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后,落花就呱呱坠地了。小惠怀孕的时候,营养不好,两个人挣的钱,大部分都交给老根家里养家,小惠大着肚子老想吃零食,就在口袋里揣包萝卜干。落花来了以后,小惠没有奶水,什么花生黑鱼下奶也不是老根和小惠能承担的。
那时候牛奶是定量供应的,老根每天天不亮就得去排队,拿回的牛奶,哪知都不够落花喝。落花饿了,就从早哭到晚,听得小惠是肝肠寸断。老根没办法,每天就挨家挨户,去讨别的孩子喝剩的牛奶。那时候人虽然穷,却都善良。落花就一张大嘴吃四方,喝着百家奶茁壮成长起来。直到落花已经豆蔻年华了,碰到老邻居,还会问落花,我家有牛奶,你还喝不喝,听得落花羞得掩面而逃。
转眼落花要上小学了,老根去找小惠娘家,想把落花放在大学的附属小学,那个小学远近闻名,以后升中学大学都会好一点。落花的表姐妹都在那里上学。谁知落花外公外婆对老根说,小学不重要,重要的是家教,眼下之意,有你这样的爸爸,孩子送什么学校都没用。老根气得浑身哆嗦,小惠对老根说,咱们自己教孩子,不会比别人差。落花就进了家附近的一所普通小学。
老根为了落花外公外婆的这些话,一横心去报了成人大学。把擦自行车擦皮鞋的时间都节约下来念书了。那股狠劲儿把老根的朋友都看傻了。在小落花的印象里,只要自己在学习,爸爸也总是在学习。父女俩占着一张写字台的两边,抄抄写写,渡过一个个只有灯光,没有电视机和无线电的晚上。落花妈妈就在边上打着毛衣,监督着时不时想要偷懒的小落花。
老根憋着一口气要把女儿教出个样子,在小落花身上着实下了不少功夫。落花背课文儿背不出来,老根一不打二不骂,拿过课本给落花演话剧,黄继光堵枪眼,董存瑞炸碉堡,哆哆嗦嗦的寒号鸟,还有被蛇咬的农夫。那个活灵活现的样子,总是笑得落花打跌。笑着笑着,课文就记住了。
落花妈妈对于落花就没有这么cute了,出演的是严师的角色。做数学题的时候,做机械工程师的落花妈妈最看不得落花涂涂改改的样子,把橡皮拿走,一把尺子放在落花小手边,一个数字算错,就是手起尺落,数学作业本上,不知道浸满了多少落花的辛酸泪。有的时候,落花妈妈的尺子下去狠了快了,落花爸爸就像老鹰捉小鸡里的母鸡的一样,把哭哭啼啼的小落花拉到身后,把落花妈妈劝住。落花奶奶现在说起来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你妈妈那个时候真舍得下手。
在落爸落妈带来的哭哭笑笑中,落花就慢慢长大了,老根每次都要带着女儿的奖状和成绩单什么的,去小惠娘家,事实胜于雄辩。落花知道,虽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老根的双鬓也开始渐渐斑白,但是当年的心结,还在老根心里。
落花高二那年,外公得了肺癌。小惠姐妹三个,兄长插队在外地,照顾外公的担子,大都落在了长女小惠身上。大伏天,老根顶着烈日去郊区农场钓鱼给外公尝鲜儿,咬着牙买半个月工资的甲鱼给他补充营养。外公病入膏肓,回到家里,老根每天背着老丈人,上下楼梯活动。外公弥留之际,小惠哥哥没能赶回来,老人握着老根的手,只是流泪。老根轻轻说,爸您放心,妈有我呢。我是你们的儿子。外公才闭了眼。
老根现在每个礼拜天要陪着落花外婆和她的牌友们打一天小麻将,手上放牌送张,还不露痕迹,把老太太们高兴得。
现在落花一个人单飞了,把那些可爱动人的往事都留在了身后,以后落花也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故事,但是爸爸妈妈的经历,永远是落花心中最美的回忆。
写在父亲节,献给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