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一个礼拜一,小五睡眼惺忪地来到办公室,一想到离下一个周末还很遥远,心情糟到极点。用极其浪费的方法冲了一大玻璃杯龙井,(半杯茶叶半杯水!比咖啡还有劲儿),小五恍恍忽忽地横穿办公区往自己的坐位走,突然听见一个柔柔的声音说:“OH~MY~GOD, IT’S SOOOOO GREEN!”
小五吓了一跳,定神一看,一个金发美妇正眼巴巴地看着小五手中的杯子,艳羡之情溢于言表。接着她就自我介绍说她是新来的销售经理,叫KARYN KING,来自枫叶国,中文的名字叫金可纶。五分钟后,她的手里也多了一杯同样的茶(心疼俺的茶叶,那可是杭州市委送给俺老爸的呀),和小五相对而坐,谈得煞是投机。
金可纶有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蓝色的眸子晶亮晶亮的,长长的眼睫毛打着卷儿,和她说话的时候,公司里的男同事往往会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些什么。销售经理中,争强好斗的居多,象金可纶那么温和雅致,不战而屈敌之兵的是少而又少。
一到中国,金可纶就致力于融入中国人中去,学中文、做中餐外加广交中国朋友。两个月后,小五上班的路上突然看见她静静地站在一个煎饼果子摊前排队,就跑去等她。轮到她的时候,她冲要替她翻译的小五摆摆手,用中文说:“您号,沃要椅个煎并,多加点儿(很夸张的摇头摆脑绕着舌头)辣!”
卖煎饼的吓了一跳,半天才神不守舍地问:“啊,啊,那您要几个鸡蛋?”
金可纶浅浅一笑,伸出拇指和食指,卖煎饼的当时就又惊又喜:“什么?要八个?!!”
金可纶摇摇头:“不!二个!”
后来她告诉小五,伸中指太不礼貌,她无论如何都做不来。金可纶有几件套装,极其合身而且别致,小五问她是什么牌子的,她居然说是自己裁缝的!从来不碰针线的小五惊叹:自己终于碰上传说中的针神了!等她每隔一阵子就从家里带自己烤的蛋糕和饼干来给大家吃的时候,金可纶在小五心目中进一步升级到女人中的女人,甚至相当于女神的地步。小五的恶俗毛病一犯,总在心中想:“这么个可人儿,为什么没在枫叶国被人给抢了亲去呢?”
想得多了,小五终于有一天扭扭捏捏地问出来,金可纶倒很爽快,说我是离婚后才来中国的。小五当时满腔的义愤,心中把千般的不是一股脑儿全派到金可纶的前夫头上,肯定是这个洋陈世美负心薄幸沾花惹草,金可纶离婚后心碎了,自我放逐到遥远神秘的中国,远离失落的爱情……
正想入非非的时候,金可纶又说:“I WAS BORED AND WANTED A CHANGE!”(小五咯喽一声儿, 下巴都快掉地上去了)。
金可纶对中国的一切都很好奇,不断自己探索的同时也不断地碰着大大小小的钉子。有次她自己去青岛度假,面对蓝天白云阳光和大海,金可纶心情甚好甚好甚甚好,脱去外衣穿着一个小三点儿就躺在沙滩上晒开了,正美呢,突然听到身边快门儿响成一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好几个游客把她团团围住,嘁哧喀嚓地一直拍到她狼狈逃窜为止。
金可纶的适应性很强,连进当时中国恶名昭著的公厕都不象绝大多数鬼子那么大惊小怪的,可惟独无法适应的是过马路,每次去吃饭总要长途跋涉地去走过街天桥,或去有红绿灯的路口过,有时被大家逼得没办法,过马路时候也是紧紧掐着身边人的胳膊,脸色惨白地东张西望,不时对着身边儿经过的自行车、三轮车什么的小小地尖叫一声儿,知道的说我们过马路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过泸定桥呢。
在北京的日子里,每隔两三个月,金可纶必然要生次病,不是拉肚子,就是闹嗓子,再不就是过敏。她一病就发烧起疹子,老去看病,和睦家的大夫们都认识她了。有一次她闹肺炎还差一点儿把命送在中国。虽然如此,她还是恋恋不舍,本来打算就在北京呆一年的,合同续了两次,一呆就是六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号称是要把中国的大好山河都走遍。
小五离开中国的前夜,同事们设宴相送,金可纶喝醉了,偷偷地告诉小五她又找到爱了,小五问是谁这么LUCKY,金可纶羞羞答答说是小五手下的那个库房经理,她一直稀罕他,觉得他是标准的中国好男人,一直等着他来约会自己。小五心中叹息,可怜的金可纶,她可能想让小五给那个男生提个醒儿吧?可她不知道,人家老兄已经快结婚啦。那天小五犹豫了很久,终于没有把这事儿跟库房经理挑明白。从那以后,小五对于金可纶老是觉得怪内疚的。
昨天接到金可纶的EMAIL,字里行间透着那么幸福,她在上海遇到了一个德国人,现在已经结婚了,她随了夫姓儿,夫妻俩还是恋着中国,打算在北京常驻。在结尾时,她美滋滋地说:
regards, Frau Nemetz
(who is still afraid of the Autobahns...),合着直到现在,这个大宝贝儿还是怕马路呀……
祝福我的好友,对于我来说,甭管她姓什么,她永远是金可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