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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马游缰,兴之所至,随意涂鸦随意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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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岁时(1)

 

21 岁的那年春天,天气热的早。心绪也止不住的烦躁。把原来每天四千米的跑步加长到了五千。腿关节有时有点痛,心里反而觉得舒服一点。好象时时可以提醒自己完成了点事情,还留了点点痕迹。现在回想起来,隐隐有一些自虐的样子。尤其喜欢在雨里跑步。当大大的或细细的雨点落下来的时候,人们从原来热闹拥挤的操场往宿舍里溜,这正是我往外冲的时候。静静的操场里只听见雨点砸在地上和我头上的声音。也把平素荡起的灰尘给压回地上。吸进鼻子里空气比平时干净了好多,但有点怪怪的味道。到雨下得实在大了,眼睛给水蒙上了,就躲在操场旁的器材室的屋檐下。器材室其实是座古式的飞檐翘壁的建筑,虽有些破旧,但红红的柱子,黑黑的飞起的屋檐还留有几许气派。站在下面,看灰灰的亮亮的雨线扯啊扯。心就安定一会儿。
晚上照例待在实验室里很晚,倒不是那个在系里凶恶出了名的老板逼我出结果,她对我作的这个项目本就不懂多少,只是利用这个题目多拿些经费而已。我作出的结果也足够她向给钱的基金会交差的了。只是出了实验室也没多少去的地方。宿舍里闷闷的,哥们们大都泡实验室的泡实验室,泡妹妹的泡妹妹,或是在实验室泡妹妹。也有在狠K纪阿姨(GRE) 单词的。反正都没回来。宿舍里有东北的哥们从家里背来的一黑白电视,老古董了。调频道的旋扭不知啥时已经野蛮的给掰裂了,只剩一铁杆直兀兀的伸出来。不论谁要换台,都特男子气的抓起长年放在旁边的大铁板手,夹住那铁杆,崩崩崩地拧到新的频道。所以这板手就象遥控器。象普通家里夫妻抢遥控器的控制权一样,要是有两个哥们对看哪个节目有了争执,那板手就成了军家必争之器,打个不亦乐乎。外人进来,总是被吓出一身冷汗,以为抢凶器要杀人。殊不知只是一个要看编辑部的故事,另一个要听孟庭苇的演唱会罢了。有次老二和老三打起来,老二虽然个头大些,无奈平时太也懒惰,缺少锻炼,没有长劲,纠缠一会儿,就气喘嘘嘘起来。他一看不妙,抽冷子抓了板手跑下楼就再没回来,害得大伙儿一个台看了一晚。
比起换台来,天线更是个大问题。因为这黑白电视本就老旧,接收不到几个台。一般足球兰球的体育节目大家争执很少,可看的节目本也不多。也因为老旧,信号弱的时候多,满屏雪花。电视节目里遇上个紧要关头(出个泳装内衣MM什么的),看不清楚,把人活活气煞。后来机械电脑大拿的老三弄把铁丝,三拧两拧弄了个土天线。收看效果立马改善。就一缺点,每回最好有一个人坐电视旁手捏着那天线,作个人体接受器。我们很认真的讨论过是不是去买块肉来挂在天线上的问题。后来因觉定不下猪肉还是牛肉的重要技术关键才作罢

21岁时(2)

 

因为电视是老三的贡献。而电视又是我等无聊生活的一大娱乐工具。不好不先讲讲他的事迹。老三是东北银() 。个头虽然和我差不多, 但长得极敦实。比我体重正好多25斤。他体力奇佳。 64 那会儿,他去天安门看热闹,给裹胁到绝食的队伍里。四天三夜除了喝点水,真没吃东西。第四天回到学校,冲了个冷水澡,吃了3份小炒就到校园里溜哒去了。同时绝食的好些个那会儿还在医院呢。
老三的智商奇高。班里聪明人一抓一大把。有好几个还是原来各省高考的状元,个个谁都不服的主儿,但对他的智力都甘拜下风。上海来的一个兄弟以前测过智商,大概180左右的样子,但老是说我们老三是:诺贝儿的脑瓜。老三的智商高还表现在他对我等弱智之人的行为不理解上。比如说,有阵子老大背牛津词海太上心,晚上睡不太好。我建议他停上一阵子别背,已经到S了,离Z也不太远了嘛。老二说练点太极吧(那阵儿法轮功还没出世,李大师还猫在东北那疙瘩卖大豆玉米呢) 。老三的主意却是:老大该跟他学,睡不着就解数学系研究生教材上的偏微分方程。(注:我们系和数学系八杆子打不着边。我数学水平就比高中强得有限) 。不知道老三的以为他在说风凉话,我可清楚他经常晚上23点钟作题,而且对他来说纯属娱乐,绝没转系的念头。
老三在给他老板装一台高精度的电子显微镜。这个可不是说买来了现成的设备,对比着说明书把机器给调得能用了。他是确确实实看着从中科院借来的图纸,一个个零件的买,一个个的往一起凑。软件全自己写。再罗唆一遍:我们专业和计算机,电子系什么的也没关联。开始他全用汇编来写控制软件。有天下午听一在他们实验室作博士后的美国人讲有一新种语言--C,编程会快得多。他转身回了宿舍,扯上我跟他一块儿骑了30分钟车到附近一个大的技术书店。进门他就从书架上拉出一本几百页的C编程指南,冲我挥挥手:自己玩儿去吧。那是下午一点。五点左右他从书店旁边的武侠书摊里把我扯出来:走,走,回去!我还急着写程序呢。从那儿起,好多软件他都是用C来写了。

别看老三人长的不细,有时还颇有点闲情逸致。宿舍里的鱼缸就是他和我跑到朝阳的鱼市买的。当时,一手捉把骑车,一手拎着大大的玻璃缸横跨车水马龙的大都市。我和他轮换着玩惊险杂技。他在鱼市顺便买了4条小小的金鱼,从此就在我们脏脏乱乱的宿舍安了家。
有天中午,老二和我面对面的在灌啤酒。老三和老大还没从实验室回来。老二突然冒坏水,倒了些啤酒在鱼缸里。我正埋头在聚精会神地对付从学三买来的排骨,也没在意他在干啥。谁知过了不多会儿,四条小鱼齐齐地全泛了白肚,漂在水面上了。这下,他和我都有点慌了神。这个。。这个,说实话,我和老二俩加一块儿也不见得打得赢老三。我对老二义正词严地说: 男子汉大豆腐,这你得负责,别扯东扯西得拉拽旁人。
果然不出所料,老三回来,一场暴风骤雨。他把泛了白肚的鱼全倒进了水房的漕子里,又咣当一声把我们千辛万苦运回来的鱼缸砸了个希烂。中饭都没吃,就气冲冲回实验室去了。留下我和尴尬的老二面面相觑,作不得声。
过了阵子,觉得意兴阑姗,起身出门。路过水房,无意中瞥到 一条小鱼在水漕的浅水洼里蹦跃。哈!原来那些小鱼只是醉了,没死!这会儿酒醒过来,发现不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再加呼吸不畅,便跳了起来。我不禁心下大喜,忙转身回房,从上铺把郁郁闷闷要睡去的老二一把扯了下来。我们用饭盒盛了清水,将那幸存的小鱼救了回转。它一入水中,便生龙活虎,下潜上游,全无一点酒后头痛胃痛的样子。我和老二围坐在饭盒边上,得意洋洋,免不了埋怨一阵老三的性急,挽惜一阵那另外三条被冲下下水道的鱼。 说好下午回来定要老三的好看。
下午,我回来的晚,一进宿舍,就见老二坐在床沿上,面无人色,如丧考妣。 我兴冲冲得问:老三怎么说?半天,老二才缓过劲来:那个牲!
据老二说,老三一回来,老二就现宝似的捧过盛鱼的盒,嘴里罗里罗唆还在说什么鱼没死之类的。老三二话没说,伸手捞起小鱼,丢进嘴里,在老二骇然的瞠目下,把鱼生生的吞了下去。抹抹嘴巴,问老二:现在死了么?

老三的爱情--21岁时(3)

 

在我的眼里,老天虽然犯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错误。但大题来说,它还算公平。比如说我们老三,论体力一个可以打我这样的俩;论脑子,我连他的尘都看不着。照说,我在他面前都快没活路了。可我们俩还是特铁的哥们。大大小小的事他爱听听我会胡绉出什么理来。老三是那种走极端的理科生,平生几乎一本文艺性的书都没看过。这听着有点夸张,但高中语文课本里那些个小说散文可能是他受过最集中的文学教育却是不争事实。不知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他天性所至,不论谁和老三坐一块儿想开始一段最最普通的日常对话都或多或少会感到些困难,比如说最新的电影啦,哪个歌星了,什么小说正火了。老三或一概不知,或不感兴趣。但只要话题一转到科学技术,不论物理,数学,化学,生物等纯理论学问,还是电子,计算机,建筑等应用学科,老三都如长江之水口若悬河。还不是一般泛泛的知道,很多他确实啃过很专业的大部头专著。好多次,在夜深人静的四环路上,我们俩骑着破自行车绕着那个大都市兜圈的时候,他会4 5 个小时不停地给似懂不懂的我灌输计算机的硬件原理,或上年得物理诺贝儿奖的原理的实际意义。
他这些天才的特点也正是他的致命弱点。想想,我这个学理科的大老爷们大多时都被他的纯技术思维弄的晕头涨脑,天下肯耐下心来听他一丝风花雪月,一丁点诗情画意都无的妹妹能有几个?:) 不是说没有,但就是跑清华里都找不出几个来。就这么着,可怜我们老三这样一个丢到哪儿都会放光的真正的大金块儿,楞是在很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没找到识货的。当然,我那会儿也孤家寡人一个,可咱是块铜疙瘩不是?
还是一个春天的下午,风都有点暖暖的,夹着我特爱闻的新草的味道。我吸着鼻子一脚踢开宿舍的门,看到一端端庄庄的女孩坐在老三床铺对面的凳子上。在我象野牛进瓷器店似的冲进我们宿舍前,她肯定斯斯文文地在和老三说什么,我这一进来,打断了她的话头,她转头略带惊异地看了我一眼。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叫阿淇的女孩。
后来听老三说,阿淇是法律系和我们同级的学生。他和阿淇说来还有段患难的交情。在896月那个混乱,惶惑的晚上,他在纷杂的人群里不知什么样的原因和这个女孩的命运连在了一起。那会儿,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只知道来自同一个学校。而在那情那景,这似乎是绝对足够的原因让彼此生命相托。老三护着她从有点歇死底里的人群里挤出来,牵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昏暗的小巷。走了半夜才回到学校。仍在惊愕中的他们忘了交换彼此的信息,挥了挥手就在混浊的黎明晨光里分开了。今天,俩个意外地在校园里认出了对方。这才知道了互相的专业和名字。
我禁不住开始打趣。。:)COME ON,这等生死之交,天作之合,不抓住机会间直是人神公愤,天地不容,忍无可忍,罄竹难书。。。我开始漫无边际起来。老三好不容易才堵上我的嘴,告诉我阿淇想让他帮着篡一机子。那还不是你拿手小菜,正是现本事的时候。我紧赶着说。那倒是。老三透着自信。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老三忙进忙出的,业余时间都花在装一台最好的机子上。我时时打趣他一下。后来,纠缠在自己烦乱的心绪里,也就没对他们的事在多关注。
转眼过了俩个多月,初夏的一个傍晚。我靠在床上读着一本小说,老三翘着脚坐在窗边。澄红色的夕照透过窗子,映得半面墙都着了色。老三的脸和上身也浴在那霞光里。他突然说:我喜欢这个女孩。我蛮不精心的应了一声,眼没离开书。过了一会儿,我把书挪开,认真盯了他一眼。夕阳快落尽了,颜色开始转深转暗。我想了想:那你送她枝花吧。好的。他说。
我们两个冲出宿舍楼,跳上我们的破单车。一路吆喝着:让让,让让。出了校门(没铃铛) 。跑遍了校园周围的花店,只有一家还没关门。卖了一天的花篮里只能挑出一只还生动娇艳的红玫瑰。也足够了。

回到女生楼下,我说:你上去吧,我先回去。老三想了想,看得出他在收集那还未漂散四逃的勇气。好,他终于说。

我回到宿舍,刚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反省自己的主意算不算馊,老三后脚跟着就进来了。我心不由一沉。想啊,照常理,要是阿淇接受了他的花和爱意,再怎么着也得有阵子缠绵的光景啊。别是给拒了吧?
没!老三随随便便地说。我上楼敲门,正好是阿淇来开门,只有她一个在宿舍。她刚打开门,我就把花一伸,说给你的。她楞了楞,就接下了。我就说,那好,我走了。
THAT‘S IT。老三理所当然地说。

我呆看了老三一会儿,也想不出说什么来。是啊,就这么着吧。
后来,阿淇就成了老三的女朋友。

我们的夜生活-21岁时(4)

 

快到午夜的时候,我从实验室给南楼的老三拨了个电话。走,出去逛逛。我没等他出声就先说了。好, 10分钟系外面见。他没打磕儿。

我有深夜到外面溜哒的坏习惯。在广州和别的城市时就爱午夜或凌晨骑自行车无目的的晃悠。这两年老三也给我传染的沾上了这个毛病。我俩经常游魂小鬼似的在无人的大街小巷里穿。我们之间话题倒是不缺。象我以前说的,要么他几个小时地给我灌计算机原理,或我给他罗唆西晋司马的皇族血统怎么着老早地就给一姓牛的用婚外恋的方式给调了包。有时,他赶他的课题,我也会挂上随身听,插进个童安格的带子自个出去。好多年以后,到了国外,我也会在午夜里开车绕着环城的高速兜圈,CD里传出SMOOTH JAZZ BLUES ,心也还会悠然的回到21岁的春夜里。

我和老三都是舞盲。虽然学校里每到周末,几个饭堂改的舞厅就灯红酒绿,音乐喧天。虽然平时看得入眼不太入眼的JJMM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昏昏的舞池光线下个个貌美如仙。我和老三都很少光顾过。倒不是清高的没作过一点努力。无奈确实没这细胞。回到老天公平的理论上来,我等肯定在别的方面有出类拔萃的天赋。仅去的几次,站在墙角,看人对对成双,翩翩起舞。说来好笑,平时牛皮烘烘的心里竟然会泛起点混着自怜,惭愧,无奈,象小时受了欺负的委屈,还有点忌妒。混不进人群的冷落。有点象现在网上BBS 里无人应和的寂寞。。:) ) 我和老三又没另一个浙江来的哥们勇敢。他刚学了几下三四步,在宿舍里抱着凳子走了几下,就冲到舞场去了。晚上回来。第一句就是:我的妈呀,那舞曲怎么那么长呢。原来他邀了个女孩跳将起来,开始虽然踩着鞋子,走错点子的,赖着脸皮厚,女孩耐心还没出大乱。但转眼他就发现了个大问题:他没学怎么带着女孩转弯。只好一步步带着那女孩义无反顾地往一面墙上走。不知那女孩也是新手,还是确实淑女,楞是跟着他上刀山下火海。不过,现在,他已经消洒自如,舞林高手了。我和老三两个菜鸟背道而驰,就渐渐地绝迹舞场了

下了两层楼,我照例下意识地在楼梯口停一停。眼睛顺着还算明亮的走廊看向那个远远的小实验室。那是她的办公室和实验室。我没进去过几次。每次去满眼晃的都是她骨噜噜的眼睛,对设备什么的记得很模糊。虽然她有时候晚上会在这儿背GRE单词,但这么晚了,她肯定早回宿舍了,她并不是个十分勤奋的女孩。这我很清楚。
老三在楼门外不耐烦的等着我,腿跨在车上不肯放下来。要是他的车有铃铛,我肯定他早摇个不停了。我们俩的车都没铃。当然比起来,我的更惨。除了没铃,还没闸,没前挡泥板。正常情况下,我都是离目的地还有那么12 百米的光景开始缓速,然后很优雅的跳将下来。遇到紧急关头,我就得用脚掌权当煞车片,猛踩前轮。就这,还和被我撞了的男生差点打起过两次,为躲闪自个栽下来过N次,最最奇耻大辱的是被一娇滴滴的女生骂过一声流氓。当时我气的三魂出壳,五灵脱窍。倒是那女生看我给气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自个先噗吃笑了。

我抽抽鼻子,觉得空气里有股刺鼻的味道。这TMD的污染越来越严重了。我对老三抱怨。这下可好,老三不但表示了对我的赞同,而且在下面的30分钟里涛涛不绝地阐述了他对中国环境综合治理的宏伟设想。我们俩的常轨路线是出校门往南,过人大,动物园,一直到木樨地,再折而向东,沿长安街到天安门。一路上车很少,几乎没行人。和白天喧闹混乱,尘土飞扬的场景相较,这象另一个城市。没了车辆,路就显得特别的宽。我和老三可以横着拐着随着性子的骑。我也从来用不着我那没有的车闸。路灯透过路边的杨树或松树撒在路面上,明明暗暗的。

一直快到木樨地,老三才停了嘴。我脑子里其实一直在翻腾别的事。侧头看看他,我说:我得出去走一趟,又忍不住加了句:今晚这空气怎么这么糟糕!从海淀
TMD到长安街味道全这么怪!老三问我:去哪儿?我说:不管哪儿,要远的,骑车去。老三一下激动起来:要不暑假骑车去漠河,正好路过我家。我说:行!嘴里答应着,脑子里却泛起了西南的风情,云贵高原那对我这中原生长的汉人神秘的吸引。和。。。那个纤小的身影,骨噜噜的眼睛。我无心地说:小时候,家里有个大大的旧镜子,文革时留下来的,上面除了红红的毛主席语录:阶级敌人不打不倒外,还有一个呼啸的蒸气式火车穿过崇山峻岭的图案。小时候天天对着镜子洗脸刷牙,那图都刻我脑子里落。一提浪迹天涯的话题,我就想起那个图。只有西南才会有那么的山岭吧。

其实,前几天,我就有这念头。一个小学的同学从家乡来看我。我带他到学四改的小店里喝酒。学四那会儿半象饭馆,半象食堂。到窗口点了你要的菜,领个号,就去一边喝酒等着。一边说话,一边得竖着耳朵听大师傅喊号。这不,鱼香肉丝,38,他的声音透过嘈杂的人声从窗口那儿传来。我打断正唏嘘着告诉我另一小学同学父亲最近刚去世坏消息的同学的话头,说:等下,我得去端咱的鱼香肉丝。我匆忙地走到那拥挤的小窗口前,大师傅翻着眼不耐烦地问:你38号?喊你几遍了。我赶紧说:没听着,没听着。又无辜地补了一句,你要会少林狮子吼就好了,再不济会传音入秘也行啊。不知他听没听见。反正没理我。就这么着,在不断地被凉拌肚丝炸腰花。。打断的过程中,我和同学吁着旧,灌着啤酒白酒。渐渐地就有点高了。他问:你这是咋的啦?我知道我流露出了平时给最好的哥们都没现露过的颓丧:我觉得我它妈的啥都不是,活这么大,屁事无成。他说:你还是学生啊,而且是中国最好的学校里的,咱们小学的薛老师还总说你是他学生里最有出息的。我指着面前的盘子,看看,人家这师傅还能把一盘生的给炒成鱼香肉丝,我能干什么耶?读那么多破书,作实验,没见有屁用!20多岁了,我都不知道我整天在干啥?嘴里说着,我脑子里清清晰晰又漂起了那个影子,长长的头发,娇小的身子偏偏爱装在一条大大的绿绒的宽裤子里,脚上总是一双特小号的大头鞋。

天安门广场在凌晨的路灯下格外空旷。我和老三脚撑着地停下车。有哨兵向我们的方向走过来。我们已经有过几次被盘问的经验,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没动窝。刚才一阵猛骑,身上都见了汗,在凌晨的风里吹着,也很惬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空气里还是那股刺鼻的味道。我抹了把汗津津的脸,突然,奇异的,那股纠缠我一晚,从海淀到天安门的徜徉在空气里的刺鼻的味道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困惑地看看左右,老三似乎没什么反应。
WHAT THE HELL。。。???我嗅了嗅我的手,原来熏了我一晚,引发了老三愤世激俗的环保宏论的味道是我不小心在实验室里把一小小块儿化学药品沾在了我的鼻头上。抹汗时从鼻头擦到手上,怪味自然就没了。我转都冲老三哈哈两声:你小子确实比我更对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不满的多!


有时,出来的早了,我们也会到夜市里逛。有阵子王府井,什刹海,西直门都有卖各种小吃的摊子。我爱去什刹海那个,小点儿,但衬着海子边的几棵大松柏,悠悠的黄黄的摇冶的光。心静。老三爱去热闹的王府井,哪儿有他最爱吃的兰州拉面。每回他都蹲在那拉面的师傅旁边,一等师傅停手,他就报出:1024 根面!。那师傅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都没数数。因为你回折了10 次。老三简单地说:210次方。那老板就笑:一看你就是个学生。我就悄悄骂老三:你算了什么劲啊??啊?

回到宿舍,已经快3点的样子。平素早早爬上床的老大还坐在那崩崩地转那满是雪花的电视。老二一身酒气,脸红通通的倒在老三的下铺上。我俩看看老大,他很不高兴地冲老二努努嘴:今天又TMD的收到封美国来的信。同舍几年,老二从来都不爱说他自己的事。我也就一星半爪的知道他原来喜欢的一个女孩去了美国,都好几年了。照说对我们这个每年都有一多半毕业生出国的系来说,太平洋对爱情算不得太大的障碍。象回答我的想法似的,梦里的老二正在这时咕哝了一句:我他妈的就是不去!

老三爬到上铺的老二的空床上,好不容易,宿舍静了下来。朦朦胧胧胧里,从那边的床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分不清是梦魇还是呜咽的声音,一下子清醒过来,心悬着,等下一声,却再也没有了。上铺老大的小收音机里BBC牛津腔的女播音员在报欧洲的某个小国的某个小城的动物里一个游人咬了一只熊的尾巴,或者倒过来,一只熊咬了一个游人的屁股。。。我英语本来就不是最好的。。。算了,睡吧

醒来已经是来日的早上10点钟了。

一个人走-21岁时(5)

 

一天天热起来,白天也给拉得越来越长。老三和我买了一本地图册,在上面我们画出到漠河的路线,有三千来公里的样子。照说要骑几千公里的路,该有不少要准备的。可一来我这人性懒,再者,有老三可以推诿,所以也不觉得比平时晚上出去兜个圈应该多放多少心思。倒是老三建议我们去找找帐篷睡袋什么的。直到六月的一天。
这天,窗外淅淅沥沥得下个不停。气温低了不少,但空气还是闷闷的。往外望出去,校院墙外的街上车辆沙沙的行过,车轮溅起些水花。老三有些沉默,象有心事的样子。对出行的话题也提不起兴致。终于,他说,阿淇希望他这个暑假别出去,留下来多陪陪她。两个争论了几次,都有些不愉快了。心沉了沉,我漫不经心地笑笑:他奶奶的,重色轻友的东西,那你就别去了吧。老三反问:你呢?我想了想:我还去,自己去,不过我不去东北了,我去西南。离她的家近一些,我心里说。话说出口,心境从将要旅游好玩的欢快期待一下子觉得有点前途莫测起来。

一个人走路,一个人作事其实是我的习惯。平时话虽然不少,在朋友眼里也是个特别随和的人,但好象对太温暖的关系和气氛有天然威惧似的。别个都有把自己融入某个团伙的倾向,就象CHEERS 的开头唱的:EVERYBODY WANTS TO GO WHERE PEOPLE KNOW YOUR NAME. 近的说,就象WXC BBS 论坛,一个ID 用得久了,和大家都混了个脸熟,就GGMMJJDD 亲热的不行。有找到组织的感觉。其实也是常情,到一地儿,不管你多消洒幽默,没人理你的岔,是凡人,或多或少都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不是?我的毛病就是每每眼看要混入一热热闹闹的人堆里了,不由自主地就自个拎着自己的脖领子给扯到人群的边上。抬举一下自己,不知和林黛玉美妹的那种宴席反正还散,就不如打头儿就不开的好想法有没牵连。注意这不是她的原话,精髓是不差的。记得大学的最后一个夏天,天也象这个夏天一样的躁热(题外话:布什总统昨天终于称认地球在转暖,NND,我好多年前就知道了,这么迟钝?) 同学们的肚子里灌饱了啤酒,白酒,米酒,把自酿的离愁别绪给挤得没处待,在深夜的走廊里成群成群的和着几把嘈杂的几它在吼着乌七八糟的歌,一首接着一首,从我爱北京天安门到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从沧海一声笑到酒干倘卖无,没完没了。最后汇到了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上,就再也没换,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好多天都说不出地焦躁烦闷的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没来由地冲到走廊上和人大吵了一场。第二天,全级的男生都有意无意地避着我。后来,事情平息下来,一哥们对我说:你最好最后离校,把大家都送走了再走,你心硬。我也没想明白他是真心还是挖苦。
我确实把大家都送上了汽车火车。晚上一个人回到宿舍楼。整个楼层都空荡荡的。后勤把电给掐了,我就在黑暗里从一个屋子晃到另一个。门窗都大开着,惨白的月光从大开的窗子撒进来,靠窗的半边亮亮的。满眼的白纸片,满目的浪藉。屋子里还是象几天前一样的热,心却象月光一样清冷清冷的。我坐在窗边的桌子上,看旁边几座非毕业班的楼仍亮着灯,门窗上映着憧憧的人影往来。不知什么时候,泪先慢慢地,继而哗哗地流下来。脑子还是出奇得清醒,空空的屋子里,空空的楼道里只有一个人的哭声,听在自己的耳朵里怪怪的。找不出一个切实的理由来,只是收不住。到再没泪可流,心里就空荡荡的,头有些发晕,身子不受控制地打颤,这已是三个多小时以后了。


怎么一写到自己的心情故事就笔拙气短的?:) ) 还是转回到准备出行上来。既然决定了要自己走。心也就定了下来。首先要解决的是交通工具的问题。对我来说,就是一辆能走几千里路的自行车。我那俩破车是不值得信任的了。老大建议我去拉个赞助什么的。八成可以弄辆新的山地车。殊不知我最恨的就是那种屁大点事搞得轰轰烈烈的样子。何况我这是自个出去散心,没心肠弄那些个花哨。
老三从楼下上来,拿着一大堆东西。仔细一看,我操!铃铛,闸皮,挡泥板,皮座子。新的旧的五花八门。你从哪儿找来的?我问。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他硬梆梆给顶回来。不用说,校园里一些个姐妹兄弟的车肯定遭了毒手。这种缺德事儿我也干过。也就不再多问。我俩忙活了一天,嘿嘿,还别说,我那破车还真改天换地了。象模象样的不算太丢人了。
老三还从外面捡了几个破内胎来。我敢发誓这些真是捡的。太破了,间直是千疮百孔。老三和我坐在楼门口的树荫下,锉,胶水,气筒,还有一个盛满水的脸盆。他一五一十地教我练起补胎来。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斑驳驳。在补了几十个洞后,老三终于觉得我可以出师了。突然,他又想起什么。问:往西南过秦岭,川路的,山里要是没水,你胎破了怎么办?我翻了翻眼,还能有什么法子?没水就没法检测漏洞在哪里。他得意的笑笑,看我的。他在干干的地上搓起一小堆细细的土,胎上有一个小小洞眼的地方一下把土吹开。要是连土都找不到,你就等死吧。他翻翻眼。

车子问题解决,下一个就是旅途中的安全问题。老大和老三对这都有点担心。那会儿我们都比较愚顿。他们俩也只担心我钱财被抢的可能性。要是放今天,只要看看那波士顿明尼苏达的神父性骚扰的大都是男性同胞,就知道除了钱财被抢,还有更恐怖的呢。:) ) 男女都不那么安全落。不过,那时候,他们还没这么复杂。老二一再说,要是遇抢,看势不妙,就别意气用事。钱财是身外物。老三却从他箱子里摸出把一尺长的颇为锋利的刀子来。我看着和街上西瓜摊上老板用的切西瓜的刀相仿。老三说:就是个西瓜刀。前阵儿我去买瓜,买了个烂的,卖瓜那小子不认帐,我就把他的刀给偷回来了。老二皱着眉说:能不用,尽量别用。我一边把刀用一块儿红布包起来,一边答:行,只要拦路的强盗乖乖的把他的钱包交出来,我就不用。

心里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是要不要带一张照片上路。那张照片是张合影。是春天我们一拨人一块出去玩儿时我拍的,中间有她灿烂的笑容。我没她的单人照片,这是我的影集里有她的合影里最清晰的一张。长长的头发,亮亮的眼睛,挽着裤腿站在清清的水里。
女孩子都是喜欢人追的。我初中的女同学莲在中学毕业很多年后对我这么说的。那会儿,很多莲所在大学的男生在追求她。莲已经谈过两个男朋友,年轻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一丝曾经沧海的苍桑。顺着一条小河边的小路,莲送我到离她们学校不远的火车站。我们边走边聊天。夏日里,天变得也快,一朵不大的黑云挪到了我们的头上,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却只覆盖很小的一片地方。刚才还有点沉重的莲连蹦带跳地跑到了前面没被云罩住的地方。等云挪过去,她又跑到了前头。我说:我们干嘛不先躲下,到云过去再慢慢走?莲转头调皮地笑笑:女孩子就是喜欢被追的。很多年后我还记得她那刻的笑容。
可,偏偏我喜欢的女孩,我不能追,也不原意追。到现在,她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心思的。我决定不带这张照片,这次出去本来就是想忘记的,要带张她的照片来时时来勾起对她的思念,不也太蠢了?我又看了灿烂的她一眼,把合影放回抽屉的最里面。这次自己一个人出去,万一万一回不来的话,我也不想让她知晓我的心思了,如果她现在还不知道的话。

天涯和葡萄皮--21岁时(6)

 

过西安的时候,朋友看我的T-SHIRT因连日被汗沁泡而污迹斑斑,太不入目,就买了两件文化衫送我。一件前胸印了大大的四个字:情系天涯,另一件好点儿,没这么酸,字数也多,有七个:我吃葡萄你吃皮。到了路上,不久我就发现路人颇创造性的照衫给我起名。不记得第一次是啥时候了,大概进秦岭不太久。我气喘嘘嘘地推着车爬一条盘山路,刚折过一个弯,有人冲我喊话。是几个筑路工人在路边歇息,浓重的不知哪方的口音害得我懵懵懂懂好多遍才听明白,他在喊:天涯,喝口水再走。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衫,嗯,这倒现成。后来,我又被喊成葡萄皮,你真聪明:) 猜到我换成另一件了。就这么着,衫我轮换着穿,人也就时而被叫成天涯,时而被叫成葡萄皮。后来想想,还是被叫葡萄皮的时候多,那件衫没到走完川路就穿坏了。
人的记忆是个很怪的东东。就我的经验,记痛苦难过的日子远比记幸福时光清楚得多。使人刻骨铭心的总是那些彻骨的痛,肉体的或是心上的。感情上有大转折的时刻也在记忆里留存得久,从大喜到大悲,大得到大失,或者反过来。那年夏天过后的一段长长的日子里,我的梦里老是重复着同一个景像:正午的焦阳下,一切一切都白花花的,没有一丝丝的阴凉可以躲避,一条窄窄的柏油路在干裂的黄土坡间盘啊盘,伸啊伸,可以看得老远,就是没有头。全是光秃秃的,没有一丁点绿色,没有一丝丝风,没有一点点起来的尘,甚至没有一缕声音。梦里本来就没声音,可那一个个旅途上的正午在我的记忆里好象也没声音。只有我独自扶着车,或车扶着我站在路的中间,路的头。

过秦岭走的是古称子午谷的小道。图的是近一些。这也就是三国里魏延向诸葛孔明要求将兵五千,出奇兵取长安的路径。孔明以路险崎岖,一旦遇伏将全军覆没的原因未纳魏言,后来这成了魏延反的一个理由。以前看历史书有的史家评诸葛过于瑾慎以至错失良机。等我自己进了这山,才觉得魏延孔明都各有其理。这条小路极其隐蔽,从汉中到西安比绕宝鸡近了不止一半。但它路途之险峻即使在千年后的今天也还大留痕迹。几百公里的路三分之一仍是土路或石子路。全程都只容一辆小型卡车通行,东风大卡非要走的话得小心翼翼,慢慢的象爬。迎面来车,几里外就得停下让着。落石是常有的,路上时不时散有大大小小的碎岩。

秦岭是个骗死人的山。一重重,一叠叠,不到一个顶,看不到它后面隐着的更高的峰。永远给爬山的人虚假的希望,永远地把失望在你自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砸过来。往前看,前面不远处总是山顶,往回看,层层峦峦,云遮雾罩。看不到自己来时的路。车大多的时候没得骑,我也没力气驮它,就推着一步步,一圈圈的绕着盘山路往上爬。只要一站下,感到汗象小瀑布一样顺着身子往下流,一小会儿不到,脚下就是一个小水洼。哪会儿,我也没那么珍贵自己,根本没想用防晒霜什么的。七月的夏日把胳膊大腿露在短裤T-SHIRT外面的晒得先是发黑发紫,然后就起了泡。泡泡磨破了,就有些化脓发炎,流些可疑的水水儿。再后来结了痂,蜕了皮,就又起泡,再来一轮。腿臂的肌肉骨头因每日平均120公里的爬山蹬车而酸痛,外面的肌肤因化脓沾不得碰不得。

有时,路会在谷底穿行。象走在一个小天井里,左右前后都是山壁。向前看不出100米去,总象无路可走的样子,到跟前,路打个弯,又进了另一个天井。头上是窄窄的天。几天下来,有发疯的感觉。可能幽闭恐惧症的征状和我那会儿有点象。发狂地希望下一个转弯能豁然开朗。脑子里不休止地幻想着中原的家乡那无尽的田野,和太阳在地平线上冉冉下落的晚景。
一个傍晚,下午4点多钟的样子。山里黑得早,太阳已躲到右面的峰后面,左侧的山尖尖还沾着霞光。路上却已暮色沉沉。我早已饿得全身发虚,幸好这段路少有的平缓,我就慢慢地蹬着车往前晃。希望能见个人家。自出来以后,我的饭量就大的吓人,早晨3个馒头和两碗稀饭,刚出发两个小时不到就把充干粮的另外两个馒头和着半壶凉水给吞了下去。中午太热太累,胃空得抽筋也吃不下东西。我就自己发明食谱--一个67斤的西瓜,一口气吃下去,小肚儿溜园,解渴又充饥。只是下午便停下来给路边花草施肥的次数多了不少。这会儿,瓜早化作汗和尿蒸发或排谢出去了,我开始想我的晚餐在哪里。
一间破败的小屋立在路拐弯的角上,黑黑的。浓浓的夜色里看不出什么搭起来的。估计是取山里的石头,墙参差不齐的。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妇人蹲在屋前烧火。很费了一阵口舌,我才让她明白了我想要找点吃的。费了口舌主要是因为她的地方口音和对普通话的不明白上。她一旦明白了我的意思就十分爽快,和面烧水很快就给我煮了大大的一碗粗面面条。她不爱说话,我也就没言声。坐在门前的石墩上,喝着她从水缸里舀来的凉水,听着屋后一条小山溪哗啦啦的水声。我喝的水里有股子清咧,还有些落叶滑石特有的山里的味道,铁定是溪里打来的水。

吃完。她说,前面10里左右有个车马店,长年都没什么人住,我赶赶路就能到哪儿。我道了谢,放了一元钱在石墩上。她看了看,也没说话。我就沿着我的路在黑色里骑下去。那个小溪一直傍在路边,哗哗啦啦地给我作个伴。

在狠狠地摔在几米深的崖边后,我决定在路边露宿。黑漆漆的夜里赶10里的山路对山里人也许不算个啥,我却可能丢掉小命。找了个靠山壁的一边稍微宽敞些的地方,我把车支好,用脚踢开些碎石杂草,把一块地弄得尽可能的平,铺上一块塑料布。忍着全身上下里外的痛,慢慢躺下去。头枕着装行李的包,扯了件衬衣盖在身上。虽然身下各得生痛,山里的夜渐渐凉起来,寒意有些沁人,累极了的我还是很快就睡过去了。
半夜,忽然醒来。先是觉得浸骨的寒意,继而,肌肉骨头的酸痛,身上溃烂起泡的地方酸痒难耐。坐起来,把能找到的都穿上,还是冷,再把雨衣裹在外面。再也睡不着,就坐在地上看天。恍然,刚才的梦里好象和什么东西纠缠,累得很。园园的月挂在中天稍偏的地方,月光凉凉的。背着月光的周围的山峰黑黝黝的。我的脑子半清醒半凝固着,一个念头老转不完就停在哪儿,回来还停在一处。大体说来,主要泛着两个念头:一个是宿舍里我那张脏脏的床铺,床前桌上的台灯发出的黄黄的光;另一个是小时候冬夜里到村外的打麦场上看戏,场边5分钱一小碗的热气腾腾的羊杂碎汤,浇上红辣椒和葱花,喝一口就满身冒汗。迷着眼睛,粗粗搭起的简陋的戏台就失了细节,只余一派的灿烂辉煌。那个过去一年无时无刻一直徘徊在心头的她的影子也有闪过,但好象很远很远。心里流动的血在一点点凝固,一层壳在慢慢地悄悄地结起来,有点点木的感觉。

开始感受到危险是下午2点左右的样子。这段路正好在谷底,阴阴的。阳光被山遮的严严实实的。两个地方打扮的年轻人出现在我身后四,五十米的地方。开始我还挺高兴。自出来以后,我就很少开口。尤其是进了秦岭后,有时一天不见个人影,深山空寥。见了自己的同类,不由地觉得亲近。另外出来十多天,除了小打小闹的几次争吵,还真没遇到老大老二担心的局面。警惕性早放松了。可一会儿,我还是觉出不对的地方了,那两人明显地有跟在我后面的样子。我特意放慢了车速,果然,那两个也慢下来了。我想了想,干脆停在路边,装作喝水的样子。那两人从我的旁边骑过,不住地扭头打量我。我的心不禁沉了沉。待他们转过弯,我打开行李,抽出临行前老三给的那把西瓜刀,仍包在红布里。我把红布缠在腰上,刀子斜插在红布里。我也拿不定主意要干什么,只觉这样子心稍稍安定一些。

说起来,打架什么的,我从小就不陌生。小学时对班里的大王不服气,一人对抗大王和他的二三十个喽罗。每天都少不了34 架打。说败多胜少绝对是脸上贴金,我是每战皆输,还屡败屡战。直到我上大学,妈妈才知道真相:奥,你从没提受人欺负的事,还以为你自己摔的呢。害我和你爸好一阵子担心你小脑发育不全。大学时候,有个冬天晚上,2点多钟上厕所,撞上个入室的小贼,谁都没叫,就从三楼追到了一楼,直到我和小贼翻来滚去地将楼前的几百辆自行车给象多米诺牌似的砸翻,才招来了别的同学。还有别的两三次害得我的鼻子都给坏蛋砸歪了:) ) 所以,咱虽然不算梁山武松,鼓上蚤还是可以充一充的。

转过弯,那两人果然在不远的路上停着。车子横在路上,回头看着我的方向。我慢慢地骑过去,脸上没显什么,心却越跳越快。我拿不准他们如果不让我该怎么办。一边提防着他们会把我从车上砸下来,我腾出只手摸向刀子。如果说这会儿我从容不迫,那是扯淡,心跳得自己全身都随着震动。那两人看看我腰间的红布,红布上斜插的一尺长的刀,交换了个眼色,一起让在了旁边。擦过他们身边,拐过另一个弯,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两个人,我的腿脚有些发软,脑子却出奇得亢奋,不知道吸白粉就是这种类似效果?反正好久好久我都没觉得身上酸痛和麻痒。

半个多小时后,我骑过一个山里的小镇。是很典型的一个。房子都沿着这条穿过的路建的。大门都冲着路,路就是镇的大街。我从镇中穿过,从坐在屋檐下的大人的眼里我读到了疑惑,我车前的山里孩子都一哄而散,简直都是疑惧了。难道这里的山里人没见过外人,我心里想。

我停在镇外的一条清澈的小溪旁喝水洗濯,霍然印在水里的我的倒影把我自己吓了一跳。出来时为了方便我剃了个光头,现在也才参差地长了几根毛,多日的暴晒把我变得象一块黑炭,最可怖的是我的眼睛,全无了读书知礼人的温和,一闪一闪的冒着凶光。前几天坛子里有孩子问:人怎么冒狼一样的凶光啊?要是他见了那刻的我就不会问了:) 。在我拦腰扎束的红布上,一把长长的刀闪啊闪。啊,我有点明白了,在山民的眼里,我绝不会是什么好人吧。

佛跳墙(取大杂烩的意思~_~)-21岁时(7)

 

刚开始写这几个有关21岁的帖子的时候,是因为闲着无聊,想起了以前的几个同学好友。就漫不经心地随写随贴,和大家絮絮地说点他们的趣事。所以想坚持多说故事,少发感慨,坛子里比我风花雪月,感时伤怀文笔好的人太多了。后来,也不知真是心电感应还是怎么的,前面帖子里提过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和我发EMAIL,打电话嘘旧。开始我还有点心虚:) 以为他们看了我这不成样的帖子,兴师问罪来了。谁知不是,还真是巧合。这不,莲儿上周发来的EMAIL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你还是初中时的样子,不过我长大了,所以你比我矮了一头。你说好久不见了,然后送给我一支断了芯的铅笔--那种墨绿色的,还说在飞机上紧张所以笔芯头咬掉了。我给了你一把奶糖---那种大白兔的,我还说:志红在那边,你把奶糖送给她吧!早上我还奇怪怎么做这个梦呢?



记忆怎么看怎么不象作家描述的长河’ ‘小溪。打个不贴切的比方,它对我来说更象个串在一条细丝上的珠链。丝若有若无的,记忆也就片片断断的不成样子。象我在路上用一旧傻瓜像机拍的一堆昏昏的照片,在那一个来月的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很多现在都有些模糊了。唯一贯穿着整个行程的是一首刘德华的一起走过的日子。好象也不是特意要每天听这首歌来培养点悲状感什么的,大概带着上路的几盒磁带都磨的呲呲啦啦的了,那盒最新,音质最好。就在我耳边绕了一路。歌词和我的处境对比着有点滑稽, 他在湎怀,我一个人在走。回头记起,刚出来的时候也没有风萧萧易水寒的怆然感,嗯,可能是因为天太热了。呵呵, OK,不是因为天热的缘故,是我从小到大就没培养起对悲壮感的追求来。小时候看着大人对待生死的现实坦然,大了正长思想的时候又赶上王朔泛滥。一提悲壮就觉的CORNY,忍不住要把自己撇清。

五岁的时候,曾外祖母去世,被奶奶领着去参加了平生第一次葬礼。整个过程象隔着一层浓浓的雾,好多细节可能搀进了后来长大后的经历和感受。可以确定的一是奶奶一哭,我就跟着哇哇的嚎。不觉得难过,却有点摸不着边际的害怕。二是下葬的时候,我跟着不多的几个大人的后面走进家族的坟。回想起来,我都有些惊异大人们怎么会让一5岁的孩子走进那阴阴的墓穴,是疏忽还是本身就没在意,我也没的去分辨了。墓穴是一个大大的地下的窑洞的样子,顶是半圆拱形的,门开向侧边。大人们先在门的一边挖下去,暴露出青砖封的拱门,拆了青砖的墙,斜着走下去。墓里的墙上有凹进去的龛和久已不燃的油灯,地上满是朽了的棺板,和散乱的人骨。二舅公在我的旁边蹲下来,就着门外的暗暗的光线,检视一下近处的颅骨,开始着手把骨头挪到靠墙的一边,给中间空出一块容放曾祖母的棺木的地方。他没一点往外赶我的意思,好象一个5岁的裹在厚厚重重的棉衣里的我在那儿站着是很自然的样子。
印象里北方的农村里的葬礼总是乱纷纷很嘈杂的样子。我们叫它喜葬或和婚礼合称红白喜事。葬礼上的锣鼓和锁呐只见高亢,不闻哀怆。有人来凭吊,司仪一声吆喝,灵篷里便一片惊天动地的哭声;吊客一出棚,司仪再来一嗓子,哭声立止,也很少见哀哀的止不住的。至于凭吊完了客人被让到了酒席上,那更是别样场面了,人来人往,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混杂,小孩子在人群里乱钻,翻了盛满的菜盘,爹妈叫骂的。太实际的生的气息把死的肃穆冲得怎么也站不住脚。


回来再说说路上还有印象的几个时刻吧。剑门关是古来文人骚客的诗词歌赋里咏诵过数不清次数的险要地方。我这点学问也给它添不了多少色彩。小时看小人书,大了看武侠小说插图,一说到川蜀道上,剑门关前,便是一水儿的千山峭立,寒鸟飞绝,白云缠腰,孤松斜出。我自己真不太记得那段路有多么出奇的险绝了,当时有点点名不副实的失望感。我记得清楚的反而是另外一个景致。在剑阁前不远,有20多里的山路两旁全是百年的古柏。中间的路象一条高低起伏弯弯曲曲的长廊。那天下午的阳光明亮但不毒辣,从西面斜照在树干间的路面上。西面的群山上雾散尽了,蓝萦萦的。有点脱力的我下了车,倚着一株合抱的大树朝西坐下来,慢慢喝军用水壶里被晒得热腾腾的水。一队大学生从对面骑车过来,意气奋发的从我面前忽啸而过。我知道他们是大学生是因为骑在前头的两个男生车上插着两面旗帜,有XX大学暑期旅行的字样。他们可能没出来多久,中间两个女生身上的白色运动服仍然雪白。我注意到他们都骑着新的山地车,比我凑起来的老破车自不可同日而语。一瞬间,我有点后悔没听老大的拉个赞助啥的。羡慕地看他们骑远,我挣扎着爬起来,拉起倒在地上的破车。要接着赶路。不怎么贴切,但当时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独倚斜阳数过人的感觉。



在峨嵋山,大多数游客乘车一直到洪椿坪,然后步行经洗象池上金顶。更懒一些的或身体顶不下来的也可以乘揽车上去。我背着自己的行李从山脚一路走上去。因为前不久爬过华山,穿过秦岭的缘故,觉得走峨嵋的山路平得很。没有多少爬山的在路上,我就在碧油油的竹林里的石阶上跳着走。老武就是在这条路上碰上的。从后面看,一个粗粗壮壮的中年男人摇着蒲扇,在前面大步地跨着台阶。赤着上身,下面一条大大的短裤,赤脚蹬着双草鞋。后来熟了他说草鞋是专为爬山用的,不怕路滑摔跤,而且透气爽利。后来的几天我都和老武走在一起。他自己说他原是万县乡下一个村里的支书,因为笃信佛教,就自己要求辞了支书,退了党。共产党员信佛教天主教的我见得多了,沧州一带好多农村村中间最华丽最显眼的建筑都是教堂,周日除了作MASS的教堂里,满村都静悄悄的。但为信教退了党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在学校里我虽然是个被反复动员都不肯写申请的落后分子,但对入了再退的后遗症还是有所耳闻的。所以不由地觉得老武特别。老武说他56岁了,我说,那您比我爸爸岁数都大,您身子骨这么结实。他说,我不操闲心,另外我还练张宏堡的气功。张宏堡那会儿在四川特受崇敬。据老武说:每村每乡都有张氏气功的基层组织,全川不下四,五十万的会徒。我听着闻所未闻,觉得有武侠里邪教的味道。现在想,其实和早期法轮功有点相似,90年代中期也落了个法轮功类似的下场,不知老武这样的性子那会儿怎么样了。

正赶上日落的时候,我们爬到了金顶。我找条小路,绕到绝崖的另一边。和热闹的那边隔着一片松林,且因为不是朝向西面,没金顶夕照的美景可看,也就没第二个人。在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抱起腿,眺看远处。几步以外,就是翻滚不息的乳白的云雾,远处,露出几点山尖尖,一会隐一会现。再远远处,有几座原本银色的山峦在夕照下反射些红光,后来,有人说那可能是贡戈或玉龙雪山,我也没追究清楚。天色转暗,头顶上弯弯的月钩 在深蓝的背景里开始亮起来。突然,一声悠悠的钟声传来,钟声象极了一种实体,从一层层山顶,一株株林梢滚过来,再滚到崖下的云雾里去,云雾和着节奏在翻。我的心一直悬着,象和钟声起了共振,身子震的难受,一声一声,好久才蓦然住了。



突然醒过来,还没有挣开眼,就觉得一片亮光光的。是罩了满床满帐的月光。满满的山月透过窗子洒进来,窗前的几杆竹子没留下几点阴影。远处传来哗哗涨潮一样的松涛声,竹子却只有无声地轻轻地摇。看表才三点钟的样子,也许这样的环境我经的太少,心里觉得从没有过的平和宁静,头脑一片澄澈。厚重的被子潮潮的,压在身上,但我还是觉得异常的惬意,从里到外。莫明其妙地泛起些得意,一种偷看过谜语的答案,或站上了高台回看红尘的优越感。我就轻轻的对着帐顶笑。从被底抽出两只手来,放在清亮得可以用来读书的月光下,我用手作了个小兔的影子,然后是小狗,小猪。。或什么都不是的影子,一直玩下去,心里只有充实安静。

一声清亮的锣声从主殿那边响起,月夜里煞是突兀,锣声 没停,一直响了下去。我看看表,4点钟。那边床上老武翻身起来,钻出帐子,一边披衣一边对探头出来的我说:是早课。
我胡乱套上衣服,在月光和阴影里绕过几条回廊,几重禅房从侧面怯怯地溜进大殿 。殿里暗暗的,只有几支佛前的大烛闪着黄光。大佛前的蒲团上还没盘坐几个僧尼,明显地僧尼是分在两侧的。两个淄衣的女尼正把大束大束燃着的香插进佛前的香炉里,烟气开始浓起来。在一侧,一个女尼背对殿门立着,一下下敲击着一面巨大的铜锣。我靠在她身后挨门边的柱子上,看她除了一下下挥动槌子外就绝对静止的背影,一条长长的有着八字真言的黄幡在她身边微微飘拂。僧侣渐渐坐满了殿中的蒲团,木鱼梵唱声从杂乱汇成了和悦一片。我身边慢慢多了几个在庙里过夜的居士或象我一样的游人。烟火气也浓重了起来。

中饭后的寺里安静的很。没什么游人,修行念佛的也看不到踪影。 连夏日里没完没了的知了知了声都听不到。我从一个院子晃到另一个。想来时山外面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想想白花花的没遮拦的太阳都心烦气躁的,来时身上晒的焦的
烫的还没好利索。寺里象另一个世界,象迟了一季。大片大片的殿宇和巨大的松柏的浓阴给我点冷飕飕的感觉。突然,侧殿拐角的那边有女声在唱歌,声音飘飘忽忽的,是童安格的把根留住。声音往这边院子转过来。我有点惊奇,还有点点恼火。在这清静修行之地才住了一晚,我已经下意识地循规导据起来。心下觉得这个女娃子也太有点那个肆无忌惮了吧。还没见到人,我已经认定这是个太妹一类的小女孩。唱歌的人转过了墙角,歌声也一下亮了好多。 是个着灰色僧袍的年轻的女尼,年纪绝不会有25岁。她已经削了发,光光的头上还没有戒疤。她看到我,倏然停了歌声,低下头,也忘了行平素僧尼合什颌首的礼,从我旁边匆匆地走过去。我转身看她裹在宽大僧袍里的苗条身子走远,直到转过通往侧院的月亮门。突然觉得自己的肃穆拘束有点太着象了,心情一下轻淡了好多。:)




九月。新学年的第一天,我站在系的布告栏前看上届毕业生的分配情况介绍。一个声音轻轻在我的侧面说:嗨,你好。我震了震,侧过头,果然是俏俏的她。一个夏天没见,她样子变了好多:原来柔柔的长发剪得短短的象男孩一样,还有些些卷。尖尖的下巴,肤色黑黝黝的。我说:你。。嗓子略略哽了一下,清了清:你怎么晒得象个非洲孩子似的?她笑了,白色整齐的牙齿特别现眼:你还说我呢,你才黑呢。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身上压了快两年的包袱一下子放下了,心轻轻的。

腊月桂花香()-21岁时(8)

 



这名字起得有点故弄玄虚。我自己看着都笑。就象小时候在村里听说书。老早老早地就搬个小板凳到离那个放着说书人鼓啊板啊的土台子近近的地方坐下,巴巴望着开场。长着张长长的马脸罩着件长衫的说书人慢条斯里地拈起小捶,地一声,我的心就别的一跳。大人闹小孩跳的场子也忽得静那么一下,就又回复喧闹,音量当然要小一些。我恨不得大家都闭嘴,最好象我似的把呼吸都屏着。怒视全场几周,也就无可耐何地把注意力转回台子。说书的人倒习以为常,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清清嗓子,拿着腔唱道:太阳出来照西墙。。余音拖得好长。喘口气,他接着来下一句:太阳出来照西墙。。反来复去,他还这句。下面人烦了,就喊:换句儿啊。台上人湿衣不乱步,润润嘴,添了一句:照了西墙照东墙。。这么折腾半小时,来的人越发多了。说书的人就翻翻眼,对一直对他起哄的半大小子吼:你听了,后面来的还没听呢。年纪大点的对这套闹腾早看得多了,都懒得答理,自个聊天抽烟。总要过一个来小时,天全黑了,正式的才开场。有时也有搞笑的,开口就说:话说唐僧取经,骑着匹白骡子。。下面就鼓嘈。台上的就骂:你会你来说啊,你行吗?台下的就忍了:好吧,骡子就骡子,接着说。那台上的就心满意足,拉长声音:话说唐僧取经,骑着匹白骡子。。。下面听得这个别扭,还得忍着。:) 都是些故弄玄虚的主儿,我受乡土传统文化熏淘,也来这么一招。

我一溜烟出了实验室。头给刚蒸的一锅药品给熏得晕晕胡胡的。从楼上往下溜,一直见人抽鼻子:什么怪味?我心知是自己闯的祸,没敢多答腔。反正我下面请了三天假,到我回来楼里这味也该散尽了,当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就算有,我也顾不得了,最最好的哥们要行人生大事,别的得都放放,先不管TNND那么多了。

推着破车出了院儿(原来那辆除了铃不响那都响的鞠躬尽瘁,给我丢西南了。这是我回来搞得另一辆)。秋雨晰淅沥沥的。这下,我不打伞不罩雨衣爱淋雨的坏毛病可给我苦头吃了。夏天天暖,浇个落汤鸡不算啥。秋雨性凉,落身上凉气只往骨子里渗。从系里到宿舍不长的一段路,我已经开始打起了哆嗦。

记得那年秋天雨下一场,叶子就落一地,天就冷几分。西山的红叶最盛的时候没顾上去,等好不容易找了个瓦蓝瓦蓝的晴天,一个人骑到香山,已是满山残叶,满眼深红暗黄,憔悴飘零的黄栌叶子(不记得跟外来的朋友,甚至跟粗心的本地人强调过多少回,香山其实多的是黄栌。真正的枫树没见多少。小摊子上卖的精致的红枫叶少之又少)。那会儿,我正是真心实意地假模假式的年龄。拍照片用全手动的机子黑白的卷儿,看书米兰。昆德拉什么的,有事没事老子的道德经从兜里扯出来翻翻。真心实意是说自己那样不是为显摆,真有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心里需要。假模假式是后来回头看笑自己太着象了:)。就这么,满山的残色斑斓硬让我拍了两卷黑白分明。

除了香山,在我的个人编年史上,那年秋天就基本上没什么可记录的重大历史事件了。从夏天的旅行回来,心好象真的硬了不少。心不起伏不定,每天的日子就没什么表记志识,滑过去快得很。略有点昏昏噩噩,不过倒也好混。没过多少日子,夏天的事也开始模糊。不象自己干过的。除了在梦里有时出现些些片段,再就是洗澡时看到自己胳膊大腿那鲜明的肤色区别还留点证据。那些梦也不全是高山峻岭,我记得它们老是和一些艳红的木棉花交隔着,奇怪得很。

奥,还是有一个记得清晰的场景。九月的时候,到城里买个小元件。一场雨把我给堵在皇城根边的一个小小的电器店里。从门里平望出去,细细蒙蒙的雨帘后是暗暗灰灰厚重的皇城墙,略抬抬头,看得见上面那飞檐的一角,蓝绿的瓦,红红的柱。背后店里两个大屏幕的电视反反复复放着MTV,是谭咏麟的爱在深秋。他穿着件白色的毛衣,轻轻走在满眼的秋色金黄里,叶子悠悠地簌簌地落,落在他的头上,白衣上,歌词在屏幕下方不停地闪过:
如果命里早注定分手,无须为我假意挽留
如果爱是永恒不朽,怎会分手?
以后,让我倚在深秋 回忆逝去的爱在心头
回忆在记忆中的我 今天曾泪流
。。。。。。。。。。。。。

一遍一遍,我从盯着屏幕看到四下转头拼命地找别的可以吸引我注意力的东东。没有!正有点绝望,老板懒洋洋地踱过来。雨天,没几个人在店里,他正无聊。我象抓了根稻草,赶紧跟他套近乎:今年这雨真TMD多。嗓子竟有点哽

一身雨水回到宿舍,别人还没回来。我拿了浴巾一干洗浴用品和干净衣服,撑个伞就到学校的大浴室除垢纳秽去了。等我出了浴室,自觉得一身清爽,比一刚剥壳的蛋也脏不了多少。谁知一进宿舍的门,就听老二嚷嚷:这什么味啊?这么呛!他窜过来,嗅嗅我的头发。哈,系里那满楼的味儿就你闹的,快去洗,太呛。太夸张了吧。我不服,算雨水我都洗两遍了。不成,不成。老二扯住刚进门的老大说,你闻他身上的味儿道。老大顿作林妹妹弱不经风,摇摇欲晕状。长话短说吧,那天俺被押着洗了三回澡,用光了一周的澡票老大老二老三才勉强同意我晚上睡回我那虽然脏乱但是温暖的床上,险险的免了流落街头之苦。

第二天早早爬起来,想今天要去参加最好的哥们的婚礼,还真大意不得。昨天虽然和老大老二老三作斗争,硬着脖子瞪着眼说自己没味了,实际还是有些心虚。这真要到了婚礼上给熏倒一片,也太给哥们长脸了。忍着早晨的清冷自来水的刺骨,我愣又用冷水洗了一遍。又换下昨晚刚穿上的衣服才定了心。

普子是我大学四年一直上下铺的铁哥们。多少年过去在第一辑的校园民谣里我最喜欢的都不是那个最流行的同桌的你,而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无声无息的你,
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
如今再没人问起,
分给我烟抽的兄弟,
分给我快乐的往昔,
你总是猜不对我手里的硬币,
摇摇头说这太神秘,
你来的信写的越来越客气,
关于爱情你只字不提,
你说你现在有很多的朋友,
却再也不为那些事忧愁,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睡在我寂寞的回忆,
那些日子里你总说起的女孩,
是否送了你她的发带,
你说每当你回头看夕阳红,
每当你又听到晚钟,
从前的点点滴滴会涌起,
在你来不及难过的心里,
你问我几时能一起回去,
看看我们的宿舍我们的过去,
你刻在墙上的字依然清晰,
从那时候起就没有人能擦去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睡在我寂寞的回忆,
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
如今再没人问起。

就我个人所感,觉得它极其真切。真个是每当夕阳红处,晚钟响起,心里都挂着那个分我烟抽的兄弟。毕业后的一些年里,每每在生活上感情上遇到难题,我都会下意识地想要是他会怎么处理。那些个年,我们数不清的次数在午夜息了灯后翻墙到校门外的小饭馆就着花生米炒田螺灌啤酒。深夜里在我和小贼扭打在一块儿时,是他冒着冬天的风,光着脚只着内衣第一个冲上来帮我;我大病一场卧床一个多月是他一日三餐30多天从饭堂打回来给我;他的心爱的人突然离他而去时,是我陪他通宵通宵地熬夜,我们一根一根的抽烟;当他一口口从瓶子里往口里灌白酒时,是我夺过瓶子仍出窗外。。。。

腊月桂花香()-21岁时

据载,唐杨贵妃衣有异香。唐玄宗和杨贵妃长生殿比翼连理的时候,风从殿上吹过,妃子的一幅飘带随风荡起,和旁边的侍者衣服沾了一沾。那侍者休值回家,觉满屋异香。就把那身衣服脱下收好。到马yi兵变,美人玉损。玄宗怕睹物思情,把玉环的所有用品一火焚尽。待后来朽朽老矣,行将垂木。到上寻黄泉下碧落,两处茫茫皆不见的时光,那老侍者献出存了20多年的旧衣衫,余香犹存。佳人已去,空余留香。江山美人,哪个撇得下?到那次第,真个心肺都痛彻

出门没走两步,听隔壁宿舍乱轰轰的。好奇心起,探头进去看看。呵,一个平时看来蒙蒙楞愣但又总有惊人之言之行的同学在给人算命。这个老兄其实极聪明,有大智若愚的样子,还有点Dry dry的幽默感。他刚给一个算完,不知说了些什么,围坐站在他旁边的人都在嘻笑。来给你算算,他看我进来,冲我嚷了一句。我看看时间还早,就嘻嘻笑着在桌边坐下,问:算什么?怎么算啊?他说:算你的女朋友。那会儿,说到底心里有块地方不想碰,自己不愿想,也不愿别个人探究,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就有些讪讪的。你能算什么耶?吹吧你。哎,别不信,看着。他装模作样地把十几张牌洗了一遍,让我抽了5张出来,摊放在桌上,又拉起我的手翻看了半天。别说,我嘴里还在笑骂着和周围的几个逗着乐子,心被他这番做作搞得有点七上八下的。最后,他开始煞有介事地宣布:你要找的女朋友吧,长相倒不是顶好的,但肯定聪明过人,那个灵气十足的。。我心里别的一下,他说的是她吗?我虽然把心事压在心底,不会大家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的了吧?耳边他在继续:一般对你挺温柔,要是吵了架,她也不哭,也不闹,一下就会从三楼的窗子跳出去。。围在周围的哥们都笑起来。瞎说,吵个架就自杀,我会要这样的女孩。我的心一下轻松起来,她不会这样的,在心里说。别急,她的小手指头会勾着窗框,不是真自杀,但要吓你个半死。。。。。她会是这样子的吗?没准。算了,算了,我还要赶车呢,不听你瞎扯了。嘻嘻哈哈跑下了楼,出了校园。她是这样的吗?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想到另一个男人会享受她的温柔和刁蛮,心里就有真的痛的感觉,胃也有点翻。不过到蛮好玩的,跳楼还用小手指挂着窗框。我忍不住脸上露出微笑。

没赶上上午的火车,只好换了一趟下午的慢车。普子正午的典礼肯定是赶不上了,急也没用。离出发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火车站里嘈杂混乱,不是个久呆的地儿。我乘辆公交车到了天安门。溜达着到了中山公园的门口。中山公园是我特喜欢去的一个地方。和故宫一墙之隔,却全无那边的富丽和喧闹。大株大株的古柏,丛丛的假山,除了有个书展什么的,平时都极其幽静。今天是周日,更是门可罗雀。门房里售票的大妈闲得难受,我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两个就我应该买2角的正常票还是1角的学生优惠票的问题展开了友好而热烈的会谈’(借句报上常用的外交用语) 。大妈,为什么牙?我特亲切地叫,研究生也是学生,也没收入,我怎么就不能买学生票?小子,你别给我嚼情,本科儿才是学生。。一个多小时后,我发现我俩没站在公平的战场上斗争,她坐着,我站着,她喝着茶水,我啥也没有,简直是立于必败之地。就草草收兵,有保留地付了两角钱,才进了园子。斜倚在亭子里的长椅上,我自己偷着乐,大妈肯定在摇头:这么无所事事的学生!这世道。我呢,嗯,不想关于她的事真好。偌大园子里可能就我一个人,心里想着普子这会儿正在婚礼上的样子,不知啥时,我朦朦睡了过去。

我和普子在性格上有很多相似之处,倒正合了物以类聚的老话。只是在事业目标上相差颇远。我那会儿的性子好说是有点点天马行空,歹说就是浮皮毛糙,好高骛远,不怎么踏实。兼切有点不讲实际,老是真真正正的好奇那些个立志作生意的同学想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普子的老爸是个小县的副县长。这个叔叔我后来熟得很,是个极脚踏实地的长辈。普子受他影响,不但绝无丝毫纨刳气,间直踏实得都不象我们的同龄人。听听他的最高理想:作个县长。他的这个理想有时弄得我都有点丧气。想啊,要是普子才能作个县长,那我不就只能惦记着个小科小处的混了么?
毕业我接着读研,普子回了他家邻近的县城。从一个乡里小厂的技术员渐渐作到了市里国营公司的经理。他一年里借出差的机会总要到我这儿看几次,带我出去撮一顿,有时也留点钱。我呢,一放暑寒假,到他那儿住一个星期,然后再回家。一年两回,雷打不动。这个夏天因为骑车出去是惟一一次中断。走前也没敢跟他说,怕他象我爹妈一样阻拦。后来回来一说,他果然大大埋怨我一通。倒不是怪我冒失,是怪我没告诉他,要不然他铁定请长假和我一块走。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普子和我从上大学到他结婚就没怎么彻底分开过。他的一些感情经历可以说都是我们俩一块儿熬过来的,所以尽管那时我们俩个都属不爱问不爱听的类型,他的事我还是大都知道。我喜欢哪个女孩自己内里折腾的翻江倒海倒从没给他提过,这点儿现在想起来也怪。不过我给老大老二老三也没提过。

当年对普子打击最大的是一个叫田的女孩。他们高中同学。后来考到了不同的学校。田的学校在他们家乡和我们学校在的城市的中间。每年寒暑假,普子都先到田的城市,她也总是在那儿等着。然后一起回家。开学的时候,普子也总先送田到她的学校。学期里时不时的普子会收到件田寄来的包裹,里面会是件手织的毛衣手套什么的。班里都知道普子在外地有个特体贴特知心的女朋友。有时我们喝多了点酒,普子就絮絮叨叨说初中的时候,有一回田不小心被针扎进了手心里,普子把她用车驮到医院,田小脸痛得煞白,愣是没掉一滴泪,只到医生把针拔出来,包扎好才哇地哭出声。还说高三复习的时候田怎么精精心心地化很多时间整理两份复习大纲,他一份,她一份。。。只到大三的一天,普子受到田的一封信,一下把他打昏了头。那信普子给我看过,信里说放假你别来我的学校了,我要去一个同学的家里。你永远把我当你的妹妹吧。普子赶了个晚班火车当夜就去了田的城市。过了两天,回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胡子拉喳的。还穿着那身走时的衣服,蹭得都是煤黑。只说扒了辆装煤的闷罐车回来的。就再没提田的事。那后面有段时间,我和普子走得有点远,他开始和班里那些个喝酒泡妞的混在一块。他也感受到我们之间渐渐增厚的冷冷的隔阂,一次在和几个人去泡舞场前对我说:他们经过的多些,混混我心里舒服点。。你没怎么经过。。捏捏我的肩。我知道,我说。好久,我们的关系才又恢复正常。后来听说,田毕业就嫁了人,再后来,听说过的不太开心。

从普子开始工作,给他介绍女朋友的没断过岔。这又是我们不太一样的地方。我受小说什么的毒比较深,老觉得通过别个介绍的作法有点滑稽。自己会爱上的人应该是在芸芸众生里寻觅出来的。我爱的人应该也是爱我的人。不是靠争来的,追来的,排在队里等来的。更不是被别人比了比给配对划拉在一起的。现在想想,蛮傻,呵呵。普子对我的想法颇不以为然,他老说我:你们这些学生太理想化---虽然他也刚从学校出来没多久,比我大不了丁点;虽然没多久以前,他还痛过,苦过;虽然那对我来说还象昨天的事。娶媳妇就是来过日子的,他接着老气横秋地宣布。他能这么想,对介绍来的他就一个一个见得不已乐乎。反正我每半年去他那儿一次,他就在和一个跟上次不一样的谈着。最长的一个谈了有多半年的光景,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我也见了两回,第三回去,忽然听普子说不成了。问缘由,原来那女孩知道了当年田的事,一次翻普子的像册,抓起田的照片就撕。普子把她推在一边,抢个不及,两人大吵了一场。后来那女孩回来道歉,但普子觉得心凉,没了意思。后来就断了。

每次去,总和我们两个一起玩的是一个叫阿君的姑娘,和普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大学毕业,原本分在外地,是普子上天入地,请客送礼,一手把她给办回家乡附近的一所大专教书。她是学中文的,在报纸期刊上发过不少散文诗歌什么的。她的文章诗词极其缠绵悱恻,人却很大方开朗。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阿君总是用当地咸咸的地下水泡出酽酽的茶,加入一些糖。夏天我们就坐场院里看满天星斗,听犬吠声声。冬天就缩屋里吃金丝小枣,大嚼直接从出渤海的渔船上买来的大蟹。我看文学历史的闲书比普子多,和阿君的话就多一些。我和普子说过,很羡慕他和阿君之间时时显露的和谐和默契,那种无言的理解。普子挺自豪:我和她三四岁就一块儿玩,这么多年呢。她象我亲姐一样’ --阿君比普子大几个月。有时我脑子里闪过普子怎么就没和阿君谈朋友呢,又觉得有点亵渎他们之间那纯纯的自然的近似亲情的感情,终没和普子提起过。
后来,普子突然说要结婚。先给我看了照片,后又领我见了最终成了他新娘的女孩。是一个极温柔极体贴的。普子问我怎么想,我说很好啊。大概他看出我说的热情不高,就笑着说:别小看你嫂子啊,你这样的她还看不上呢。


下火车又转汽车,等我赶到普子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来的人太多,地方小。酒席就分摆在了好几家里。里里外外几个院子,好多个屋子都挤满了人,放满了桌椅板凳,桌上堆满了满盛酒菜的盘碗碟杯, 空气里酒精熟食浑沌的味道凝固不动。临时扯起的灯瓦数不是很足,在大堆的抽烟的人喷出的暗蓝的烟雾里显得昏黄。不停息的人声,流水一样的菜水,不停地走动,大声吆喝着行酒令。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嗯,准确点说,我是个喜欢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不管什么时候,自己的一部份好象都游离在外面,那部分永远都是冷冷清清的,也只能那样。我只是几百号客人中的一个,坐在几十个摆满酒席的屋子的其中一个的一个小角落,头都有点痛起来,真是庆幸新郎官是普子不是我。不过这会儿也显出了普子超俺一筹的地方,他和新娘-我的新嫂子一屋一屋地走,一个长辈一个长辈的恭恭敬敬的敬酒。对同辈的就使横耍巧,嘻笑怒骂。脸已经被酒精冲得很红了,但还是一副应付裕如的样子。那晚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走遍那几十个屋子的酒场的。半晚上的时候,普子自己抽空子过来,把我拉到另一个挤满人的乌烟障气的屋里,塞我坐在一个拥挤的桌边。我正摸不着头脑,他指指旁边的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说:这是田,你们说说话。田!那女孩转过身,一张秀气的脸,冲我笑了笑:你是贺鹤吗,听普子说过无数次你。我也听他说过不少的你。我冲口答道。两个沉默了一下,我问:你好吗?问话出口,就有些后悔,刚刚见面,我却象知道很多她的事情似的,虽然事实确实如此,总有些唐突。挺好的。她答得很平静,在喧闹的拼酒吆喝声里显得有点过于平静,是我太过敏。我摇了摇头。她接着问起我夏天的事,看来我的事她知道的也不少。她又说明天她就要跟她的丈夫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一大早就走。我们俩的谈话内容和那晚的气氛有点不搭界。但那晚上似乎只有我们两个和普子挨得最近。整晚上,除了我,就是她最沉默。或者反过来说也行。


随后的两天里,都是阿君陪着我。和普子没找着什么时间坐下来安安静静说会话。好哥们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我心里也象块石头落了地。过了婚礼的喧闹,平平实实地一家人围坐一张桌吃饭,其乐融融的。在我看来,这欢庆气儿才开始透出来。转过天,我得回去了,普子说,阿君送你到火车站吧。我可能没空。好啊,刚结婚嘛。其实,我也不用阿君送,自己走就成。我说。普子有点直拗:让她送。
路上,阿君没怎么说话。我隐隐地思虑,普子结婚不知她怎么想。买了回程的票,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说:你回去吧,我自己等就好了。她坚决地摇摇头,我送你上车。
在车站旁边的小公园里,我们慢慢的走,叶子都快落光了,周围灰蒙蒙的。我鼓了鼓气,问:普子结婚,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她停下来,略带惊异地望望我,又想了想,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其实一直很喜欢你,普子很早就知道。有一阵子,我的嘴巴张着,脑子一片空白。半天后,才说了一堆混乱的词汇出来,我。。我以为你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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