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人化 神化 文化(图)

老师啊,老师: 你是慈父?你是友朋?你是红烛? 从古老的中华到年青的美利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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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人化 神化 文化(图)

文/韩陈其

  乙酉是鸡年。大年初一,是人节也是鸡节,是人鸡同欢之节。鸡,看起来平平常常,其实,细细想起来、说起来并不是那么平平常常的了,尤其是在鸡年鸡日之时……

  中国传统文化的本质是倡导天人关系的和谐与人际关系的和谐。而体现天人关系的和谐与人际关系的和谐的一个文化标志就是:每一个人都对应着一种动物属相,也就是说每一个人都和一种动物保持着与生俱来的天然联系,而每一种动物都有某些与人相关相似的道德情性操守,则不过是或多或少,或似或拟,或贬或褒,或抑或扬罢了。

  大约在孔子人际关系倡导“仁、义、礼、智、信、孝”的德行不久,汉人韩婴便在《韩诗外传》里宣告发现鸡“独”有“五德”:仁———“见食相呼者仁也”,勇———“敌在前而敢斗者勇也”,文———“头戴冠者文也”,武———“足傅距者武也”,信———“守夜不失时者信也”。

  中国古人很讲究一个“信”字,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人而无信,何可谓“人”!而在家化的动物中,鸡大约也是最守“信”的:“信不失时,守夜唱晓。”这种守信报晓无论炎凉、无论风雨的永恒,感动了一代又一代诗人墨客,唐人李频《府试风雨闻鸡》感慨系之:“不为风雨变,鸡德一何贞。”

  人类,源于非洲;当今非洲土人语言,你可以完全听不懂他的“说”,但是从那律动的语速、铿锵的韵律、坦荡的心相,你完全可以感觉这是“唱”。因此,我甚而至于认为,是“唱”,也是只有“唱”才能催化催生人类的语言;而现代人类语言的最美丽动人的表现形式也还是“唱”,无怪乎万人音乐会上,可以“唱”倒全场,“唱”迷全场,“唱”得全场如痴如醉如飞如狂。“唱”,可以说是人类所特有的动作行为,移用于鸡,使鸡人化,却显得是那么自然甚至那么亲切,这大概是动物世界中惟一可以与人同享“唱”的美誉的。

  十二生肖动物中同最具文化意味的寺庙发生密切关联的只有“鸡”,“南朝四百八十寺”,南京的鸡鸣寺至今仍闻名遐迩。鸡唱、鸡啼、鸡鸣、鸡声,给人留置了驰骋想像的无限时空:唐人李贺在“迷魂”失落的时候,想起了“我有迷魂找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宋人陆游在“忧国忧民”的时候,想起了“时光鸡唱里,生计碓声中”。至于宋人梅尧臣的“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其意境高远、情致淡雅,似乎已有点儿出神入化了。我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一首儿时蹦蹦跳跳唱着的儿歌:“太阳光,晶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

  “唱”字的色彩,也因此显得既自然贴切而又特别耀眼。有个人曾使“雄鸡一声天下白”变成“一唱雄鸡天下白”,颇令人不以为然。你只要细心比较一下,便可顿知高下巧拙。

  现代很多中国人对传统的“鸡德”已经十分陌生,已经远离甚至抛弃了中国传统的、优雅的、美丽的、可歌可泣可亲可爱的鸡的人化、神化和文化。而今,关于“鸡”的文化意义的谐音联想,从“音而下之”发展为“形而下之”,从“形而下之”又发展为“义而下之”,则显得十分的“下作”。“鸡”的粗俗文化,同以“高卢雄鸡”为国家象征的法国“鸡”的高雅文化相比较,已有天壤之别。

  古人是很富于好奇心和想像力的。鸡的守信报晓,永远是个谜,更好像有那么一种“神力”在起作用。于是古人心目中便出现了神化的鸡:“扶桑山有玉鸡,玉鸡鸣则金鸡鸣,金鸡鸣则石鸡鸣,石鸡鸣则天下之鸡悉鸣”(《神异经·东方经》)。从今而后,鸡,在中国古代诗词歌赋中便染上了神化的斑斓色彩:有“金鸡”———“金鸡唱罢无人见,月满空山水满潭”(朱熹诗);更有“锦鸡”———“谢家庭树锦鸡鸣,残月落城边”(韦庄词);有“天鸡”———“天鸡唱罢南山曙,春色先归十二楼”(陈陶诗);更有“宝鸡”———“宝鸡前鸣,甘泉后涌”(潘岳《西征赋》)。如今还有个城市叫“宝鸡”,这或许就是一种所谓的“情结”吧!

  科学发展到今天,雄鸡报晓的奥秘终于被揭开了:夜晚鸡脑分泌一种“黑色紧张素”,遇有光线,则发生化学反应,产生一种随地球自转规律而形成的“生命钟”。倘若古人有知,当会闻扶桑玉鸡而翩翩起舞。

  我的父亲韩庆生和母亲韩秀华都特别善良,不仅教育我们要善待人,而且还教育我们要善待动物。儿时在镇江过年,正月初一这天,母亲总是捧上好几把白灿灿的大米,dou-dou-dou,把鸡唤来,口中念念有词:“今天你们也过节,好好地吃吧。”那虔诚,那认真,令我肃然起敬,但也令我大惑不解———那是一捧米也能救活人命的时代呀!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其实就是近几年才逐渐为人知晓的西方的“动物福利”思想,联想起母亲用白灿灿的大米给鸡过年,真叫人感慨万千。

  大了,到当上了大学中文系的老师后,才知道:人有节,动物也有节,也是以“鸡”打首的。三国魏人董勋《问礼俗》:“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羊,四日为猪,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鸡日”便是鸡节———大年初一,人鸡同欢之节。欧洲一些国家也盛行给动物拜年的风俗,如比利时,在新年第一天无论男女老少,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向猪、牛、马、狗、鸡道一声“新年快乐”。中外习俗如此相通,发人深思!

  乙酉鸡年鸡日,那鸡更是要受特别优待的。然而,在其余的日子里,吃鸡往往等于吃“吉”,鸡成了古人待客的上品,并且形成了独特的烹调方法:韩鸡———“本法出韩国所为也。犹酒言宜成醪、苍梧清之属”(《释名·释饮食》)。如今,听说过山东德州扒鸡、安徽符离集烧鸡,然而,却未听说过韩鸡……是遗憾,还是惋惜,好像说不清。

  乙酉鸡年,正巧,我的妻子属鸡,我的儿子也属鸡!我的儿子韩樾夏特地给我从负笈求学的美国东海岸的费城,精挑细选,选中一张金钟贺卡,贺词是“为爸爸敲响新年的钟声”!孩子,“为爸爸敲响新年的钟声”,同时,也敲开了风风雨雨的记忆大门。

  23年前的夏秋之交,在即将作父亲之前,我给我的孩子准备了两个名字:男孩叫韩樾夏,女孩叫韩樾雅。雅者,夏也;夏者,雅也。因此,樾夏、樾雅,异名同义,至少有三个蕴涵:因谐音而有了出生的时间的蕴涵,因古义而有了造福华夏的蕴涵,因谐音和古义而有了腾越华夏的蕴涵。很可惜,不是双胞胎,樾雅的名字就落空了!

  4年前的夏秋之交,我陪送儿子韩樾夏从南京来到北京读大学,那天的晚上,北京的雨下得真大、真多情,好像是一场“洗礼”,然而,北京不是我的家;4年后的夏秋之交,我又目送儿子韩樾夏从北京的首都机场飞美国读博士。那天的早晨,北京的雨也下得真大、真多情,好像又是一场“洗礼”,只不过,北京已是我的家。儿子韩樾夏十分感慨地说;“老爸,真有意思,来北京读大学的第一天,下雨;读完大学离开北京的这一天,也下雨。雨好像跟着我们走。”我和儿子半开玩笑地说:“这就是雨钟情———雨中情!”

  儿子韩樾夏是在风风雨雨中长大成人的,是奶奶的三个“要要要”才使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在奶奶韩秀华、爷爷庆生和三个姑姑的精心而粗放的呵护下,韩樾夏在江苏镇江从三个月长到了上幼儿园大班的年龄。一辈子只吃剩饭剩菜的奶奶,其善良而淳朴、热情而仁慈、辛劳而乐天、顽强而勇敢、无私而无我的品格精神,一直伴随并影响着韩樾夏。

  儿子韩樾夏在北京上大学,我告诉儿子只有一句话:“老爸一没权,二没钱!靠什么?靠自己!”儿子,真的一切靠自己,大学本科毕业,被美国的许多著名大学直接录取为博士生,并且获得了全奖资助。

  儿子韩樾夏在离京赴美前的最后一个下午,非常地伤感,与我并排而坐,默默地流着眼泪,想说些什么,结果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也说不出话来,强忍着,眼泪还是默默地流了出来。我知道儿子的心:父母在,不远游!8月,儿子韩樾夏去美国求学,我又要再度去韩国任教,大海重洋,天各一方。

  前几天,我回到北京,见到儿子韩樾夏在美国的来自北京大学的中国学姐,这位学姐告诉我说:“韩樾夏不仅特别聪明,而且脾气特别好,待人特别好,整天笑眯眯、笑嘻嘻的!”我最感得意的是“整天笑眯眯、笑嘻嘻的”。这可以说是得了奶奶的“真传”!这是一种达观乐天的美妙心态:难能矣!有人非常欣赏“笑”傲江湖,其实“笑傲江湖”的“笑”绝不是“笑眯眯、笑嘻嘻”的“笑”。殊不知,蒙娜丽莎的“笑”,释迦牟尼的“笑”,绝非“笑傲江湖”之“笑”,而是清清淡淡的“拈花一笑”。

  鸡“独”有“五德”,“五德”的本质在于“行”。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的本质是反对空谈,反对坐而论道,强调实践,特别强调身“体”力“行”。《易·传》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是“君子”吗?“君子”就要去“行”!如何去“行”?像“天”一样地“行”,像“天”一样地“不息”地去“行”!天,行而不息则自健;君子,行而不息则自强。

  中国现代倡导“从我做起”、“从小事做起”、“从今天做起”的文化精神,其实,这正是中国传统鸡文化的“五德”,这正是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的“力行”,这正是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正是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的“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也”!

  谨以此文献给属鸡的妻子立红,献给属鸡的远在美国东海岸负笈求学的儿子韩樾夏,献给一切属鸡的朋友:鸡年大吉。

  附注:韩陈其,江苏省镇江市人,《镇江人物词典》及《我是镇江人》两书有所介绍。曾任教于徐州师范大学、南京师范大学、韩国淑明女子大学,荣获“南京师范大学优秀学科带头人”荣誉称号,连任两届江苏省语言学会会长。现为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教授、韩国湖西大学客座教授、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院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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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2-07 09:5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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