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影: 相逢

相逢 水影 (一) 六月的夜晚微风习习,清爽宜人。夏文姗一身简约的白底红点无袖长裙,钻石耳环,高跟凉鞋,走进了海珍楼大酒家。她的同学魏志成的婚宴在这里举行。 海珍楼大酒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中餐馆。门口两只雪白的石狮子,进门一口绿色大鱼缸,鱼缸前放了几株一丈来高的发财树。胖胖的老板娘一见文姗便迎了上来。 “魏志成的婚宴。”夏文姗说道。 老板娘对著一位长相俊俏的女服务生嚷了起来:“阿青,去婚宴的。” 阿青娉娉婷婷走了过来,引著文姗进了包厢。 包厢里装璜考究,乳黄色的墙布,清雅的国画,地板铮亮,餐具精致,大红的双喜字喜气洋洋地贴在正中。婚宴一共有十二桌酒席,其中一桌是魏志成昔日大学的同学。魏志成见到文姗,和新娘刘玉苹一起迎上来,他高兴地说:“谢谢你来。” 文姗轻轻地颌首微笑:“恭喜你们。 同学们都到齐了,正在海阔天空的闲聊。来的都是魏志成在北美的同学,拖家带口的正好一桌。他们看见姗姗来迟的文姗,便笑著和她打招呼。 --文姗你一点没变。 --江敏,你也没变。 --文姗还是那么漂亮。 --明涛,你的夫人更漂亮啊。 夏文姗在靠墙的角落里坐了下来,一面和同学们寒喧,一面细细打量正在挨桌敬酒的魏志成和刘玉苹。 魏志成平时穿戴随意,并不起眼。今天一身黑色燕尾服,雪白衬衫,红色领结,往日蔫蔫地搭在脑门上的头发也被吹得根根挺立,容光焕发的脸上透出一股英气。夏文姗第一次发觉原来志成打扮起来也很帅。 婚礼是每个女人一生中最光彩的时刻,刘玉苹是婚宴中当然的女主角,一件红缎子的中式旗袍勾勒出绰约有致的身材,长长的耳堕在光影中摇曳。刘玉苹本来除了眼睛略小,其他部位长得也很端正。化妆后的她皮肤洁白无瑕,浓密的睫毛和重彩的眼影掩饰了眼部的不足,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她跟在志成旁边,笑容可掬地向大家敬酒。一对新人神采飞扬,满脸喜气,夏文姗看了,眸中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的落寞。 “新娘很年轻、很漂亮,志成有福了。”罗刚一面吃菜一面评价道。罗刚原是班上的学习尖子,这些年似乎没什么变化。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看上去精明强干。 “你是不是后悔结婚得太早了?”罗刚的太太李雪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罗刚和李雪梅是班上唯一成功的一对。李雪梅左边是七岁的女儿心迪,右边是五岁的儿子凯文,正一直忙著给孩子们吃饭,老公的话却一句也不漏过。文姗看著雪梅,不由得微微地笑了。 李雪梅原来和夏文姗在大学时是上下铺。记得那时雪梅喜欢上了罗刚,由一个活泼的没心没肺的女孩变得沉默而忧郁。笔记本、书本的空白里一下填满了各种各样的爱情诗句。文姗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次她无意间读到雪梅写的句子:“如果你是大树,我愿是常青藤,永远缠绕在你的身边。 ” 纸的背面大大小小地写满了罗刚的名字。文姗见了,明白小丫头恋爱了。她问雪梅,爱上罗刚了。雪梅没有回答,她抬起眼望著文姗,那双原本明澈见底的眼睛里的一片水雾朦朦,文姗一看就知道了答案。以后的日子里,文姗一直给雪梅出主意,把当时热恋中的男朋友杨秋林也拉过来帮忙,终於促成了班上的一桩好事。没想到的是,班上最看好的金童玉女夏文姗和杨秋林却最终失落在了茫茫人海。夏文姗想起杨秋林,心里又是一番千转百回、缠绵悱恻的愁思。 罗刚被妻子抢白一句,没了兴致,他苦笑著看了文姗一眼,文姗理解地朝他微微一笑。罗刚给文姗打过电话,向她抱怨雪梅脾气越来越大,又越来越看紧他。罗刚最近自己做公司,一下忙了起来,经常晚上也要加班。他委屈地告诉文姗,他每次在外应酬吃饭,雪梅就要生气。而且他一跟别的女人说话,雪梅就紧张。他雇了一个女秘书,雪梅吵得天翻地覆的,非逼得他把人辞了。文姗听了,想著雪梅吃醋的样子,不由得轻轻地笑了起来,雪梅这根藤真是越缠越紧了。不过文姗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她劝罗刚,雪梅也不容易,在家带两个孩子来支持他的事业,他该多体谅才是,再说雪梅这么做,也是因为太在乎他,他应该觉得很幸福有人这么在乎他。罗刚听了,认真地谢过文姗,然后又一再小心地嘱咐文姗,千万不能把他打电话给她的事告诉雪梅。文姗看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又好笑又有几分辛酸。以前他们四个人常常在一起双双约会,现在雪梅和罗刚已是儿女成双,而她的杨秋林却是杳然无踪,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 夏文姗眼见罗刚和雪梅这对冤家夫妻又要闹别扭,连忙圆场说:“罗刚你才是有福气,结婚早,小孩大,有儿有女有事业,多让人羡慕。”文姗客套中也是事实,单身这么多年,她又何尝不羡慕别人家的圆满。 罗刚顺台阶而下:“呵呵,我是家有贤妻万事足。” 李雪梅听了,没说什么,脸上流露出一种满足的得意。 “是呀,看你们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真是羡慕。我就这一个儿子,已经把我折腾的够累。”江敏说道。她带著一副厚厚的眼镜,口吻好似抱怨,脸上却全是骄傲。她的怀里抱著不到两岁的儿子大卫,眼睛透过镜片折射一片母爱。文姗看见一脸书 生气的江敏,因了眼里这份母爱的温柔,却是平添许多美丽女人味。江敏的丈夫坐在她边上,帮著照顾孩子。他看上去一脸憨笑,也是书生气十足,虽然说话不多,却常常和江敏默契相视而笑,那一份温馨真是可爱可羡。 同学重逢,夏文姗见大家都是成双成对,小儿绕膝,唯有自己孑然一身,眼底的寂寞就更深了。 “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我们家凯文五岁了也一点都不让我省心。不过他特好玩,早晨起来拼命亲我,我问他你为什么KISS我,他说因为我喝了好多SUNKIST,有好多的SUN和KISS要给别人。”李雪梅也凑上来说孩子。 话题说到了孩子,妈妈们都打开了话匣子。母亲们没完没了地说自己的宝贝。在别人眼里平平常常的事,在母亲眼里都是说不尽的可爱。 “有一次我低著头给大卫换尿布,谁知他一泡尿直直地就冲到我脸上,看著我狼狈的样子,还不停地跟我笑。”江敏推了推眼镜说道。 一岁多的大卫好像知道妈妈在说他,手舞足蹈地叫起来。男孩开口迟,大卫还不太会说话,可吼叫起来声音宏亮。 “呵呵,你们大卫虎头虎脑的真可爱。”李雪梅夸了一句,又接著兴致勃勃地说自家的孩子:“我们家凯文也很有意思,有天问我,妈妈我生下来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是我告诉你的吗,我那个时候还不会说话呢。哈哈,把我乐得。”雪梅说 起孩子眉开眼笑,文姗又看见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雪梅。 妈妈们乐此不疲地叙说自己的孩子,文姗微笑著,没有多说。她轻轻地触摸著坐在她和雪梅中间的凯文柔软的小手,母亲们一个个陶醉幸福的神情在眼前晃动。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错失了一些生活中很重要的东西。她看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同学们开玩笑地说她年轻漂亮,岁月无痕,只有文姗自己知道岁月的痕迹在那里。细腻的粉底遮掩的微小的皱纹,矜持的微笑掩饰的心底的凄婉。 大家闲聊间,魏志成和刘玉苹敬酒到了他们这一桌。一对新人春风满面,给大家一个个敬酒,一时间恭喜声此起彼伏。魏志成端著酒来到夏文姗面前,文姗站起来说道:“志成,玉苹,祝你们美满幸福,白头到老。” 魏志成打量著文姗,她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髻,露出光洁如玉的颈项,乌黑的眼睛盈盈流转,眼底却逸出一份黯然的落寞。他凝望著文姗说道:“文姗,也希望你幸福,希望你会找到秋林。” 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看著文姗和志成,谁都知道魏志成追夏文姗追了十年,现在志成喜结良缘,文姗依然小姑独处,想来两人都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骤然听志成提起秋林,大家都心中一惊,暗自唏嘘,看来文姗依旧难忘杨秋林,志成在十年后终於放弃。 文姗听志成提到秋林,眼圈一下红了,泪珠子在眼里转呀转的,硬撑著没让它落下来。她抿了一下嘴角,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就坐了下来。 罗刚轻叹一声:“这秋林怎么会事,好像在世界上蒸发了似的,谁都不知道他在那里。要是秋林在该有多热闹,多出色的一个人。”罗刚和杨秋林是好朋友,他的心里也是感慨万千,看见文姗的样子,他不忍多说。 夏文姗听见大家在说秋林,心中的酸楚哽哽地涌了上来,泪眼一片模糊,朦胧中她看见包厢门口站了一个人影,依稀有一种熟悉。那好像是秋林!她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擂鼓般仿佛要跳出她的心房。她用手擦了擦眼睛,定睛再仔细地看,门口却是空空荡荡,只有服务生在走廊上走过。文姗自嘲地叹一口气,多少次了,她在恍惚中把别人错认成秋林。秋林,秋林,你到底在哪里? (二) 婚宴结束后,大家在门口一一留影告别。大多数同学都返回旅馆,第二天就离开本埠。夏文姗住在当地。罗刚和李雪梅第一次来到这里,文姗就邀请他们去她家小住,顺便四处玩玩。 夏文姗是典型的单身贵族,开一辆白色奔驰,低调穿一身名牌。罗刚和李雪梅带著两个孩子和行李,开著他们绿色的丰田西雅娜跟在文姗的车后面。 文姗在高尚住宅区买了个连栋屋,罗刚和雪梅一行随著文姗走进屋子。一进门,他们就为屋子里高雅整洁的布置惊叹不已。玉姗把家里布置的跟样品房一般。门口两侧的墙上一面一幅黑白摄影作品,意境深长悠远。以茶色为基调的现代式流线型家具,时尚大气亮丽。枝繁叶茂的绿色热带植物配上精致的花缸,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家具间,淡淡的香料味在空气中流淌。 罗刚和雪梅四处参观一下,屋子里窗明几净,就连厨房也是一尘不染。炉灶上面挂了一排锅子,崭新铮亮,炉子也光洁干净。雪梅惊呼:“太干净了。哪象我们家,炉灶上的油腻擦也擦不干净。” 文姗淡淡一笑:“很少开伙,大都在外吃饭。” 天色不早,罗刚和雪梅带孩子们去客房睡觉。文姗的房子是楼上三间卧房,两个浴室。文姗自己住了主卧室,留下一间作为客房,一间作为书房。罗刚和雪梅一上楼,就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楼上到处贴满了一个英俊男人的照片,正面的,侧面的,黑白的,彩色的,一双笑意盎然又带点不羁的眼睛从各个方向看著他们,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使他们喘不过气来。那是杨秋林,夏文姗曾经热恋的男人。两个人长叹一声,唏嘘不已,十多年了,夏文姗居然还一直生活在杨秋林的世界里,还一直念念不忘杨秋林,真没想到现代社会还有如此痴情的女人。 文姗领雪梅他们进了客房,略为交代了一下,就回屋去了。罗刚和雪梅安置孩子们睡下。罗刚坐在床沿上,思索著对雪梅说:“我看文姗刚才心情很不好,你去劝劝她吧。” “你又伶香惜玉了?”雪梅习惯地眉毛一耸,酸酸地问道。 “雪梅,你说什么呀,文姗是你的好朋友。” 雪梅听了,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她走到文姗的卧房前。 “文姗,你睡了吗?”雪梅在门口轻声问道。 “还没呢。”文姗开了门。 雪梅走进文姗的卧室,又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更多的照片扑面而来,文姗和秋林在草地上相拥开怀而笑,两个人环腰搂抱在自行车上,两个人在湖畔长椅上四目相对深情凝视,两个人在竹林幽径里十指紧扣。。。雪梅看看照片,又看看眼圈红红的文姗,和文姗一起在床边坐了下来。 “文姗,秋林有消息吗?”雪梅开口道。 文姗摇摇头。 “十年了吧?” “十年零一个月。” 雪梅轻叹一声:“人生最好的十年啊。” 文姗低头不语。 “难道你。。。一直等下去。”雪梅问道。 文姗抬头说:“并不是我打算等,只是我没有办法忘记他。” “文姗,不是我想说秋林的坏话,可是他十年没有音讯,这样的人值得你等吗?”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秋林,我相信他之所以失踪必然有他的苦衷,我相信有一天他一定会再来找我。” “那他为什么这么久一直都没来找你?” “我也不知道。”文姗茫然地摇摇头,接著又咬著嘴唇轻轻地说:“但是他一定会来的。我知道,他一定会来。因为我和他之间的感情,真是没有人可以替代。” “唉,我看都是琼瑶的书把你害了。这世界上哪有不可替代的感情。也许对有些女人会有,可是对男人来说,不会有。” “怎么会,秋林说过他会。。。就算所有的男人不会,可是秋林会。”文姗坚决地说。 “我以前和罗刚谈恋爱的时候也这么想过。可是十年夫妻过去了,现在的感情淡得跟水似的。爱情这东西维持不了十年。更何况你都不知道杨秋林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说句你不爱听的,没准杨秋林已经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我不相信,我和秋林有过誓约。”文姗固执地说。 “我的大小姐,你都这岁数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地相信誓约。誓约有什么用。就连婚约都可以背叛。我是过来人,你听我一句劝。别一条道走到黑,没有人值得你这样。我是作为你朋友才这样劝你。” “雪梅你怎么了?记得当初你对罗刚也是这么坚决的。”文姗蹩起秀眉:“还是罗刚他怎么了,让你这么变化。” “都没怎么。反正女人特矛盾,老公没出息,想要他出息点。老公开始做事业了,又怕他会跑。记得有一句话,千万别把老公培养成有钱人,因为那样等於把他送给了别人。现在有点本事的男人,都乱找女人,真是让人看著寒心。”雪梅叹口气,又对文姗说:“我老公就在身边,还整天担心看不住。你这十多年没见的,怎么还这么有信心?真是奇了。” “反正我觉得我和秋林的感情真是很不一样,就好像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似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的快乐,也许快乐得让天也嫉妒了,才会给我们一些磨难来考验我们。”文姗的眼里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对秋林的爱于她已经变成了一种信仰。 雪梅看著文姗说:“唉,如果你开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苦了自己,虚度了大好的岁月。” “不,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苦。你和罗刚在一起,还总担心会丢了他。我虽然没有和秋林在一起,可是我时时刻刻感觉他的存在。我的风中、在雨中、在梦中、在空气中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想念他、感觉他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不管他在不在我的身边,他总在我的心中,我觉得特别充实。” 李雪梅听文姗这么说,知道再劝也没用。便起身道:“天不早了,休息吧。”说著带上门走了。 (三) 文姗斜倚在床上,拿过床头的照片。碧波荡漾的湖畔,一片芬芳的青草地上,年轻的她长发飞扬,衣袂翩然,秋林从背后环搂著她,两个人一起对著阳光灿烂地微笑。那是他们定情的那一天。 文姗取下镜框,把照片翻了过来。照片的反面有秋林题写的句子:“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愿西湖的柔波,见证我不变的深情。愿千年的流水,叙说一个永恒的信誓。我的爱,请你静心倾听。我对你的爱,穿越前世来生,走过旷古时空,直至河水逆流而上,直至太阳变老,直至大地衰竭,直至海枯石烂,直至彼时,我仍然深爱你” 秋林的字渐渐地在文姗眼前模糊起来,往事却一幕幕清晰地在眼前纷呈流现。记得是那样一个美丽的日子,她走进了她向往已久的高等学府,面对著偌大的校园,一时间她茫然她不知该如何走。她问边上一个男生,数学系的办公室在那里?那个男生笑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跟我走吧,我也是数学系的新生。她和秋林就这样相识了。她和秋林在一起仿佛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秋林潇洒出色,才华横溢,文姗美丽动人,聪慧过人。开始时文姗每次从图书馆晚自习出来时总会巧遇秋林,皎洁的月色中两个人边聊边走,秋林会一直送她到宿舍门口。后来秋林就约她出去,两个人在西湖的碧波里轻舟荡漾,再牵手走完清幽的九溪十八涧。多少个日子,她坐在秋林的自行车后座,任长发飘飘洒洒地飞扬,任柳丝轻轻拂过光洁的面庞。多少个夜晚,她和秋林在灯下共读书籍,窃窃私语相对会心地微笑。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秋林搂过文姗,温柔地吻了她,他们笨拙而热烈地拥吻著,心中飞过无数翩翩闪光的蝴蝶,在月光下庄重地许下一世一生爱的承诺。 文姗想起她去上海送秋林的时候,她和秋林一起住在她上海亲戚闲置的一间小屋里。一个石库门里住了好几家,一条黑乎乎的楼梯通到楼上。小屋很小,里面有两张床,一张桌子。他们两个人望著月光说著,笑著,一直到了深夜。两人躺在两张床上,文姗听见秋林在另一张床上辗转反侧,凉席发出格吱格吱的声响。 到了半夜,秋林爬上了文姗的床:“让我抱著你睡。”秋林抱著文姗,越抱越紧,他的手探进文姗的睡衣。文姗有些紧张起来,她试图把秋林推开,秋林却紧紧地搂她在怀里,喃喃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文姗,我爱你,我想要你。” 文姗是个有点传统的女孩,她抵抗著说:“等我们结婚的那一天,好不好?” “今夜就做我的新娘,好不好?明年我就会回来接你、娶你。我们今世注定是夫妻,我们迟早都是夫妻。形式不重要,我们相爱最重要,是不是?好吧,文姗,今夜做我的新娘?”秋林不停地哀求。 文姗没有办法抵抗秋林,她爱他爱到了骨髓里,她松开了手,仰面平躺,任秋林恣意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两个人的灵和肉的终极融合在了一起。 “你一定要回来娶我。”文姗抱著秋林说。 秋林不停地吻著文姗的脸:“我一定,我发誓。月亮为证,如果我秋林辜负了你,我没有好下场!” 文姗的手掩住了秋林的嘴:“我相信你。” 在上海的两天里,文姗和秋林象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他们东奔西跑的采购物品,兴致勃勃地说许多关于美国的计划。文姗一直说说笑笑的,直到在虹桥机场最后告别的时候,她的泪水终於止不住从脸颊上奔涌而下。秋林捧著她的脸,不停地说,等我,等我一年,一年后我站稳了,我回来娶你、接你。文姗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一年在漫长的相思中终於过去,就在文姗含羞带喜准备结婚出国的时候,她突然接到秋林的一封信,简短的只有几个字,姗,别再等我了,我不能回来。相信我,我是因为爱你才离开你。祝你幸福! 信从文姗的手中落叶般瑟瑟飘下,文姗从喜悦的期盼跌入了痛苦的深渊。在最初极度的痛苦和受伤之后,文姗决定要找秋林问明真相。可是秋林却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找不著了。他和所有的同学、朋友都失去了联系,无影无踪,仿佛执意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文姗后来去了一趟秋林的家乡,问他母亲可有秋林的消息。秋林父亲早逝,家乡只有母亲一人。秋林的母亲告诉文姗,秋林给她打过电话,跟她说他搬了地方,还说如果文姗来问的话,告诉文姗不要再找他,因为他不能再给她幸福。 文姗在痛苦的麻木中一心一意地考T考G,她要去找秋林,要去美国找秋林。在一番辛苦的努力下,她收到了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终於踏上了这片秋林曾经有过无数憧憬的土地。文姗去了秋林曾经就读过的小城,却依然没有丁点秋林的任何消息。学校告诉她,秋林突然退学了,后来就不知去向。 一晃十年过去了,往事清晰恍若昨日一般,秋林却依然杳若黄鹤无影。文姗合上眼帘无奈地叹了口气,照片从手中悄然滑落床下。 罗刚和李雪梅呆了一天就走了。雪梅在的时候总是旁敲侧击地劝文姗从杨秋林的世界中走出来,文姗笑著说,一切随缘吧,等她忘记秋林的那一天,她自然而然就走出来了。她也劝雪梅,不要把老公看得那么紧。雪梅也无奈地说,她也不想,可是她也没有办法控制她自己。最后两个朋友一起叹息,女人啊! (四) 六月的阳光洒在街道两旁的茂密的绿荫,投射下一缕缕金色的光芒。夏文姗开著白色的奔驰前去上班。在快到公司的路口,文姗无意间从后视镜瞥见后面跟著一辆蓝色的别克。文姗往右拐了进去,她看见蓝色的别克也跟著右拐。文姗接著一个左转弯进入了公司的停车场,蓝色的别克也驶了进来。文姗停好车,从车子里出来的时候,她看见那辆别克车并没有停进车位里,而是在不远处的路边停著,里面的人好像在专注地看著她。 过了一会,那车子转过了身扬尘而去。文姗有些奇怪地望著远去的车子,车子渐渐开出了她的视线。文姗迈步往办公室走去。她一身浅紫色套装,浅紫色皮鞋,款款而行,一面走一面还觉著那辆车子有些怪异。可是她一进办公室,立刻陷入忙忙碌碌的一堆杂务中,把这事也就忘了。 六月天,孩儿脸。到了下午,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一场暴雨铺天盖地倾盆而下。文姗下班的时候,大雨依旧声势不减。文姗撑了一把小伞一路小跑著进了车子。雨在车外哗啦啦地下著,溅起许多白色的水点。文姗和往常一样,发动了车子,然后就加入了熙熙攘攘的车流之中。雨沙在前面不停地划动,雨水在车窗上奔流如注,在一片雨水的模糊中,文姗忽然又看见那辆蓝色的别克。她的心里猛然一惊。 文姗一路上心神不宁地看著后视镜,她看见那辆蓝色的别克似乎一直在跟著她。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文姗进了社区。她看见那辆蓝车也跟著进来。文姗的心害怕地紧抽起来,她急速地驶入车库,又赶紧关上了车库门。她匆匆忙忙地检查所有的门窗的锁,然后她来到窗前,悄悄地拉开窗帘的一角,她看见那辆蓝色的别克就停在她家的前面。一道闪电划过黑沉沉的天空,紧接著一声炸雷轰鸣,文姗赶忙放下窗帘,她吓得埋头坐在了地上。雷声、雨声、风雨声在窗外交织,空荡荡的屋子散著孤寂的气息,文姗的心里油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想给魏志成打电话,以往的子遇到任何事她总是习惯于给志成打电话。她的手刚刚按在电话机上,她忽然意识到志成已经结婚了。 过去的十年里,每当她有任何需要的时候,志成总在电话之遥。志成,我的水管坏了。志成,我的车子要修了。魏志成十年如一日,对她鞍前马后,尽心尽力,使她得以奢侈地沉湎于对秋林的怀念之中。志成对她的心意她也知道,可是魏志成不能代替杨秋林。魏志成不懂得张爱玲和徐志摩,魏志成不懂得她细微表情中的含义,魏志成不会在她看花样年华泪流满面时握紧她的手,却会发出扫兴的酣声,魏志成不会在她漫步细雨中时说落花飞絮雨翩翩,却会说回去吧小心著凉。魏志成只会默默地帮她做事,由著她东差西遣。最终魏志成知道他永远没有希望,他放弃了文姗,接受了他的同事刘玉萍。志成走了,文姗知道她完完全全地失去志成了。文姗忽然觉得没有志成,独身的日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文姗心里的害怕终究超过了一切。她举起话筒,拨了魏志成的号码。铃响了几声,是刘玉苹的声音。 “志成在吗?”文姗的声音因为害怕有些颤抖。 玉苹冷淡地说:“志成在洗澡,有什么事?”玉苹知道志成追求文姗的事,她对于文姗自然是有些忌讳的。现在听文姗电话来直问志成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似的,心里很是有些不高兴。他们明天就要出发去度蜜月,她不知道文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找志成。 文姗突然意识到她这个电话是多么的不合适,她搪塞地说:“没什么事。” 文姗挂了电话,一种孤独、凄凉和无助袭上心头,她无力地坐在地上,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之间。过了好一会,文姗壮了壮胆,再次走到窗前。她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那辆蓝色的别克好像不见了。文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个夜晚,文姗睡得很不踏实,一个接一个的恶梦联翩而至。第二天早晨她起来的时候,她看见自己一脸憔悴,两个黑色的眼袋使她陡显苍老。文姗在眼睛周围又是按摩,又是粉底、眼影忙乎了半天,再涂上鲜艳的口红和唇彩,穿上一套浅蓝的职业套装,才看著略微精神一些。 文姗开车出去的时候,心里又强烈地不安起来。她在后视镜里一直东张西望,想检查那辆蓝色的别克是否还在跟踪她。一路上阳光明媚,小鸟唧啾,没见那辆蓝色的别克,文姗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当她快到公司的时候,她猛然又看见那辆幽灵一般蓝色的车在后面尾随著她。文姗驶进公司的停车场,她看见那辆车随之而来。文姗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愤恨,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跟踪她,可是她不想生活在这种不安之中,乘著天亮人多,她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谁在跟踪她。文姗把车开进了一个停车位,她看见那辆别克也在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下来。文姗突然把车子飞速地倒了出来,直向那辆别克开去。那辆车猝不及防,刚想起动转头,文姗已经把车停在了它的面前。 (五) 文姗看见蓝色的别克上坐了一个亚裔人,戴著一副宽大的墨镜,可是那身影却是很有几分熟悉。文姗的心里滚过一声惊雷,那个人,很像她等待了十年的杨秋林。 两辆车面对面地对峙著,两个人隔著车窗相望著。过了一会,文姗从车上走了下来,走到蓝车的车窗前,男人摇下窗子,慢慢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文姗掩住嘴巴,往后倒退了一步。 那个人果然就是杨秋林,这个多年来无影无踪的男人,这个让文姗念念不忘的男人。 “你,是你。。。”文姗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多少次在梦中和秋林相会,多少次想象秋林出现的场景,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是我。”杨秋林答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我什么跟踪我?你这些年跑哪去了?”文姗心里涌上一阵委屈,念珠炮地问出一串问题。 杨秋林沉吟了一下:“说来话长,我们可以上哪儿去坐一会聊聊吗?” 文姗低头想了一想,然后说:“这附近有家星巴克。” 秋林招手让文姗上车。 文姗停好自己的车,上了秋林的车。她坐在这辆昨日还让她恐惧的车子里,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她从侧面看著秋林,他似乎略微胖了一些,神情中多了一种使她觉得沧桑的陌生的东西。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切恍若梦中。文姗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痛丝丝的,这一次好像不再是梦。 星巴克一会就到,两个人叫了咖啡,坐了下来。文姗看著秋林,一件质地考究的BURBERY的黑色恤衫和米色长裤,看上去境遇很好。 “我那天在酒楼里见到你。这么多年了,你真是一点没变。”秋林开口道。 “那天酒楼真的是你。”文姗那天恍惚看见他,只以为自己相思太深,却谁知这一回却真的是他。 “是。因为想知道你生活的情况,想多看看你,便跟著你跑了几趟。让你受惊了。” 文姗叹息道:“你吓著我了。” “对不起。” 这一声轻轻的对不起,不知为什么,使文姗听著有些刺耳。 “你这些年为什么要失踪?”文姗单刀直入。 “我出了一点事。” 就这么简单,这么轻巧,文姗想起自己这十年的思念的沉重,不由得反问一句:“出了一点事?” “现在看来是出了一点事,可当时是很大的事。我病了,病得很重。我以为自己不会好了。我在那个时候给你写了信。” “然后。。。” “然后病却是治好了。” “然后。。。” “是一个女人救了我。当时我受了骗,买的留学生医疗保险根本没用,全靠她帮忙。她带我去看最好的医生,得到最好的治疗,照顾我,调养我,为我还清所有的医疗债务。” “然后。。。”文姗似乎除了说这两个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秋林说到一个女人,文姗的心被剜了一刀地痛。果然如雪梅说的,有另外的女人。她已经猜到了结果,可她想要听秋林亲口来证实这个残忍的事实。 “后来我为了感恩,就和她结婚了。她是我打工的餐馆的老板娘。因为人生道路意想不到急剧的改变,我把过去的一切都埋葬了,连名字也改了。” 文姗低头不语。原来只是这样。她心目中惊天动地、回肠荡气的故事的原委揭开来原来只是如此平常俗套。杨秋林因为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所以离开她,所以失踪。和李雪梅说的完全一样。是自己躲在象牙塔里固执地编织一个虚幻的爱情。 “可是这些年来,我的心里一直没有忘记你。”说这话时,秋林的眼睛深深地聚焦,锁定文姗的眸光。他的眸子依然深邃,深的如一把锥子。 “你没有忘记我,为什么要跟别人结婚,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失踪?”文姗终於爆发。 “当时我生病又没钱,她帮了我,我不能望恩负义。” “所以你就负我。”文姗冷笑。 “离开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比我大五岁,我根本不爱她。我的心里有的是你。我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是很痛苦的事。” “这么说你是作了牺牲了。你到底在为谁牺牲?”文姗凄厉地问道。 “为了命运。”秋林仰脸叹道:“一切都只能怪命运的安排。文姗,我对你的感情一如既往,怪只怪命运错误地安排了我们。” “既然你说是命运,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文姗长叹一声。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 文姗看了一下腕表,淡然地说:“我要去上班了。” “我晚上上你家去。”秋林追著她的身后喊了一声。 文姗头也没回地走了。 这一天夏文姗的心情波澜起伏,虽然她一如既往地参加会议,处理工作,神情却是有些恍惚。失踪多年的杨秋林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把所有的往事一下拉近了。尽管杨秋林信誓旦旦地说他对文姗的感情一如既往,可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夏文姗一遍遍回味著秋林的神态、话语,心中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文姗工作繁忙,办公室人进人出,到了下午才有了些空隙。文姗忽然觉得很累,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提前下了班。 文姗到家的时候,看见秋林已经坐在蓝车里等她。她远远地盯著秋林的身影凝望了一阵,然后就开车径直进了车库。秋林从车上下来,和文姗打了声招呼,也尾随而入。 文姗有了心理准备,不再象早晨那么紧张。她换了鞋子,又给秋林递上一双软鞋,便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秋林也坐了下来。 秋林环顾四周,屋子布置的漂亮雅致,赏心悦目,他不由得赞叹一声:“文姗,过得不错嘛。” “也许是吧。”文姗的嘴角漾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这些年怎么过的?”秋林温柔地笑著问。 “读书,然后工作,很简单。你呢?” “唉,我们十年前卖了小城的餐馆,然后来到这儿开了海珍楼。一下十年就过去了。” “原来海珍楼的老板是你。”文姗恍然大悟。 “餐馆的事我很少管,也很少去。我是因为偶然看见魏志成的名字,一时好奇过来看看。没想到就见到了你。”秋林的眼又变得深切,深深地望进文姗的眸子:“见到了你就再也放不下你了。” 文姗避开秋林的目光,起身道:“我去煮点咖啡。” 文姗走到厨房,开始忙碌起来。秋林望著文姗的背影,一会儿也跟了进来,他看见一尘不染、明净雅致的厨房,不由称赞道:“好漂亮的房子,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文姗轻抬眉毛:“随意看。” 咖啡醇浓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散开来,白色带紫的百合花绽放在桌子中间圆形的花瓶里。文姗泡了两杯咖啡,端著走进客厅。她看见秋林从楼梯上缓慢地走了下来,眼圈有些红,晶莹地带著泪光。 秋林接过文姗手里的咖啡,放在了桌上,然后他忽然握住文姗的手:“文姗,你也没有忘记我,是不是?我都看见了,那些照片。。。” 文姗知道她无法否认。她没有忘记他,她一直都在思念他。她抽了抽手,没有抽出,便低著头任由秋林握著她的手。 秋林双臂搂过文姗:“文姗,我一直都没忘记你,没有忘记我们的过去。看见那些照片,我流泪了。文姗,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常常一个人对著月亮一遍遍地想你。文姗,文姗,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秋林特有的清雅的男人的体香,熟悉的温暖的宽广的胸膛,温柔的炽烈的亲爱的低语,是文姗多少回刻骨铭心的思念,也是文姗多少回梦幻中的场景,文姗一阵眩晕,她依在秋林的怀中,脱口而出:“秋林,我也想你。” “我知道,我知道。”秋林喃喃道。他把文姗抱得更紧了,他的唇轻柔地从文姗的额上滑下,落在了文姗的唇上。他们已经十年没有相吻了,爱恋的渴望从文姗的心中释放出来,她也开始回吻秋林。秋林的吻轻柔地滑至文姗光洁的颈项,沿著胸部向下探索。秋林的手轻轻地欲解文姗的衣扣,文姗却突然停止了秋林:“秋林,这样不好,你已经有太太了。” “可是我不爱她,我爱你,我爱的是你。”秋林不肯松手。 “你说你爱我,那你干吗要娶她?”文姗推开松林。 “我一定会和她离婚。”秋林说道。 文姗听了吓了一跳。 秋林继续说:“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和她离婚的。反正我们又没孩子。十年的代价应该已经足够,我不能再错过你。” “那你以前为什么没想过和她离婚来找我呢?”文姗还是不太相信。 “以前我心如纸灰,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以为这一生就这样得过且过。可是见到你,还是这么优雅,纯净,我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我不能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我想要和你开始新的生活!” 文姗半信半疑,她的心里乱麻纷纷:“你太太她怎么样?” “她没什么品位,脾气也很暴躁。” “是吗?”文姗忧疑地问了一句。 夏文姗单身多年,也遇到不少有妇之夫对她蠢蠢进攻。“我太太不了解我”,“我和我太太没感情”,这些听烂了的借口伎俩只有让文姗嗤之一笑。可是秋林不一样,他是她的刻骨铭心,魂萦梦系,是她的海枯石烂,望眼欲穿。文姗一时有些恍惚起来,秋林见了又把她揽在怀里:“文姗,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我都你的爱永远不变。不管我跟谁在一起,我的心里都只有你。”秋林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如此馨香,文姗觉得好累,她没有了挣扎的力量。秋林的唇又咬住了文姗,秋林特有的清香的口味,他的舌尖是如此的有力和缠绵,文姗全身软绵绵的依绕在秋林的身上。秋林把文姗放倒在沙发上,他俯身亲吻著文姗,双手欲褪文姗的衣衫。。。 (六) “铃铃铃”,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文姗如梦初醒,她坐起身来。 “不要去管它。”秋林依旧抱著文姗在她的耳边低语。 文姗又一次犹豫起来:“不。。。我们不应该这样。” 电话铃响了三下,回答机跳了起来。“文姗,我是雪梅,有空给我打电话。”是李雪梅带著哭腔的声音。 文姗跳过去接过无线电话:“雪梅,是我。” 李雪梅一面饮泣一面说:“文姗,罗刚。。。他。。。他搬出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文姗走到屋子里说话。 “罗刚昨天晚上说不回来吃饭,要跟客户应酬。我不乐意,可他坚决要去。我就问他在哪儿吃饭。过了一会,我就带著孩子去餐馆看,他跟一个女人亲热地在一起吃饭。那女人我还认识,单身女子,长得妖媚。我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进去和罗刚大吵一架,也没给那女人好脸色。结果罗刚说跟我没法过下去了,他搬了出去。” 文姗听雪梅说单身女子的那口气,想起自己的身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问道:“那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罗刚说是他的一个客户,他们合作做一些生意。” “那你会不会是误会了,如果是误会,你这样就有些过分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不过现在我也有些后悔,可当时我真的控制不了。” “雪梅啊,我说几句话,也许你不爱听。我这次见你,觉得你变化挺大的。我觉得你应该重新找回你自己,不要老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心思都化在罗刚身上,这样你们两个都会很累。我记得以前的雪梅是很独立,很开朗的。” 雪梅沉默了一回说:“也许你是对的。这次见你是那么优雅独立,我也感触很深。” “别说我了。我还□慕你呢,一家热热闹闹的,那象我孤孤单单。” “所以我劝你别再等秋林。” “秋林来了,现在就在我家。” “真的,他终於来找你了。”雪梅惊讶地叫了起来。 “他是海珍楼的老板,那天婚宴上见著我们了。” “这家伙,见著我们也不出来见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说,门口的老板娘 是他老婆了。” “正是。他说因为人生道路的改变,所以和以前断了关系。” “那他现在又来找你干什么?” “他说。。。他见到我就又想和我在一起。” “噢,那他老婆怎么办?” “他说。。。他想离婚。” “这男人这么都这样,见到漂亮的单身女人就这样了。”雪梅显然想到自己的事了,说完觉得可能会刺激了文姗,又缓了缓口气说:“我看你还是多观察观察吧,外人听著这事不太对劲。唉,不是我给你泼冷水,你不要一见秋林就给迷晕了,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还是化些时间了解一下他吧。不管怎样,替我问好秋林,我就不多打扰了。” “好吧,我以后再跟你细谈。” 文姗挂了电话,又走进客厅。秋林懒洋洋地斜躺在沙发上,神色有些茫然,见她来了,便笑出一脸的生动:“是李雪梅吗?” “是,她说向你问好。”文姗坐了下来。 秋林的手又环搂过来,文姗轻轻地推开了他:“别,我累了。” 秋林想了想,便问道:“雪梅怎么样了?” “她和罗刚吵架了。” “呵呵,她变得那么胖,也够罗刚受的。”秋林说道。 文姗看著秋林,觉著他和以前很有些不同,她上午初见他时就有所感觉。当时她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现在她忽然意识到,秋林的身上好像多了些游移不定的复杂,多了些市侩油滑的俗气。文姗真的觉得很累,昨天的恐慌,今天的震惊,她需要休息,需要好好想一想,理一理。她对秋林说:“秋林,今天真的很累了,我想休息。我们以后再聊吧。” 秋林仔细地看了看文姗,见她确实神色疲惫,便道:“好吧,我明天再来。” 秋林在洗手间里呆了了好一阵,然后就向文姗告辞走了。 第二天上午,文姗一早就在单位里接到秋林的电话:“文姗,今天感觉好一点吗?”温柔如昔。 “还好。” “晚上我来看你。” 文姗不置可否。她的心里矛盾重重,乱麻一团。等了这么多年,终於见到秋林了。可是她却没有期待的喜悦的感觉。不仅是因为秋林已经和别的女人结婚,而是秋林的身上有一种让她觉得陌生的东西。这个秋林和她记忆中、梦幻中的好像有些不一样,是自己在记忆中把他美化了,还是秋林这些年变化了。文姗的心里是剪不断理还乱思绪纷纷。她想起雪梅的话,“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还是化些时间了解一下他”,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中午的时候她开车来到海珍楼吃饭。 文姗推开餐馆茶色的玻璃门,老板娘迎了上来。文姗这次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白胖的脸上,眉毛是剃过的,细长的往上挑起,一双不大的眼睛透著精明厉害,烫过的蓬松的卷发染成了棕红。 文姗要了第一排的坐位,坐了下来。她环视著周围的一切。尽管以前也来吃过饭,可是知道了餐馆和秋林的关系,使她对餐馆有一种不同的视角、不同的感觉。海珍楼作为当地最佳中餐馆之一,餐馆的装饰、餐具、菜谱、服务都算是相当不错。文姗要了一壶菊花茶,一碟虾饺,一碟鱼翅饺,一盘芦笋,一只馅饼,一个人慢慢享用。过了一会,她忽然看见一个男人走到老板娘身边说:“老板又去阿青家了。”她看见老板娘脸色大变,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个小婊子。老娘不会饶过他们。阿生,我们看看去。”老板娘跟一个经理模样的人交代了几句,然后她和那个叫阿生的男人匆匆走了。 文姗一听,没了吃饭的心思。她结了帐,也跟踪著老板娘的车来到餐馆附近一处简陋的公寓区。她看见老板娘和阿生气冲冲地闯进一间小公寓,然后她听见一片叫骂喊打声:“阿青,你这个小婊子,小贱货,你今后就别想再在餐馆打工了!”“董秋林,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命是我给的,当初为了我的钱,连姓都跟了我的。现在我年纪大了,你就到处找小贱货风流快活。你太过分了!” 文姗再也听不下去,她的胃一阵抽搐,恶心得想吐。她掉转车头飞快地开出了公寓区。她头痛欲裂,全身无力,一阵阵地反胃。她给公司打了电话请假,回到了家里。她呆在洗手间,望著镜子里苍白的自己,捂著胸口直想呕吐。无意间她看见纸篓里一大堆纸,带著丝丝点点的红色。文姗纳闷地看了好一会,忽然明白为什么秋林昨天走之前在洗手间磨蹭半天,原来他是仔细地把她留在他身上的唇印去掉。 夏文姗只觉得胸中一股气窒闷而出,悔恨、厌恶、愤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胀胀闷闷地疼痛不已。她愤然走到楼上,一张一张地把所有的照片都摘了下来,一张一张愤恨地使劲地砸个稀巴烂。她一边砸一边骂,恶心,真是太恶心了!等到全部砸完了,她舒了一口气,无力地坐了下来。文姗的眼睛茫然地扫过一片狼藉。她看见一块碎玻璃下有几个字隐隐约约:“直至海枯石烂”。 夏文姗看著看著,捂著脸轻轻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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