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迷兄这个话题其实很有趣。
昨日匆匆没细读史兄的文章,今天仔细读了后很有同感,我家的小鬼子也是如此。
只上了一天中文学校就死也不再去了,在家里一般是我们对他讲中文,他回答英文,
偶尔高兴时也朝我讲几句怪腔怪调的中文,但纯属耍宝。因为喜剧效果十足。
去年因为迷一个三国的电子游戏,喜欢用吕布和关羽的人物在游戏中拼杀。管曹操
叫“炒炒”按洋文拼法发音,并问我为什么他起个“炒菜”的名字。因为看他对三
国的故事有了兴趣,我赶紧买来<<三国演义>>的电视剧,一集一集陪看陪讲,全部
看下来,累得是筋疲力尽。算是我对传播中国文化做的贡献。
最近儿子情窦初开,每天在网上和不少女同学大聊特聊。于是趁机来点儿启发式教
育,引诱说,中国有那么多的女孩,漂亮的比这多得多,你要是会讲中文将来回去
挑选的POOL大多了。但你中文讲得不好会影响和他们交流噢,他听了沉沉思索一番,
第二天回来说没有关系,听说中国学校都教英文的。所以他不必担心。
吃方便面时,嫌没有味道,会要求多加点“肥料”,一面笑他不知“汤料",一面惊
讶他怎么居然知道“肥料”这个词。
教会了他打麻将,他很喜欢,东南西北中发白加上一万到九万认了个全,中文词汇
一下增加了十几个什么清一色呀,一条龙啊。于是想这样也不错,饭要一口一口的
吃,字要一个一个地学。
前些时候忽然心血来潮想考考他中文,就从身上开始,“手”、“脚”、“头”都
知道,“大腿”、、“小腿”、“胳膊”就有点糊涂,指胳膊他说“腿”?嘴鼻子
眼睛能分清,耳朵想了一会儿也答出来了,最后指着他的眉毛问他怎么说,他沉吟
片刻,以询问的眼光看着我:“一条龙”?
史迷兄,幸好有坛子,你儿子不和你侃红楼,可以到坛子上和我们侃:)))
==========================================
<<断代书香>> 史迷
从小我就对我的家庭出身非常自豪,因为父亲和母亲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特
别是父亲,有着高级工程师的头衔,在五,六十年代,那可是一个人人尊敬的称号啊。
父亲酷爱读书,涉猎范围很广,以文史为精。如果单单从我家的书架上看,没人会
猜到父亲是学工科的。全是些文学历史,天文地理,五花八门的书,他专业的一本没
有。父亲读后,哥哥姐姐接著读,那时我很小,跟著哥哥姐姐后面,拣我能读得懂的
读,最喜欢的是[东周列国故事]和[水浒]。我记得我和哥哥姐姐很少到街上跑闹,更
多的时候是拿本书倒在床上或蜷在旮旯里阅读。在街坊和朋友的眼中,我家是个地
地道道的“书香之家”。因为书看的多了,知识也就相对的多了些,我也就成了和
我同龄的孩子中的“大明白”。我的荣耀感就可想而知了。
文革中,尽管父亲受到严重迫害,我们也被划归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一类,但
我从来没有改变过对家庭优越感的认同。所结交的铁哥儿们,也多是和我家庭情形
相似的同类,可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这种以自己的“书香门第”暗中自
豪,却又不敢公开宣示的尴尬,大家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青年时代天生就是要叛逆
的,尽管红色高压下,也会发泄出来。我们经常调侃自己的家庭出身,特别是得知
因为这个出身而被打入“另册”,不可能被挑选去上大学,失去深深渴望的接受教
育的机会时,就以苦涩的笑话来自我解嘲。
有个哥儿们,交了一个女朋友。那女孩子是根红苗正的工人阶级的后代。哥儿们很
爱女孩,可就是打怵去她家,怕未来的老丈杆子嫌弃他的出身。我们在一起给他出
主意。只见有“鬼才”之称的一个哥儿们站起来,绘声绘色地说道:这一,进门千
万不要叫“伯父”,要叫“大爷”或“大叔”。为什么?如果老丈人认为你假装文
雅也就算了,可他要万一把“伯父”听成“泼妇”了,你还能娶他的女儿吗?这二,
自我介绍,我是某某某,别说家庭出身知识分子,那比黑五类好不到哪儿,要说家
庭出身书香门第,然后,加括号,断代!大家笑得叉了气。从那以后,说到出身时,
我们就用“断代书香” 这四个字相互戏谑。直到七十年代后期,考上了大学,有了
重新学习的机会,才打消了这“断代”之虞。
在海外一晃就是二十年。这二十年最大的收获就是两个儿子的成长。最令我骄傲的
是孩子们正直和纯朴的品质,以及优秀的学业成绩。而最使我感到困扰的就是他们
的中文水平。从老大七岁开始,我就像多数的中国父母一样,为他们请了具有二十
年教龄的中文老师。太座问我为什么不自己教,我认为自古“易子而教”才是上乘。
可两个小“鬼佬”从未开过窍。两年后,走马换将,我亲自施教;又过了两年,大
败而归。儿子们干脆誓言,从此再不学中文了。好歹这十几年日常生活中也用中文
交流,多多少少能讲能懂一些,也只好如此了。有一年回国,和儿子们商定,在中
国时不讲英文。有一天,在秀水街买假货,两个儿子和我商量。货主不解地问,您
口音像咱北京人,可您儿子的话怎么这么别扭呢?我只好回答说,他们都是在老家
乡下长大的,咬字不清。现在每每看到他们同我的朋友或亲戚用中文交谈,给我的
感觉就像我用英文同同事交谈,虽然能讲能懂,但毕竟不是自己的语言了。
父亲去世前,最后一次和我聊天,他念李白的[菩萨蛮],“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
亭”,不用任何多余的语言,我能明白他的心。 太座问,等你老了,谁来和你聊你
所喜爱的红楼水浒,古诗古文呢? 是啊,孩子们从未读过这些中华文化的经典之作,
这文脉的承接,该由谁来继续呢?曾和父亲开过玩笑,说我家的中文水平就好比是
黄鼠狼生耗子------一代不如一代。从中文功底好,学识深厚的父亲,到半瓶子晃
荡的我,再到一窍不通的儿子。谁承想,竟在儿子身上,断了中华文化的书香。
哎,断代书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