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这晚上的宿醉直到过了除夕才渐渐消退。大年三十免不了又喝了点白酒,只不过浅尝辄止,肖的父母知道我们年初一已经约了一个饭局,是如假包换的蒙族哥们,大喝一顿肯定是逃不了,所以非但没有劝酒,反而挡着,免得我们五人自相残杀,在一致对外前先损兵折将。
酒是没有喝,麻将却玩了一夜。5人折腾了一宿,4人筑方城,还有一人在旁端茶送水的,谁输谁下台。天麻麻亮时才意犹未尽地回房睡觉。等到稀里糊涂被吵醒,却是到了该赴约的时候。
临行前,被肖的父母硬是灌了不少奶茶和油酥,还外带往我和绣绣手里塞了两管小药水,说是醒酒用的。我和绣绣两人都觉得有点夸张,骇然一笑。一边往兜里揣,一边心里想,小年夜对付4个大汉都这么过来了,今晚的人不多,不至于吧。肚子里装满了奶茶和油酥,脑子里满是好奇,然后,上路。
巴彦浩特这个小城建在贺兰山的西麓。整个城市由东往西成一个坡度。肖家住在东面,抬头见山,而布日固得家却在西面,城市的那头。城小,从这头到那头几十分钟的脚程,却行来颇有乐趣。久居大城市,耳边眼里从来是车马喧嚣,人头济济。步行在西北的小城里,却有种归真的感觉。一路下坡,走得很惬意。虽是隆冬,走到固得家时,倒有点微微冒汗。也好,喝酒前先热了热身。
布日固得,意为草原上的雄鹰,是丰的朋友,他是我们的学长。因为在一个系里念书,平时在学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从来没有交谈过。高高的个子,脸很清秀,是那种书生样的人,不似印象中的蒙族人膀圆臂粗,威武雄壮。他见到丰和平他们先来了个拥抱。我和绣绣在那儿准备闭眼也横竖被熊抱一下时,他却伸出手和我们各握了一下。哦,原来男女还是有别的呀。心里一乐。而他暖和的掌心,恰到好处的用力,一下子让人感觉到主人迎客的热情。
被他引入小客厅,同时入座的还有被他邀来一起陪酒的表弟,巴图。屋子里早已是酒香四溢,小桌上放着不少冷菜,一小堞,一小堞,还有很醒目的白瓷小酒盅,酒盅里自然已经洒满了酒。
坐定,心里有一点点忐忑,头一回在蒙族朋友家作客,生怕自己露怯犯忌讳,大家都正襟危坐只等主人招呼。巴图已经落座,可固得却转身外出。我们正思量着他大概是端菜去了什么的,转眼间却见他双手捧着纯白的哈达进屋,而他的妈妈端着一杯酒和他一起进来。他捧着哈达先迎向丰,固得妈妈开始吟唱起蒙语歌来。我一下子心跳飞快,这阵势自当是蒙族人待客时“银碗哈达”的礼数了。没想到自己真的亲眼见到,亲耳听到。“金杯银杯斟满洒,双手举过头”这首好听的祝酒歌很小时听过,却在那一刻一下子浮上心头。固得妈妈唱的词一句听不懂,可是她的声音和诚恳让人难以拒绝。脖子上围着哈达的丰,满脸通红,拿起酒杯头一仰,开了头炮。接下来,我们这几人根本就没有抵挡,全在女主人的祝酒歌前乖乖地,还挺激动地拿起杯子来个底朝天。我们知道,这杯酒不一口闷的话,女主人的歌是绝不会停的。烈酒入口,就觉得一条热辣辣的线从喉咙口直入腹中,一会儿便浑身发热。
蒙族是马背上的民族,蒙族文化是马背上的文化。天苍苍,野茫茫下的蒙古草原上,在朔风暴雪,狂风飞尘里一路策马奔来的蒙族人怎能没有烈酒相伴呢。酒成了他们抗击自然严寒的工具,却又造就了他们连血管里流的都是烈酒的豪气。
那么轻易地便被女主人的歌捋去了面具的我们,自然连装秀气的余地都没有了。固得和巴图在那儿又是唱歌,又是划拳地劝酒。除了酒,桌上的菜似乎都没怎么动,驴肉,骆驼肉,牛肉,羊肉一桌,不是不想吃,而是根本没有机会举筷子吃菜。这个空杯子刚放下,像变魔术一样,立马又满了。心里暗自感谢肖的父母在我们临走前喂的食物,如果没有那些东西打底,估计早趴下了。
我和绣绣都喝了不少,因为是女的,还能推三一下,阻四一回。固得和巴图终究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男士的身上。主人为了让客人喝好,不惜把自己喝倒应是蒙族汉子很乐意干的事。可是要把海量的蒙族人喝倒实在不易。固得老兄别看他细皮嫩肉,毕竟是蒙族汉子。我们几个差不多都东倒西歪了,他却没事人一样。而他的表亲巴图更是厉害,喝到晚上十点左右还要去赶另一波酒会。
固得终究高抬贵手,体谅我们这些学弟学妹,没有让我们往深里喝。10点多,我们酒足饭饱,抬腿想往家赶。在门口道别的时候,老天却仿佛还意犹未尽,偏不让我们走,伸出手指来往绣绣头上一点,绣绣不声不响地一下子软在地上,她居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