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西是德克萨斯州人,她身上有典型西部牛仔后裔的风格,豪爽,刚烈,热情和坚毅。和我同学时她是二十七岁。她已经有按摩师执照,但还想考一个皮肤美容师执照。她身高一米六二,身材健美,曲线分明。留着金褐色的垂耳短发,大大的眼睛,碌莹莹的瞳仁,白里泛红的皮肤,一看就是爱尔兰人种。她行动迅速敏捷,做事手脚利索。她薄薄的嘴角上总是笑意荡漾,看上去热情,善良。
翠西在班上和每个人都很友好。我是她见到过的第一个中国人,第一次见面,她就毫不忌讳地撩起上衣,褪下裤腰,让我辨认在她下腰部上刺青的汉字是什么。我一看,是个繁体的“魔戒”字样,还有两个骷髅头相伴,我是第一次这么近看美国人的刺青,虽然不太能接受,但她的不设防态度让我产生信任,觉得她是一个能敞心交谈的同学。我就趁机提出想抄她课堂笔记的请求。因为老师上课不写板书,我当时的听力水平还记不下专业笔记。象每个中国学生,我每次考试都得A,她却经常得B,C甚至F。原来她白天全时间上学,晚上要到诊所做按摩师挣钱维持生计,经常考试前没有足够时间复习,尤其是要死记硬背的皮肤解剖理论课。我为报答她,有意在考试时透露答案给她,但她宁愿考砸也不买我的人情。即使是考砸了,好象也不影响她大声说笑的情绪。有一次老师要我们每人买一套昂贵的职业化妆毛笔。只有翠西说她这个月没有钱买。班上漂亮聪明的犹太女同学说,她可以让她妈妈星期天去找翠西按摩,以此来资助她。但是她竟然拒绝了,因她周日不干活,要去教堂给青少年上主日学。好象钱和成绩都对她没有吸引力,对物质世界她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定力。
有一天早上她来上课时,两眼通红,肿得象桃,一进教室,就嚷着让谁给他做一套眼部冰敷。她说昨天晚上,她和男朋友分手了,说完又哭起来。我们都知道她男朋友住在科罗拉多州,每个周末开八个小时车来和她约会。他曾经在大学里是学习生物的,但现在是个汽车修理技师。翠西非常爱他,很想跟他结婚。但是因为她自己是基督徒,他的男朋友还没有信耶稣。她又不愿意为爱情违背信仰,非常苦恼。这次风波的起因是,她男友要求跟她上床。她对她男友说,我们不能同居,除非你和我结婚。但我现在还不能跟你结婚,因为你不是基督徒。他男友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半夜从酒吧里打个电话来说,他不想再这样相处下去,愿意和他上床的女人有的是。撂下电话就开车返回科罗拉多州了。翠西伤心欲绝,担心他是否酒后驾车,山路开夜车安全,手机也打不通,哭了一夜未眠。我们都为她难过。我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如今都已公元两千年了,她却好象十八世纪圣女似地,持守自己的贞操和信仰。中国内陆现在都难找到这样的女孩子,何况这还是在性开放先锋的美国都市里。
有一天是我们学校的对外开放日,任人参观,学生也允许带自己的亲戚来做免费服务。翠西领着她妈妈和一个青春少女进来,女孩子十二岁,个头有一米六,除了头发长度,其它长相和翠西一模一样。翠西兴奋地给我们介绍她品学兼优的妹妹,数算她父母的恩情,眼睛里充满了喜爱和感恩。相比之下,她妈妈苍老得就象她姐俩的老祖母。当下午参观的客人都走了,老师宣布剩下的时间自由活动了,翠西给我们一个不亚于原子弹爆炸的震惊。
她的妹妹实际上是她的亲生女儿,生她那年翠西十五岁。翠西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家中有三个哥哥,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父母双亲对她自然宠爱有加。但是她十来岁时却离经叛道,十四岁怀孕,生下孩子后,丢给目瞪口呆的父母,就辍学弃家跟一个男人出走了。结果他的男友是个毒品贩子,翠西也因此染上很深的毒瘾,不可自拔。有一次男友被人追缴可卡因毒款,失手杀了人,被全国通缉。他走投无路,逃到佛罗里达州一个三十多层楼顶上,跳楼自杀了。十七岁的翠西从电视上看到报道,害怕绝望之中,就在两人合住的活动房子里,吞下了全部剩余毒品自杀。鬼使神差,她在迷离恍惚之中,给父母打了一个告别电话。震惊欲绝的父母通过警察局,以最快的速度查到了她的住址,揣着超车罚款单驱车五百里,及时赶到,将气如游丝的女儿送进医院抢救。在医院度过生死攸关的七天七夜,父母的爱终于将误入迷途的女儿从死神手里夺回来。从医院回来后,翠西的父亲将她原来的住所,一把火烧净,然后送她报名进入了军事戒毒训练营。在徳克萨斯的沙漠荒山里,她经历并忍受了六个月极限的身体磨练,不仅戒掉了毒瘾,而且由于吃苦耐劳,毅力超常,被训练营保荐,成为一名特种兵女军人。翠西在美国陆军服役六年,退役以后,回到为她付上无数不眠之夜祷告的父母身边,并在父母的教会里做了一名主日学老师。她希望用自己失足的过去,来警醒劝导青年人走正道。
毕业前有一天,我们班上出现了一大束美丽怒放的红玫瑰。同学告诉我是翠西的男朋友送来的,他已经搬家来到这里,还准备进教堂,跟翠西结婚,现在她俩正一块儿接受牧师的婚前系列辅导。我为翠西失而复得的爱情高兴,又为其自洁的品行感动,坚贞唤回真爱!毕业后,同学们都各自奔赴职场,不知为何,翠西却选择了收入较低的留校任教。后来一个湖南来的漂亮MM羡慕我的职业,通过我介绍进入我的学校学习。她入校后,打来电话告诉我,她的老师叫翠西,对她非常好,尤其对她的烂英文抱有信心,还鼓励她说,以前也有个中国学生英文不好,要靠抄她笔记才能过关,但是毕业时门门功课都得A,并受雇于全市最著名的美容公司。好个翠西,在我卖你之前你已先卖了我呵!
我曾经问过翠西,你和“妹妹”之间是母女感情还是姊妹感情,她真诚地说,是姊妹感情。因为她当年无力承担抚养女儿的责任,她父母不得不通过法律手续过继她的女儿,祖父母变成父母。我非常敬佩她的父母,一对普通的美国老人,如果没有他们在苦难中的非凡忍耐和爱,翠西的故事早在她十七岁时就结束了。父母的爱真的是伟大!但我觉得真正使浪子回头的,好象应该是她家,那爱之背后的信仰。翠西的后半生将继续千千万万美国妇女普通的生活,但是我感谢翠西主动外扬“家丑”的勇气。正是她的分享前车之鉴坦诚,使我和我的中国朋友现在能够读到在那段平凡日子里,曾经发生过的不凡的故事。她的故事让我为中国许多尚沦落在风尘中的女子们产生了盼望——真爱能改变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