给每人发了一张一百万美元的支票,只可惜是复印的,而 且兑现日期写的是二○○五年。五年能成百万富翁,也胜过抢银行了。 有了投资,公司做的第一件事是充实engineer的队伍。CTO以我们的很多客户 是保险公司为由把他的姐夫了招进来,并当了我的老板。此公以前以卖保险为生, 会一点SQL,没别的IT经验。也招了几个人放在我下面,其中一位刚毕业一年的美 国人,bob,很帅气的小伙子,对所有人必以前辈相称,温温尔雅。虽然面试的时 候,我觉得他有点浮,对东西不求甚解,但转念一想,他毕竟才出校门嘛,力主 要了他。 第二件事是办了个大party,摆好长长的流水席,大宴宾客。及至宾主尽欢, 曲终人散,下午来到halfmoonbay打沙滩排球。 沙滩排球这东西,我见的多,打的少。当我象莫慧兰那样一扬臂,一抬头, 一挺胸,欢快自信地跑上场时,祸根从此便埋下了。 (十) 到了beach,莫老大默默散步想心思,莫老二披着羊皮晒太阳,目不暇接的b ikini美女们从我面前款款走过,所以我也很忙。那边,有人把排球网架好了,双 方人马嘶杀起来,甲方里有我老板和bob,乙方里有CEO和Tina。 本来我有其它正事的,可看到CEO这个文弱医生在bob成心相让的情况下还不 堪一击,青春时代的偶像小鹿纯子向我微笑了,于是自告奋勇地换下Tina。要不 怎么说处处留心皆学问呢,当年的电视不是白看的。我一个个指东打西的勾手飘 球,让他们俩当了丈二和尚,屡屡得分;晴空霹雳也象模象样,他们直如待宰的 羔羊。可惜,CEO不是宋玉,否则,幻影游动一上来,他们还不得吓得魂飞魄散? 几个bikiniMM竟然驻足旁观,让我又平添几分杀气,直落三局,一气呵成。 我老板和bob都跑过来祝贺我们,还问呢:“这沙滩排球是我们美国的体育, 你怎么打这么好”? 我一如既往地谦逊:“where,where,我在中国人里算打得差的”。 也不知是不是那一场旨在促进团队精神的排球打的,总的来讲,我们这个en gineerteam合作得非常好,我老板虽然不懂行,但处世圆滑,总跟你打哈哈,管 理工作做得不错,bob也做了一些贡献。别的人都觉得出去吃中饭花太多时间,得 不偿失,都自己带点。但是,我老板和bob因为是同时进公司的,两人常出去吃, 一来二去,关系变得很铁。 人一多,原先就不大的车库显得更拥挤,加上我住得远,所以我要求tele-c ommute,公司正为没地方发愁,于是一拍即合。 (十一) PacBell一个上午就把DSL给我装好了。我不禁衷心感谢包括我自己在内的en gineer们,把“春宵苦短日早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变成了可能,呵呵。 在家里干活,不需要每天开两小时去上班,也不必担心是不是忘了洗脸,因 为不经过公司的server,上起网来更是死鸡无蛋(新成语,结合了肆无忌惮和死猪 不怕开水烫的妙处)。 但是,活还是非常多,工作时间倒是比在公司还要长,干到三更半夜成了家 常便饭,这平均的时薪比我在第一个公司时的还少,靠的是案头那张百万假支票 一直激励着我。“画饼充饥”、“望梅止渴”,还有那个看一眼咸肉吃一口饭, 看两眼便要HOU死的吝啬鬼,都是我彼时彼刻真实的写照。 每个月去公司开个会什么的时候,看到同事,倍感亲切,莫氏兄弟一改老习 惯,跟大家一起出去吃饭,老板总是连声感谢我的无偿付出,bob也对我的code崇 拜有加,其乐融融,其情洽洽。公司的销售部门也增加了人手,和好几个大客户 的谈判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看样子离签约不远了。 一年一晃就过去了,二○○一年的夏天拉开了IT冬天的序幕,难以计数的公 司倒闭,朋友中失业的越来越多,有邻居开始不得不卖房子了。可我们公司还好, 除了冻结hiring之外,没有别的动作,一直等到了九月十一号这一天,发生了一 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按前几集的习惯,写到这里该停了,以吊胃口。可拉灯把这件事搞得路人皆 知,便一下子索然无味了。在这位穆斯林的枭雄藏在阿富汗的山沟里心潮澎湃的 时候,懵懂无知的我正在睡觉,连他的部下定点爆破的消息都不知道。那一天, 我又要去公司开会,是加州时间八点多钟在shell加油站里才听到报道的,当时也 没有把这件事跟我自己的命运联系起来。 (十二) 到了公司,本来拟定好的话题都搁一边了,CEO变得忧心忡忡:“要是投资人 一撤资,我们怎么办啊”?不愧是美国人,对这一套耳熟能详,换了我就根本想 不到:我们的投资方是两家大保险公司,而世贸双塔是投了保的,其中很大一部 分由这两家公司承担,为了偿付保险金,他们势必紧缩银根,先放弃投资。 经他这么一分析,我们也都心事重重起来:“那,我们公司会不会关之大吉 啊”? 不到一个星期,CEO一语成谶,layoff立刻开始了。只要不倒闭,我是不担心 被裁的,因为我干得最卖力,出的活最多,已经赢得了公司同仁的普遍尊重。我 手下的bob和两个印度人都打电话来,我知道他们肯定要被干掉,也只好温言安慰。 可是,到CTO和他姐夫正襟危坐在车库里等我的时候,我知道了自己直觉的不 正确--我再次被解雇了!我老板似乎很有壮士断腕的悲痛:“情况一好转,你将 会是第一个被通知回来的人”。与其说我当时是伤心欲绝,不如说是莫名其妙: “怎么会是我呢”?! 几乎一半的人被迫走人,其中有那两个印度人和Tina,但是没有bob。Tina把 她的桌子收拾干净,连计算机都给放到了地上,为的就是放上她那张百万支票, 六个大大的○象六只圆睁睁的眼睛,望着CEO。。。。。。 印度人中的一个拿的是H-1签证,丢了工作便没办法呆在美国了,她以损失$ 4000的代价卖掉了才买了一个月的hondaaccord,准备回印度了,临行前我请她和 另一个印度人到我家来,为她饯行。他们席中的一番话,真把我老潘的肺都要气 炸了! (十三) “我们真的非常吃惊你也被解雇,都是bob干的好事!” 我是对bob还留在公司有点疑惑,这时听到这话,不免如雷贯耳:“此话怎讲 ?” 平时沉默寡言的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让我明白了一切:bob自从我tele-comm ute之后,在公司里说我的坏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主要是把我所有重要的程序 设计工作都算成是他自己的功劳,并且把所有的bug推到我头上。开始的时候他言 语中透露出对我的不满,但还有所节制,到后来连“day-dreamer”、“idiot"都 骂出来了,而且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可是我一去,他马上又笑脸相迎! 他如此胆大妄为,关键是他取得了我那外行老板的绝对信任,都是美国白人, 自然是要互信的,这每天的中饭不白吃啊。在公司里,因为我不在,他居然对同 级的那两个印度人作威作福起来,我分配给他的工作,他转手分配给了他们,而 他自己则每天早晨都上网聊天!莫氏兄弟好几次劝他收敛一点,他置若罔闻。 我立刻给CEO和CTO发了一个message,列出所有他造谣诬陷的证据,他们回了: “我们相信我们的managementteam做出的决定”,呜呼,这就是tele-commute的 沉痛代价!因为你无法及时为自己辩驳,给背后下刀子的人以可乘之机。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为我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做出了他们能做的事 --消极怠工,对我老板和bob颇为冷淡,几乎每个人都打电话给我痛骂bob。在我 把计算机还回公司的那一天,我问莫氏兄弟那两个印度人所言是否属实,他们无 奈地点点头:“或许你那次打排球就不该赢他。” (十四) 正说着,我老板和bob吃完饭走了进来。 他们说笑着,bob看到我,脸上有一丝尴尬,旋即一隐而没。当时已经是下午 三点了,他们一顿中饭吃到这会儿,就是想避免和我见面。bob笑容堆满脸: “老潘,听说你对我有些误会,。。。。。。” “误会”?我也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打断他的话:“Foff,USOB”。 他好象吃了一惊,大概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系统,可房间那头,分明有人 窃笑了,他讪讪地退到一边。 出了公司大门,我这才感到悲从中来,眼眶不禁有点发热。一年半前来这里 面试,依然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如今,所有的曾经的梦想、付出、豪情壮志, 都烟消云散了,只有加州的阳光依旧那么灿烂。 毛主席说过:“人不吃饭不行”,找下一个饭碗成了我的当务之急。当我再 一次打电话给那个recruiter的时候,他的手机已经不通了。后来我意外地在那家 韩国烧烤点碰到他,一身制服,端着盘子,瘸腿一点,转起身来倒也潇洒利落。 二零零一年的十月,IT公司倒闭的速度非“摧枯拉朽”不能形容,失业者众, 可工作机会却遽减,大部分recruiter也因此丢了饭碗。很多职位没等登出来,就 被本公司雇员的亲朋好友瓜分了,导致见了报的position,一个倒有一两百人申 请,其中不乏前CTO,director一类的。 当拿到第一张失业救济金支票,$460,我感慨万千:“鲁迅先生说得对啊, 这‘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舍我其谁?” 后记: 一:在我拿了两次$460的时候,bob因为干不出东西,被炒了鱿鱼;手下没了 兵,要个外行将军何用?CTO妻弟也罩不住了,我前老板也被解雇。 二:在我拿了四次$460之后,侥幸地以我的生物学位找了份差事,也写写co de,纯粹是混碗饭吃,随时准备卷铺盖走路。 三:我呆过的第一个公司,以IT行业的全军覆没为衬托,股票两年内急升60 0%。那个印度老姐也两度生子,享尽天伦。 四:半年前,发现前公司的网页没了,竟不知莫氏兄弟的下落,愿他们以身 体为重,吉人天相。 五:不敢写出此系列的十五来,以示对oops的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