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走: 8. 昆山·奥灶面

    每次苏州行，楚天都会墨守成规，沿着一条固定的线路，一个点一个点地膜拜下来。昆山则是这条路线里最后一站。

    昆山是一个县级市，至少我那时去玩的时候是。既然是市，当然多了几分热闹，而少了几分野趣。可是，这个小城市亦有让楚天无法忘怀的地方。

    从京昆剧扯起来，先不说熟悉，因为窃以为（完全从楚天自己身边的感受来说），我们这个年龄段的，或是感觉在这个坛子里玩的人，喜欢戏曲的不多，可是提及京昆剧来的话，还是个个会举手，说，这我知道。尤其是北京的哥们姐们，应该是太知道了。楚天一直有那么一种错觉在，觉得京城里的孩儿们是听着京昆剧，或是让京昆剧在耳边骚扰着长大的。就像楚天打小就对越剧和沪剧有点过敏一样。

    不过，大学里还是修了一门戏曲史，被学分逼着去听京昆剧的滋味有点不好受，可还得竖起耳朵去分辨西皮、二黄，这个腔，那个流派的。考试时，当真是动真格用录音机考听力，象考托福考雅思那样子的噢。现在想来，这个书读得甚雅，可是当时是让我们班的同学绝大部分龇牙咧嘴，叫苦不迭，只有一个例外，那女生是戏迷。那个学期，一上这门课，她就让我们好生羡慕，好生景仰，恨不得借她那双耳朵来给自己安上。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为了过这门积贼的课，（借来一用，不知得法不得法？小五请指点。）楚天没少听戏曲，没少抱佛脚，终于在学期结束后，开始学会欣赏京昆，而且死死地记住了昆剧是南戏，源于南方，以前称为昆山腔。

    昆曲可以用一雅字来概括，能衍生出如此宛转优雅，如空谷幽兰般的清音的地方，必是人杰地灵之所。而昆山确实是。

    在昆山众多的名人雅士里，出过两位顾姓名士。一位是明朝顾鼎城，他官拜大学士，曾参与策划围建昆山城，使昆山免于明朝倭寇的骚扰。

    而另一位则更为大名鼎鼎，便是明末清初的顾炎武，顾亭林。作为清初的一位鸿儒，他和黄宗羲，黄梨洲；王夫之，王船山一起对清代汉学的影响深远。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振聋发聩，被刻在为纪念他而设的亭林公园里，与他的雕像一起为后人景仰。

    他与黄梨洲反清复明的一段历史被金庸一支妙笔，藉由吕留良的口道出“逐鹿”、“问鼎”，成就了《鹿鼎记》的引子，则更是有点锦上添花的味道，让原本就喜欢把正史和野史混一块的楚天更是神神道道。每次去昆山必会去公园一次，爬爬那个小山，逛逛那个竹林，然后在山脚下的碑林里坐定，喝喝茶，品品花，听听风，煞有介事。

    去昆山，除了玩之外，还有好吃的。楚天喜欢美食，先不说清水大闸蟹如何让人食指大动。楚天只挑昆山名食奥灶面来说一说。

    乾隆下江南，一日饥肠辘辘，正苦于肚内鼓声雷动时，见路边有一老妇开一面馆。那灶头龌龊非常，可乾隆敌不过胃的抗议，请那老妇为其煮了一碗面。没想到，一尝之下，却是美味异常。龌龊龌龊，后来化为奥灶。

    因为奥灶面有名，所以昆山有很多奥灶面馆。而最正宗的称为“奥灶馆”，是一幢古色古香的建筑，雄伟高大，印象中觉得象庙宇里的大雄宝殿，比喻有点不大恰当，明白意思就好。它离亭林公园不远，去公园玩，顺便吃一碗面，日子真是好过。

    楚天那时去的时候，这面馆吃面并不是去了便有，象现在时下的快餐店，坐下就吃，吃了就走，填饱肚子而已。想吃碗奥灶面，必须等，等到它准备好了，才开张营业。我是等过好几回。

    等什么呢？有什么好等的？不就下碗面嘛，有什么穷讲究的？

    哎，这里面还真有讲究。

    南方人把面上放的菜，称为浇头。顾名思义，因为是浇上去的缘故。奥灶面只有两种浇头。一个是红汤的爆鱼面，另一个是白汤的卤鸭面。红汤是指酱油红，因为苏锡菜系里强调浓油赤酱，非四川菜里的辣红。看过陆文夫的《美食家》的话，里面有一段描写苏州食客吃面讲究的情形。还记得，朱自治吃面赶早为的是吃头汤面，因为那时的水清，面起锅时，清爽有咬劲，否则下面条的水会越来越浑，影响面的吃口。还有要筷热、碗热，汤热，面热，浇头热等要求。千万别以为这只是小说里写写，煽煽情，这是真的。

    就拿奥灶面来说，浇头鱼和浇头鸭都是现做现卖，特别是爆鱼。用青鱼活杀，从捕到上桌一气呵成。青鱼从头到尾，从鱼鳞到鱼肝鱼油全部都留着，用来吊汤，派面底汤的用处，味鲜而不腥。用大油锅爆出的青鱼块，保持了鱼的原味，往热腾腾的面上一浇，再放上鱼汤，美味无比。

    卤鸭则又是另外一种风格。不用油锅，而是放大锅里，用文火加上调料慢慢卤出来。上浇头时，取鸭子一块，切成整齐数片，放入热面上并浇上鸭卤作为面汤，鸭香而不腻，汤鲜而不膻。

    就因为全部是现备现做，考究，所以要等，所以美名远扬。当你耐着性子等啊等啊，等得快不耐烦时，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穷考究的面端上来，所有的不快都会随着你举箸落筷而变成心满意足的回味。

    吃这样的面一定要配粗瓷大碗，毛竹长筷，坐八仙桌，长条凳，喝一壶黄酒才对劲。而昆山此旅才算不虚行。

    从苏州一路写来，恣意遐想，却于这凌晨的薄雾中，让人依稀感觉到江南细雨绵绵的湿意，而满纸落下的都成了自己的点点乡愁。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