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万王之王 第十三回 山中岁月青梅沁 BY九头鸟 第十三回 山中岁月青梅沁 (本书"万王之王"为九头鸟原创且保留全部权利.信件请发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如未能看全贴出的全部回目,请到九头鸟自己的网页http://www.ece.osu.edu/~weim/,然后选"中文版",进去后选"本庄庄文",可以看其汇合版.网页更新可能有延迟,请谅解.) 昭元知道自己其实不甚怕蛇毒,心头虽不甚急,但却也不住盘算:“不管怎么样,却也得好生作出一幅害怕的样子来,然后再行求饶。想来越显害怕,她越高兴,自己便越有脱身之望。哼,等我脱身,再想办法来对付她,那还不时成筐成篓?啊喲,我这数月以来与蛇虫太过和睦,可莫要忘了怎么样害怕才好。” 昭元正寻思间,只见旁边一人拿了一个极大的蛇笼,里面尽是些普通毒蛇。旁边还有好几人拿着各色各样的一大堆蛇药,面色甚是紧张。昭元知天昭毕竟还是怕自己真的死去,心头不由得暗笑,但立刻又觉不妥,连忙作出害怕的样子来。天昭见他忽怕忽不怕,知他看不起自己找来的这些蛇虫,心头益怒。她小手一挥,便过来几个健壮仆妇,将昭元四脚朝天抓将起来,径直丢进了蛇笼。 这一下倒是有些出乎昭元意料。他本来以为只是将蛇倒在自己身上,那样群蛇惧怕自己身上气息,未必肯来咬自己。可是自己整个人都被扔进蛇笼,这些蛇被挤压吃痛,只怕胡乱咬上一气,自己便要大吃苦头了。虽然肯定不至于死,但浑身必定会伤口无数,那滋味想来极不少受。他一念及此,眼中顿时露出了真正惊恐的神色;正张口欲求饶,却又怕那些蛇乱钻入自己口中,只得死死闭住嘴巴、收缩鼻孔,心头阵阵发毛。天昭见他当真开始害怕起来,心头大乐,笑道:“你不是不怕么?现在看你怎么办!” 过了一会,昭元觉周围群蛇虽然乱动乱游,却始终没有蛇来咬自己,这才放下心来。只听外面有人道:“公主,这小子不知道服用了什么药物,这些蛇宁愿相互乱咬也不肯去咬他。”那小公主沉吟道:“嗯,他老喂毒蛇,想来自然是有什么奇术防身。”又道:“蛇自己不肯咬他,我们便不能逼它们咬他吗?把他抓出来!” 转眼间昭元已被拉了出来,却未被放倒在地,而是被捆在一跟木柱子上。一名仆妇手上涂满雄黄等物,小心翼翼抓起一条蛇,见天昭点了点头,走到昭元面前道:“小子,赶快向公主求饶,不然的话我把这蛇塞进你鼻孔中去。”昭元大骇,觉得这方法极是阴毒,想起自己毕竟早就在杜先生的教导下向天昭认过错了,再认几次又有什么打紧?当下他忙道:“我已求饶了,我错了,这样还不成吗?” 天昭见他说的这么顺畅,更是气极,挥了挥手。那仆妇不顾昭元之求,便要把蛇向昭元口鼻之处靠去。昭元一见蛇头已到自己面前,生怕那蛇趁自己说话之际钻入口中,连忙闭上嘴巴,但鼻孔却是只能缩而闭不上。天昭哼道:“捉住尾巴,放半截进去恶心他,也就是了。”那仆妇应了一声,又再把蛇向前伸去,要引它钻昭元鼻孔。 不料那小蛇到了昭元面前便身体极力扭曲,说什么也不肯朝里面钻。那仆妇百般引导不遂,便伸手捉住蛇头,朝鼻孔里面按去。不料那小蛇死命一挣,那仆妇“啊”地一声,松脱了手,满脸都是惭愧之色。原来那小蛇情急之下,反而咬了那仆妇一口。 天昭气极,不顾昭元连声大叫投降的声音,怒道:“去多打些井水来,把他整个浸在里面,看他还能不能忍受!”众人哄然相应。昭元急道:“不必去打了,我已投降了!我害怕!” 天昭怒道:“还没开始怎么说怕?你以为说怕,我就会饶了你吗?谁敢不遂我心意,我不把他弄个半死,怎么会放手?不把你冻个半死,休想我放你!”昭元心头忽然怒气泛起:“原来她把世人当草芥,竟然是本来就喜欢折磨人!”他本来想尽快向她认输的,这时候忽然一股骄傲忿怒之气上来,竟然不肯再出声讨饶,两眼只是直直地怒视着天昭。 天昭见他忽然又不再向自己求饶,反而对自己怒目相向,心头一惊,但立刻又上前指挥众人,把昭元浸入了水中。这乃是三伏夏天,井水极凉,普通人虽然也有以井水擦身消暑的,但若是说要把人身体整个浸入水中,只露鼻孔,那是谁也受不了。然而昭元冰洞苦练数月,这井水虽凉,与那冰洞却是远远不如。他依练功之法慢慢调息,身体初时尚不住颤抖,但后来便渐渐不再颤抖;体温渐渐降下来后,身体反而觉得一阵轻松。 天昭见他始终不肯讨饶,心中自然忿怒益甚,但后来见他渐渐不再颤抖,心中奇怪;连问了数声,昭元都不作答。天昭心头着忙,伸手一摸他身体,只觉他身体凉度竟已经与井水没有分别。天昭心头大骇,急忙摸他鼻息脉搏。昭元忙闭住呼吸,收缩脉搏。天昭更是惊骇,眼泪都几乎掉了出来,使劲一掐昭元的脖子。昭元咬牙强忍,浑身一动不动。他忽然想起“冻僵”一词,心中一动,又运功充斥四肢,身体顿时也硬了起来。天昭感到他身体发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你……死了吗?你不要死,我只是跟你闹着玩的……” 左右之人见情形不对,慌忙捞起昭元置于地上,用干布擦他身体,又点起火来烤他身体。昭元咬牙继续运功,当真是如死尸一样,仍是一片僵硬。天昭使劲捏他鼻子,见他仍是一无所动,顿时放下手大哭起来。昭元鼻孔被她掐得奇痒无比,正在苦苦忍耐,忽然被她放手,不由得吁了一口气,旋即觉得不对,立刻又是忍住。 他这动作虽小,却实已被周围从人看得清楚。只听一仆妇道:“公主勿需担心,这小子其实是在装死。小的有办法让他醒过来。”说着一倾手,一串烛泪尽泄在昭元胸口。昭元一下被烫,虽然仍是强行忍住,但脸上肌肉仍是本能地微微跳了起来。天昭看得分明,立刻破涕为笑,想起自己居然被骇得哭了起来,那是从来没有之耻辱,怒道:“哼,原来是装死!你还不醒过来,可别怪我用火叉来烫你!” 昭元心知再装无益,只得睁开眼睛,道:“火叉烫的伤痕十几天里不易好,与你要瞒杜先生不利。”天昭歪着头想了想,道:“这话倒也有理。”他忽觉得自己怎么会觉得这小子的话有理,心头不由得又是一怒,踢了昭元一脚,道:“你还不乖乖讨饶?”昭元叹道:“我早已讨饶了,只是你觉得不够,不肯接受而已。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觉得满意呢?” 天昭一怔,竟然答不出来。她费尽心机将昭元抓过来折磨,说是要他好好陪罪,其实更多地只是想看他受自己折磨的样子,平抑一下自己当日被他抛蛇缠身的气恼。但刚刚昭元装死,已将她吓了一大跳,虽然后来知道是装死,到底也还是有些担心起来,不敢再太过折腾。而且现在这昭元显然也确实害怕了,自己但有所问,不敢不答,总算是服了自己。本来这口气其实已经出了,只是既然他说自己不接受讨饶,那自己当然不能轻易接受讨饶。可惜的是,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让自己下台。 她以手托腮,想了一会,道:“第一,你要从此以后听我的话,而且还不能向杜爷爷告状。不然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我天天月月年年派人去你那里下迷药。除非你什么都不干,成天守在家里,杜爷爷也哪里都不去,成天给你撑腰。”昭元无奈,连忙点头答应。 天昭又想了想,忽然诡笑道:“第二……第二……你要叫我阿姨!”昭元大吃一惊,心想这却也太过胡闹。自己本来说起来还确实是比她高一辈,但她叫自己叔叔,自己还觉得肉麻,要自己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叫她“阿姨”,那该多恶心? 天昭见他脸露犹豫之色,脸色又拉了下来:“你可是不愿意?”昭元怕她又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整人办法来,再说她当初也曾经这么叫过自己,若是今天不给足她面子,自己又怎么能逃得脱?反正就当是还当初的那几声“叔叔”罢,反正自己也不吃亏。他想到这里,只好忍住心中恶心,有气无力地道:“阿姨。” 天昭听他果然叫了出来,虽然有气无力、大显不甘,但却更引她有强逼别人成功的成就感,登时眉花眼笑。她一下蹦起老高,对着周围的仆妇道:“你们都听见了?他叫我阿姨!”仆妇们都连忙笑道:“听见了!恭喜公主殿下辈份高升一级,收了个侄儿。”昭元简直恨不得一头钻进地下去,脸早已涨得通红。 天昭笑嘻嘻过来,亲手给他解开绳子,边解边道:“乖宝宝,别不好意思嘛。当初我叫你……叫你与这个相应的词的时候,也没象你这样啊……”昭元听她便如真把自己当成过家家的宝宝,更是窘迫,但又生怕她忽然反悔,却是不敢有丝毫犹豫之色。他想到郁闷处,索性眼泪汪汪。 天昭见他如此,很象小宝宝,更是开心,手解得也更快了。忽然她又回头对那些仆妇道:“这件事却不许乱说,谁要是乱说出去了,我用刚刚整治他的办法来整治。”那些仆妇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齐齐点头称是,也不敢再嘻笑了。房间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天昭解了几下,忽然又停手不解,只是望着昭元,似在想着什么。昭元心头大急:“岂有此理!这我不是白装了?”可却又不敢问,心头便如小猫乱抓一样,苦不堪言。天昭歪着头道:“你还得答应以后在这里教我。我不喜欢杜爷爷那里,陈设太简陋了,也不宽敞。” 昭元心头暗骂:“只怕是不方便整我吧?杜先生心思都花在为民谋利上面,哪象你这样成天只想着怎么享受、怎么折腾人找乐子?你既连日日跟我耗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我便在成天赖在杜先生住所,也还是防不住你,在哪里教还不是一样?哼,反正不教就是。我干脆说我病了什么的,就得琴儿照顾,一见别人就头痛,看这死丫头怎么办?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硬是碰上了她?惹上女人可还真是麻烦,就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就已经如此死活不讲道理,只凭意气行事,怪不得师傅、师祖和杜先生都只喜欢收男弟子。……不过琴儿怎么好象就比她好得多呢?” 他心中虽这样想,口头却是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连脸色也不敢有半点不豫,只是如鸡啄米一般不住点头称是。天昭得意之下,眼睛连眨直眨,不停地冒出要挟来。她每吩咐一件事,昭元便老老实实答应,当真是一点犹豫之色都没有。 天昭又吩咐了几句,忽然有些扭怩,几下反而将绳子又捆紧了些。昭元吓了一跳,几乎就要嚷将出来,但连忙压抑住心头失望,柔声道:“你怎么又要捆我?”天昭脸上一红,轻轻道:“你……你以后就跟我一起……一起住吧。” 昭元心道:“这一条可不行!老跟她住太近,我连喘息都没有,那还不得死翘翘?她难道还怕我私自跑了么?”当下道:“这恐怕不用吧?我还有事要做呢,这里不方便。反正我就住在杜先生那里,又跑不了的。”他顿了顿,又道:“再说这是你的房子,没有我的地方,我怎么能来住呢?要是打地铺的话,我……我……会病的。” 天昭脸上更红,道:“不是要你打地铺,是让你……要你跟我一起睡。”昭元吃了一惊,瞪目望向天昭,却见她居然转过头去不敢看自己,但侧面脸上已红霞一片。昭元迟疑道:“这……好象不大好吧?”天昭听他不肯,心头顿时又是气极,红云顿褪,翘起嘴巴咄咄逼人:“什么不行?只是用一下你的体温而已!” 昭元一怔,忽然明白过来:怪不得她最开始见到自己之时,就吵着要那什么宝物。自己在这里第一次醒的时候,感到有人似在抱着自己睡,八成也是她。定是她觉得晚上太热睡不着,而大人又不让她动用冬天从山顶收集的那些宝贝冰块,导致她很郁闷。同时,光靠井水降温又嫌不够,且又容易泼翻,晚上还得有人老来换水,让她心烦。自己在冰洞中练有奇异内功,又得长期蛇品滋补,整个人便是一个大活冰块。同时,自己既不会消融,又不是太冷,而且蛇虫蚊蝇等对自己都是远远回避,乃是绝好的消暑催眠之物。现在自己的这一神奇“功效”既已被她知道,那还有不动心的? 昭元转头望了一圈,果见到那装饰极华丽的床周围,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罐水槽,想来装的都是井水。只是自己虽也只有十二岁,但依中原礼仪,通常十岁便已男女不同席,又怎么好去与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一起睡?更何况自己晚上还要练功,那可怎么办? 昭元想了想,道:“这个……不大好吧。我晚上要……要趁阴凉时,去小洞喂养杜先生的毒蛇,不能呆在这里。”天昭怒道:“不行!你白天去喂,干嘛要晚上去喂?” 昭元见瞒不过她,只得道:“我晚上我还要去练功。要是……要是长期不练的话,这清凉的本事会没有的。”天昭哼道:“你白天去练。除了小洞外,别的我都找人帮你做。杜爷爷不是也经常出去个把几个月,小洞里的蛇不也没死么?” 昭元无奈,又道:“可是那里面晚上才最适合练功,白天……白天不行的。不如这样罢,你晚上也跟我一样,搬到那洞里面去睡,好不好?”天昭见他推三阻四,越来越是生气,道:“胡说八道!反正你是跑不了的,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还是把你捆起来放在我旁边,让你连蛇也喂不成!” 昭元见她如此蛮横无理,心道:“这丫头着实不讲理。别的事尚好商量,这些奇蛇乃是杜先生穷半生精力才搜集回来的,甚至不惜以身试药,为的还不是日后你们哪天要用?我怎么能为你这一时之眠,就弃之不顾?哼,便是它们也比你可爱得多。”他想起杜先生所言,忽然想起若是任由她放纵,以后她肯定更为凶悍,若是导致战争,那还不是生灵荼炭?还不如现在就冒冒险,狠狠镇住她,让她知道做事当有限度。不然的话,成天被她抓来侍寝,自己说出的话哪有份量?又哪里能如杜先生期望的那样教化她什么?自己以后还有活路么? 昭元越想越气,冷冷道:“别的都可以答应,这却不行。杜先生之奇蛇乃是天下异种,得之不易,日后或有大用,万事当以此为先。杜先生将这些奇蛇托付于我,并非我一人之事。你若是用强,我晚上不再行功,身体便与常人无异,你也得不到清凉。你若是还想用火叉之刑,我便这里候着。” 天昭见他神色居然又再坚定起来,更是恼怒。一名仆妇怒道:“小子,信不信我让你身上的伤痕肉芽,全都来个左右对称?你再不老老实实,我只一刀,你胸前就得多个血淋淋的小太阳!”昭元根本不理。天昭气极,道:“把他再捆紧些,抬到床上去!”话音未落,那些悍妇立刻便七手八脚将昭元抬了上去。昭元怒道:“我要解手!小心我拉在这里!”不料话没说完,忽然昏穴给人狠狠一戳,人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后一连两三天,昭元都是绝大部分时间完全昏晕,只在吃饭和被人架去茅房方便时,才被点醒。由于连续睡得过多,即使他清醒,也还是恍恍惚惚,头晕脑胀。天昭每次见到他,也都是干脆不再说话,只是狠狠地和他对视,只等点晕他再抱着这大冰块睡觉。这样一来,昭元连想故意把身体变热、让她不爽都没机会。昭元简直都气炸了肺,却又毫无办法。他所有的希望,都已只是盼琴儿早早发觉,能赶快来救自己,或是杜先生早点回来。 可是整整七天七夜,无论他怎么盼望,琴儿竟始终没来。到第八天夜里,昭元终于完全绝望,在茅房中便想:“那些奇蛇因为不挨饿,所以才能跟我成为好朋友。若是我爽约不喂,那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友善岂不完蛋?怎么也得想办法出去才行啊。这死丫头完全不顾大事小事之别,可也真是够狠,竟然让我完全没有办法。她一点也不怕那些奇蛇挨饿,我可还是真怕,这跟她可没法比。其实……其实……我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杜先生说过,做事要有屈有伸,我……为了杜先生的大事,还是干脆投降一下吧。琴儿应该不会笑我无耻吧?” 这服软之意虽然定了下来,但毕竟也还是想要些面子和台阶,才好顺势而下。昭元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似乎勉强有点面子的办法,居然立刻便是容光焕发,连旁边守候的悍妇们都不胜惊异。按照惯例,他每次解手之后要被沐浴,然后才能“上床”,因此这段时间也是清醒的。他在水中时,自然眼睛直眨,完善其语气细节,无求万无一失。 一名悍妇怒道:“小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昭元吓了一跳,忙道:“不是坏主意,是我终于想通了,以后我天天乖乖来陪小公主。只是我心头失落,是以才暗暗叹气。……我既然已经想通了,你们又何必再捆我呢?”那悍妇见他服软,虽然微疑,但还是道:“你这话跟小公主自己说去。”说着又是十几人一拥而上,将他捆好,按例推到天昭面前。 天昭跟以前一样瞪了他一眼,便道:“怎么不点他穴道?”昭元忙道:“公主,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觉得应该答应你。”天昭眼前一亮,但立刻又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昭元哭丧着脸道:“要是想骗你,我早就骗你了,何必受这么多苦才这样?我之所以这么不愿意答应你,就是因为我跟言而有信的人不一样,我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呀。你说是么?” 天昭哼了一声,不肯说话。昭元看了看她脸色,小心翼翼道:“其实我这几天好好想了想,这才知道我那个时候真是笨,居然一时间想歪了。其实……其实这样不但没什么不好,反而……”天昭道:“反而什么?”昭元尴尬道:“其实……其实……我喜欢跟你一起睡的,只不过不好意思。”天昭小脸微微一红,道:“哼!” 昭元看了看旁边那些面无表情的悍妇,不免心头微生惧意,但还是定了定神,道:“其实你这么漂亮这么可……可……爱,能跟你一起睡,那是求之不得。尤其是这几天跟你一起睡后,我每天晚上都做美梦,真的。”他说到天昭漂亮的时候,由于天昭的确是不同一般的漂亮,居然还说的极显真诚之意。 天昭听他大夸自己漂亮,而且其意全无转假,虽还是疑心他是在讨好自己只是想跑,但还是禁不住心头欣喜。她脸儿慢慢红了起来,哼道:“那你开始为什么不肯答应?” 昭元叹了口气,道:“开始是你把我抓来的,我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没有……被人这样过。你看,怎么说我也是个男子汉……”天昭怒道:“还曾想当叔叔呢。”昭元脸上一红,装作没听见,道:“怎么说我也有些自尊的,尤其是杜先生叫我教你的那些书里面,不是说了好多的自尊和骄傲么?我从小就受这样的教育,心头真的是很难割舍。我想,我是对不起你,但是你让我中蛊,又把我抓来,似乎也已经够了。可你却还是不肯原谅我,让我好伤自尊的。我们不如相互说声对不起,也就算了,好不好?你听,我先说:对不起。” 天昭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但却终于还是没有说,道:“哼,我就是不原谅你。”昭元甚是尴尬,忙道:“你是女孩子,比较害羞,心里说了的话,其实也就是一样。对吧?这个就算没了。另外,还有一个不方便的地方……”天昭道:“是什么?” 昭元呐呐道:“我们年纪相仿,要是这样睡在一起,很容易被别人当成是夫妻的。”天昭脸上飞红,怒道:“我不是让你叫我阿姨了么?阿姨带小孩子一起睡,怕什么?”昭元大窘,忙道:“我想,我们还是结成兄妹,这样哥哥哄妹妹睡,是不是好一点?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答应以后天天来哄你睡,好不好?我发誓的。” 天昭脸儿更红,许久却也不愿叫。昭元无奈,却也不敢催促,只好道:“那我先叫,也是一样。妹妹乖。”天昭见他居然如此无耻,满脸飞红,哼了一声,却也并不反驳。 昭元自己也觉这盘算中的面子其实没捞着什么,但不管怎么样,天昭终于没有反驳,总算是一点点心理安慰。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道:“各位……各位嬷嬷,请来帮我解开绳索,我才好哄妹妹入睡。”可众嬷嬷却没一个人动,都是拿眼睛望着天昭。 天昭眨了眨眼睛,道:“我这次不点你的穴,但我不要你哄我,我要哄你。你听不听话?”昭元忙道:“听话,一定听话。”天昭道:“那就不解绳索。你乖乖睡觉不动,还用得着管什么绳索不绳索的?”昭元气得七窍生烟,心道:“这不白讨好了?”他心头一急,几乎就要翻脸跟天昭吵将起来。但喉头才一动,那几名悍妇便即蠢蠢欲动,又要点他昏穴。 昭元连续被点睡穴七八天后,头脑几乎已退化成了一团浆糊,只怕世上还从来没有人能比他更怕被逼着睡觉的。这下他一见那胖嬷嬷的手就要伸将过来,心头恐惧极大,立刻服软大叫:“是啊,不用的,不用解开了!” 天昭嘻嘻一笑,道:“哼,想骗我,没那么容易。”说着果然就象抱大娃娃一样,将昭元朝床上半抱半推。昭元眼见群嬷嬷都是虎视眈眈,无奈之下,只好乖乖跟着挪步。天昭将他推得背对自己,便如母亲抱婴儿睡一样将他抱着,笑道:“乖乖地睡,不许动歪主意。” 昭元心头暗暗叫苦,但实在怕极了又被点睡穴,也只好老老实实装睡。但他这些天被强迫睡眠太多,现在虽是标准的睡觉时间,却仍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天昭装模作样哄了他几下,见他全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乖巧,自己也觉没意思,当下打了个呵欠,命众嬷嬷退到外间,吹灯睡觉。昭元一听众嬷麻退到了外间,立刻两眼发亮,便竭力开始想办法碰运气。但想来想去,那满脑袋浆糊,却始终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哄她解开自己身上绳索。他无奈之下,只好悄悄道:“乖妹妹,你听说过小天蛇的故事吗?就是发生在我们这里的,说不定……说不定还和你有关呢。” 天昭知他八成没安什么好心,本来不想理他,但毕竟小孩子最喜欢边听别人讲故事边入睡,况且还听说和自己有关,便没喝止他,想等他继续往下说。不料昭元听她全无声响,还以为她已经睡着,心头大叹可惜,便也就没再讲下去。天昭忍不住了,气道:“有什么关?快说!”昭元大喜,连忙道:“那小天蛇跟我有关,我跟你有关,那不是它跟你有关了吗?” 天昭气极,正待狠狠掐他后颈,昭元急忙道:“说真的,那小天蛇特别好玩,跟……跟你一样漂亮,也……跟你一样聪明,当时把我吓得半死。”说着急急忙忙将自己在小山洞中遇到各种蛇的事,都添油加醋地大说特说。他本来并没试过讲故事,不料在这拼命想讲得生动的驱使之下,发现自己居然也还真能讲得异常生动。 天昭从来没进过那小山洞,一听里面居然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小蛇,而且许多习性自己完全没听说过,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听得津津有味,不住地问:“后来呢?” 昭元心头忍不住叫苦:“后来就没啦!哪还有那么多?”但嘴上自不敢如此说,只好拼命闲扯。只是他脑中拼命杂凑之下,心头发虚,声音不免越来越低和含糊了。天昭听得入神,便将他又翻将过来面对自己,好听得更清楚些。虽在夜色中,昭元还是怕她发现自己是在瞎扯,脑子自然更是转得飞快,当真可说是绞尽脑汁。 天昭甚感兴趣,不住地眨着眼睛问这问那,长长的睫毛不住地忽闪忽闪,甚是可爱。昭元一面苦想,一面望着她,忽然忍不住想:“她这么漂亮,要是不野蛮多好?”一句“要是不这么凶,我巴不得和你一起睡”险些都冲了出来,整个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天昭奇道:“你怎么了?”说话之际,更是吐气如兰,中人欲醉。昭元连忙镇定心神,尽量用悲痛的语气道:“可惜我好多天都没去喂它们,它们现在一定恨我入骨,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它们的好玩情形了。你说,我们去喂它们好不好?” 天昭不觉道:“好啊好啊!”但立刻又醒悟过来,道:“哼,你又想偷跑。不行!”昭元不死心,眼珠一转,道:“我不用去啊,只需要你派人去喂就可以了。在这里和你一起睡最舒服了,我才不肯去折腾那些呢。”说着故意深深吸了一口气息。天昭小脸一红,一下将他推得翻转过去。昭元吓了一跳,心头大大后悔,生怕那几位悍妇被她招进来。 但这一次天昭居然没有招那些嬷嬷们来,反而是过了好一会,才道:“那些小蛇……真的会生气吗?杜爷爷会不会生气呢?”昭元心头气极:“哼,原来你心里面也还知道担心啊。”想起自己到底还是先屈服的,比胆子终于还是没能耗过她,不免大是丧气:“早知如此,我也跟你多耗几天,非让你先投降不可。……唉,算了算了,她是女孩子,只怕一个闷劲上来,什么都不管,可不象我还要考虑这考虑那。这可是怎么也耗不过的。” 如此一想,自然颇觉天生男女极是不公,只是这些话却是说什么也不敢说。昭元定定神,接着天昭的话道:“当然会生气了。你看杜先生……几个月不喂它们,它们就生气了。我每几天就去喂,它们就一个个活蹦乱跳,欢喜得不得了,简直跟……跟……我一样。” 天昭噗哧一笑,道:“哼,你很欢喜么?哪里活蹦乱跳了?”昭元无奈,道:“我心里面很是欢喜,心里面也活蹦乱跳得狠,不信你摸摸看。”说着故意又深深吸了口气。天昭大羞,狠狠踢了他一脚,但却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听她道:“你乖乖听我话,明天就放你去喂它们。不过你一定要回来。不然的话,哼!” 昭元心头狂喜,几乎就想故意来上一句“我舍不得走啊”,以稳固稳固,却又怕过犹不及,反而弄巧成拙。当下他小心翼翼道:“好啊好啊。这里这么好,比我那破板床不知好多少倍,我当然要回来睡了。对了,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喂吧,好不好?” 天昭又打了个呵欠,道:“乖乖听话睡觉,明天好好喂它们,再好好给我讲故事。”昭元道:“我们拉勾好不好?”天昭狠狠掐了他一下,道:“不许再说话。”昭元吓了一跳,再也不敢乱说话,只好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假睡。 过了一气,天昭忽然又掐醒他,可看了看他,却又不怎么说话。昭元心下惴惴,正想小心翼翼而问,却听她忸忸怩怩道:“你听着,你以后可不许把这事跟杜爷爷说。不然……不然……”昭元心下暗笑,嘴上却恍然大悟般道:“那当然了。要是我说了,他肯定就会不让我再来,我就再也不能来和你一起睡了。你这么漂亮可爱,我会很想你的。” 天昭小脸一热,伸手一推他,凶道:“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呢!你要是偷偷摸摸说了,瞧我怎么整你!”昭元一笑,正要说话哄她,却被天昭小手一推,连忙又闭上眼睛装睡。他心境现在已微松,过了一会,居然还真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昭元发现自己身上的束缚已被解开,心下狂喜:“这小丫头居然还真是言而有信。”连忙大伸懒腰,活动手脚,只觉人生很久以来都没这么畅快了。他正自高兴,忽听旁边一个声音冷冷道:“小子,别高兴得太早。先过来画押。”却正是他最怕的那位嬷嬷的声音。 昭元吓了一跳,连忙收敛起来,跳下床去,伸了伸头,道:“押在哪里?”话音未落,便见天昭从门外拿着一幅帛书进来,朝他扬了扬,得意地道:“在这里。你在上面画押才准走。哼,有了它,就算你向杜爷爷告密,我也不怕。” 昭元伸头一看,却见那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昭元每天晚上应该被天昭公主抱着睡”,文义和字迹都甚是幼稚,显是公主殿下亲笔所写。昭元顿时脸上一红,道:“这……哪有这样的约啊?反正我保证就是了。”天昭怒道:“不行!你一定要画!” 昭元还待再说,那几名悍悍妇却已横眉怒目起来。昭元无奈之下,只好接过那幅书,挥舞了几笔,交了回去。一名嬷嬷看了看,怒道:“公主,他没画押,只画了个小人。这不行的。”昭元硬起头皮对天昭道:“我画的是大押,把我整个人都画在上面了的。十字人人都可画,又哪里显得出是我?你看,这个小人长得多象我呀,那是怎么也赖不掉的。你也画一个你好不好?这样任谁一看,都一目了然,清清楚楚知道是你跟我之间的约。” 天昭从来没有立过约,见那小人果然甚是象昭元,不觉也觉有趣,有些迟疑。那嬷嬷道:“公主,别相信他。”昭元忙道:“那就把这小人涂掉,我来画几个叉做押,要多大有多大,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说着边作势要拿回来画叉。 天昭急忙一下藏开,嗔道:“不行!”说着也提起笔,在上面画了几笔自己的形象,得意地笑道:“哼,有了这份文书,黑白分明,清清楚楚。就是杜爷爷回来,也一定帮我。”昭元心下也哼道:“哼,那可不一定。”面上却愁眉苦脸道:“那是当然。”天昭眨了眨眼睛,忽然又道:“对了,我们还应该拉勾。你们都看着啊,不许赖皮。” 当下二人拉了拉勾,讲明要是赖帐就天天当小狗,每天被大人打屁股。天昭还嫌不放心,又在代表自己的那个小人处画了自己伸手拉勾的样子,要昭元也依样子画上;然后逼着他和自己一起,朝两个拉勾的小人吹了口气,齐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要!” 昭元见她看着那契约,便如小儿得饼一样,极是得意,似乎完全忘记了要放自己走之事,只好小心翼翼地轻轻道:“那些小蛇们都快等不及了。我得走了,早去早回,晚去晚回。”见天昭似乎又有不放心之色,忙道:“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天昭正要答话,一名嬷嬷已道:“公主,大祭师明言,那小洞中危险莫测,若非他亲口允许并预作准备,千万不可擅入。公主千金贵体,万万不可冒此险。” 天昭公主微露失望之色,道:“那好。你们陪他去,把他看好了,一但喂完,就把他带回来,不许他跑了。”昭元见她还是不相信自己,心头气极,但想起自己也确实是心怀鬼胎,自也无话可说,只好道:“我们走罢。你不去看看琴儿?”天昭忽然脸上一红,道:“我不去。” 昭元甚是奇怪,但怕横生枝节,便也不问。等一行人出了天昭公主居所,接触到久违的太阳,昭元简直都有了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全身上下当真是没一个毛孔不觉得畅快。他心头那股本来还犹豫是不是该真遵守那份“契约”的念头,也立刻便无影无踪:自由无价,那算什么? 昭元晃晃悠悠回到了洪荒居,一路进去找到琴儿,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忽然想起身后那群悍妇,连忙住口。回头见她们都站在门口不走,倒也没有进来,这才放下心来,几下将错愕不在他之下的琴儿拉到内室,埋怨道:“你怎么这么多天也不来救我?” 琴儿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道:“救你?为什么呀?你不是过得极好么?”昭元奇道:“我这几天过的简直就是非人生活,你居然还说我过得极好?”琴儿道:“对呀,而且是我亲眼看见的啊。当初我见你两天都没回来,心头疑惑,正想去天昭妹妹那里看看你是不是在她那里,结果就有一位嬷嬷来告诉我,说你喜欢上了天昭,想和她一起睡,不回来睡了……” 昭元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么?……什么?” 琴儿见他一幅震惊的模样,也大感蹊跷,续道:“当时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就说想去看看,那嬷嬷当真就带我去看了。结果我一看,发现你正搂着天昭妹妹睡大觉呢,睡得真叫一个香甜,连叫都叫不醒。” 昭元气得大嚷道:“我身上没绳子吗?我怎么可能抱住她?”琴儿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绳子?没有啊,起码我没看见。”昭元呆了一会,忽的颓然坐倒,暗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她把我弄晕,是故意要演戏给琴儿看。我的天哪,要不是早早投降,只怕她发起狠来,还到杜先生那里去告我好色呢。那我还不得百口莫辩?” 琴儿见他模样,更是奇怪,道:“我本来是不很相信的,可是见到你们那幅样子,实在是不得不相信。当时那嬷嬷说你自己会去继续照看蛇洞的,只是会很少回去洪荒居,还叫我以后不要多来,要我在杜先生面前替你保密。” 昭元呆呆望着她,终于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狠。”说着便将自己的真实经历讲了一遍。琴儿一见外面那群嬷嬷戒备的样子,顿时就确信他讲的才是事实,忍不住笑道:“没想到你还经历了这么一段。你想啊,我都亲眼见到你那幅样子了,又想起天昭妹妹那么漂亮,多少人想那样都没机会,哪里还能不信你喜欢她的说法?”昭元窘道:“你不也一样漂亮嘛?可我不也还没敢这样对你?你怎么能就这样乱信呢?” 琴儿小脸顿时通红,道:“你胡说!”昭元一怔,也是满脸发红,道:“对不起,是我瞎说。”二人一时间都极是尴尬。过了半晌,昭元才勉强道:“我要去喂蛇了。”琴儿道:“嗯。” 又过了一气,昭元忽然道:“你说,要是我想个办法做一样很凉快的东西,让她抱着睡,她是不是就不需要抓我呢?”琴儿慢慢道:“也许吧。她还要你去陪睡吗?还会绑你吗?”昭元愁眉苦脸道:“我也不知道。家里那张巨蟒皮还在不在?” 琴儿道:“还在。你要做什么?”昭元皱眉道:“还不是要对付她?这巨蟒皮跟我身体粗细相差不太大。我想用这巨蟒皮,做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水囊,两边各接一根细长软管,比如说特别细长的蛇皮管,接缝、缝合等处都用骨胶粘合,就是一个水囊了。这样一来,如果里面注满井水,她就可以抱着中间的那部分睡,那可当真是要多凉快有多凉快,而且还想怎么揉就怎么揉。那两根软管,一边可以接新鲜的井水,一边接出变热了的井水,两边不断慢慢换水,则其温就可以稳下来。这样也就不用那些仆妇老半夜换来换的,吵她睡不着觉了。” 琴儿听了一会,道:“好象是那么回事啊。不过你想过没有,女孩子多半怕蛇的。以我将心比心来看,她要是抱着这巨蟒水囊,我看只怕会做恶梦。”昭元一想也是,甚是丧气:“难道抱住我就可以做美梦了?”想到这里忽然脸上一热,自是完全不敢去问琴儿,只连忙道:“我们涂上别的东西的颜色,外面再套上轻纱,不告诉她是蛇皮,就说是……是特别大的小兔皮做的。”心头却想:“听说她从小就没了父母,只怕跟我一样,也没被爸爸妈妈抱过几天。说不定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特别喜欢腻人吧?” 琴儿道:“她又不是傻瓜,你这只怕瞒不过她。再说了,对人家来说,只怕什么皮都比不上你的皮。……嘻嘻,你的皮嘛,冷热适中,还会自动调节,总是能最舒服,不象井水那么凉那么笨。”昭元脸上一红,道:“别笑我了。其实这蛇有什么可怕的?你看,我开始也怕的,可是现在却一点也不怕。我看根本大计还是得想办法,把她胆子弄大一点。” 琴儿微笑不语,只是不住地摇头。昭元却是毫不死心,自己动手,又是选皮又是熬胶的,不到一会,居然还真给他弄出了一个人把高的水囊出来。不料等他兴冲冲跑出去,要跟那几个嬷嬷说起这水囊的功效用法,那些嬤嬷却根本连听都不肯听,全都异口同声地道:“快点喂蛇快点回去,少打歪主意!” 昭元大是丧气,只好将那水囊扔回家中,在琴儿“其实你去陪她睡也没什么不好”的取笑声中悻悻而去。他喂蛇时,见众奇蛇虽然有些躁动,但幸好还没躁到太大的地步,心下暗暗庆幸,不由得又恼起天昭的和蛮横无理来。等到快要喂完的时候,他却喂得越来越慢了,似乎总也不想喂完。那几名嬷嬷在洞外等得不耐烦,不住地催他快点。那洞虽然甚是幽深,但其内甚静,他却偏偏还是听得到。他想起不久以后就又要去对那个死丫头恭恭敬敬,被她予取予夺,忍受她的颐指气使,不免更是失落。 那些嬷嬷越来越怒,终于一名嬷嬷厉声喝道:“小子,你是不是想赖在里面不出来了?”昭元心头一动,暗想:“是啊,我就在这里面不出来,她能把我怎么样?等杜先生和银牟太叔一会来,狠狠训她一顿,谅她就不敢了。嘿嘿,这里面不是本来就有储备的干粮么?我不是还专门练过御寒的本事么?这本就是避难之地,现在我老人家正是有难,怎能不用?”他想到这里,不免更是对杜先生感激涕零,暗叹终于还是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运气总算还没坏到家。 昭元想到这里,立刻跑到洞口附近的黑暗之处,壮了壮胆子,嘻嘻笑道:“我这些小蛇好多天都没吃着新鲜东西,这次都要跟我翻脸了。我要不是好好补偿,在这里好好看顾它们,那怎么行?再说了,它们现在不开心,也不表演故事给我看了,我回去也没用的,对不对?请你们带信给天昭,说是我实在是抽不开身,过些天才能回去她那里。她要是一时觉得太热难受,那洪荒居有水囊可以代替我。你们只要小心注好井水,她抱着睡,那可就是绝对听话的清凉囊,比我顺心多了。” 那些嬷嬷听他居然真的就赖在里面不出来了,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感事态严重。一名嬷嬷怒道:“你亲自答应的事,现在就要反悔?大祭师最恨言而无信的小人了,等他回来,看他不把你扔到蛇坑中!”昭元微微一惊,但却想:“别的还罢了,扔到蛇坑中我还真是不怎么怕。”便道:“不对不对,我是最言而有信的了。虽然那契约上没有画押,其实无效,但我也没说不遵守啊。反正她也没事,只要她来这里,我一样乖乖遵从契约,由她抱着睡。我可没有违反契约啊,就是杜先生也不能罚我什么。” 那些嬷嬷本来虽疑他有赖账之心,但却还真没想到他一个芝麻大的小孩子,居然能赖账赖得如此干净彻底、厚颜无耻,都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气,一名嬷嬷道:“我去禀报小公主,你们在此守侯。要是他想偷跑,立刻擒缚来见。”众嬷嬷齐声道:“是。” 昭元本来还甚得意,但一听天昭还是要来,想起自己确实是有故意误导她的企图和行为,毕竟还是心头有些惭愧。但转念一想,却又不住给自己壮胆:“我是没有办法要脱身才这样的。这使上一点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哼,就算陪睡不伤我一根毫毛,可哪有被捆着来陪的?这也太过分了。”忽然又想:“我不肯哄她睡觉,难道就只是因为被捆吗?” 他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惭愧。若是天昭不依不饶,就在这里耗上几天,自己岂不还真得在里面耗上几天?自己以前虽也在里面常常一呆几个时辰,但这连续几天住倒还真是没试过,不免也是有些心头惴惴;微觉后悔之下,也觉自己做的似乎过于没有退路。但又想,既然已经到这地步了,即使自己再投降,她也绝对不会再相信自己。若是她假装服输,到时再冷不防命一群悍妇抓住自己,那个时候,可就说什么也不会给自己解开捆缚了。 昭元想来想去,都觉还是冒险硬撑到底为好,也就干脆豁出去了。过了一会,果听外面一群人朝这边跑来的声音。听起来,其人数倒也不是很多,应该只是天昭的近身嬷嬷仆妇们。昭元略感放心:“原来她也怕这事传出去被人家笑。既然人少,那就好办一些了。”但一想,却又苦笑:其实光在洞口的那几个悍妇自己便已打不过,在这基础上,去看新来的人数多少,又有何意义?莫非自己也怕此事传得太开,怕自己也被人笑? 昭元正自患得患失,忽听外面一个既熟悉又让人害怕的清脆童音喊道:“昭元,嬷嬷说你赖账,你真的要赖账么?你为什么要赖账?你不怕当小狗么?”声音已是带着哭腔,正是天昭的声音。昭元厚起脸皮道:“我没有赖账啊。是小蛇们生气了,我要在里面哄它们,走不开。你既然来了,不妨就在这里面一起睡好不好?这里面很阴凉的。” 天昭听他真的赖账,几乎都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抓住他痛打一顿。但她素来知道此洞邪异危险,自是不敢真这样,一时间气得脸色发白,几乎都要哭将出来。昭元隐身黑暗中,见她那因被欺骗而弦然欲泣的神情,又见她抱着契约,心头大觉惭愧,道:“对不起,天昭妹妹。我……不是有意要这样的,我实在是不愿意被你捆着。”天昭眼泪滚来滚去,忽然对旁边的嬷嬷们怒道:“你们为什么不跟他进去?你们为什么不在他进去的时候用绳子拉住他?” 昭元吃了一惊,但立刻又想:“我要能够喂蛇,自然双手要能活动。只要你们不敢进来,我还不能自己解开么?”但天昭情急之下,这些自然是没想到。众嬷嬷也知这不是辩解的时候,自然都是低头听训,唯唯连声。 天昭骂了一会,渐渐平息了些,过了好一会,忽然道:“原来你是不喜欢被捆才这样的啊。那我不捆你了,你出来陪我,好不好?我们可以……可以再立约的。” 她声音竟然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昭元几乎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险些都要感动了。但他立刻又想:“她现在也在学着样骗我,我可不能上当。”当下便道:“我也想陪你玩,可是现在我实在是走不开呀。我们也不用新立什么约了,你进来,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好不好?” 天昭见他不上当,更是气得半死,但呆呆立了一会,却居然没有立刻骂他,反而退后了些。昭元甚是奇怪,正自惊疑,忽然闻到了一股烟味。忽听天昭道:“哼,你再不出来,我就用烟把你熏死。你出不出来?”昭元笑道:“这个洞通风得狠,里面缝隙无数,只怕未必能熏着什么。还有啊,那里面的小蛇可都娇贵得狠,只怕没一个在你之下。我看我还没被熏死,它们倒都要先死翘翘了。”天昭气极,怒道:“那也是你先赖帐的!杜爷爷会怪你的!” 昭元一惊,但立刻又想:“先已没耗过她,这次可不能被她吓倒了。”当下嘻嘻道:“那可不一定。”天昭一急,就要挥手要放烟雾,但旁边几名仆妇却急忙劝阻,都说这事可当真做不得。昭元也怕天昭情急之下真的不顾一切,忙道:“其实我做了个跟我一样的水囊,是……是……兔皮缝成的,装上井水之后,不是跟我一样吗?你又何必……” 天昭气得连连跺脚,哭道:“不,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嬷嬷已经告诉我那是蟒皮了!你还想骗我?”昭元无奈,道:“就算是蟒皮,那也没什么啊。你不是也用蛇来对付我么?你就想着梦里骑着巨蟒来咬我,不是很开心么?”天昭哭道:“我不,我不!我最讨厌蛇了,我就是喜欢抱你……”说着脸上忽然微微一红,但立刻又是恨极了的神情,跑了开去。 昭元也是微觉尴尬,但却也不敢瞎想,只凝神观望。过了一会,忽然天昭拉了一个人过来,却是琴儿。天昭就象个三岁小孩子一样,在琴儿面前又是撒娇又是讨好的,然后便直把琴儿朝前推。琴儿果然来到洞口,柔声道:“昭元,你还是出来吧。天昭妹妹说她保证不捆你,还说可以当我的面立约。” 昭元从一来卧眉山就甚是尊重琴儿,一向不愿意违背她的意思,这下听到她发话,不免心头有些犹豫。琴儿又道:“你呀,都跟人家拉过勾立过约了,怎么能不算数?就陪她一会,也不伤你毫毛。反正你平日还不是要回来睡一会,就把这个改成到她那里睡……”天昭忽然又在琴儿面前说了几句什么,琴儿一笑,道:“你看,天昭妹妹怕你不相信,说她来我们的洪荒居睡。这可是你的老窝了,你还怕什么?你好好想想吧。” 昭元心头一动:“在我老窝,当着琴儿的面,她总不能太放肆来捆我吧?这个似乎可以考虑?我只吃自己到野地里找的东西,再搬到琴儿隔壁,把木墙换成纱布,随时求援,这天昭还能怎么折腾我?”不料才一动念,忽然见天昭眼中似乎闪着狡猾的光芒,忽然心头一惊,警觉起来:“不对不对,她现在心头八成是恨我入骨,怎么会忽然这样?当初她不是就迷倒过琴儿么?难道她除了在食物中放迷药外,就不可能有别的招?琴儿脾气好,就算再跟我一起被迷倒,将来也不过就是再撒撒娇的事。” 昭元想到这里,立刻拿定了主意,道:“不是啊,洪荒居虽是我的老窝,但这小蛇洞才是我的老老窝。我看哪,不如还是天昭和我一起到洞里来住。这里这么清凉,她一定会喜欢的。”这话才一出,天昭已是气得全身发抖,忽然托过旁边一样物事,道:“乖宝宝,去啄他!把那个家伙啄出来!” 昭元一怔,立刻明白她是在怂恿鹃儿,心想:“论起对它来,你可没我亲。”当下一声忽哨,那鹃儿果然直飞进来,甚是亲热。昭元一笑,又是一声忽哨,鹃儿又飞了出去,飞舞几圈,又跑进洞来。昭元正得意地哈哈大笑,天昭忽然掩面哭了出来,琴儿急忙连连抚慰她。昭元吓了一大跳,慌忙止住了笑声,心下甚是后悔自己太过刺激她了。 天昭哭了几声,越来越气,怒道:“你等着!我今天晚上一定要骑着巨蟒来咬你!”说着一甩手,便和琴儿离开了。那些仆妇也都跟了去。昭元想起天昭临走前的话,不免有些哑然失笑。等到见众仆妇都不见了,他这才发觉自己已在洞中呆了太久了,不如趁此机会出去放松一下。不料才要动身,忽觉远远的似有一个淡淡影子稍稍动了一下。昭元吓个半死,知八成还有人在洞外埋伏,那是打死都不能轻易出去的。 但苦苦挨在洞中,这时间却也甚是难熬。以前他总是有事就来,想走随时便走,自然觉得在洞中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现在,他却是被逼在洞里呆着,又没什么事做,顿时便大感无聊。他眼看着洞外的月影时淡时浓,却又不能出去赏玩,心头不禁一叹:“难道我就真的要这样跟她耗上好几天吗?这虽然不是捆着我绑着我,却又和那有什么分别?唉,难道这就是损人不利己?” 昭元满脑自怨自艾,模糊了许久,终于还是进入了梦乡。梦中他不知怎么的,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被天昭公主抱住而眠的情景,而且居然一点也不可怕,一点也不难受,反而有许多喜欢,许多欹旎。那股淡淡而又美好的甜香,也象是回到了他鼻畔,更和洞中的奇异气味形成了更加鲜明的对比。相比之下,那不是天堂是什么?被捆着又有什么关系? 昭元正在梦中徘徊,忽然见到一头比自己还要粗的巨蟒,瞪着一双灯笼般大的凶狠眼睛,一下子朝自己扑了过来。他吓得半死,没命地奔逃,可是无论他怎样拼命地跑,那巨蟒却还是越追越近,就连那可怕的蛇的气息也都是那么明显。那巨蟒的背上,似乎还骑着一个横眉怒目的小姑娘,正自朝自己恨极大叫:“咬死你!咬死你!” 昭元不知不觉已是浑身汗透,忽然一下醒了过来,可是耳畔却似乎真的听到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只不过却似乎又有些哭喊。同时,旁边也还真有声音嘈杂着朝这边过来,就象是巨蟒来追自己时飞速游动的声音。 昭元定了定神,忽见一个小姑娘边抹眼泪边没命地跑着,不住哭喊:“你出来!你出来!”,而且一下就钻入洞中,还跑过了自己所在的黑暗凹陷之处,正是天昭。昭元使劲揉了揉眼睛,却见这果然就是真实,甚是奇怪:“她……怎么啦?她怎么敢跑到洞内来?”正疑惑间,忽然又大骇起来:“这洞里不但奇寒,更可能有那剧毒无比的小蛇出没!”他顿时大急,一跃而起就朝天昭追去,口中大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天昭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黑暗中立刻折返身向他跑了过来,死死抱住他哭道:“你这该死的家伙,为什么躲起来?为什么要吓我?……呜呜,你该咬他的,我们说好去咬他的,你为什么咬我?为什么咬我?”已是完全语无伦次,便如说胡话一样。昭元感觉她身上已几近冰凉,显然已快要被冻伤,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抱起她就往洞外跑。天昭狠狠一口咬在他后颈,哭道:“我咬你!我咬你!你为什么不陪我睡?你为什么要骑巨蟒来咬我?” 昭元刚刚出得洞口,便被一群也拼命大喊着追来的仆妇们给拦了个正着。众仆妇齐齐动手,三两下就将昭元抓了个结结实实。天昭扑在他身上,一边哭一边狠狠掐着打着,似乎要把被他骑巨蟒追咬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昭元怒对众嬷嬷道:“我把小公主救出来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们应该把我放回去,我们再从头来耗,才是公平!” 那些嬷嬷都冷冷看着他,无人回答,但眼中轻蔑之意却是任谁都一明二白,似乎是在说:“就你这种赖账的家伙还配谈什么公平?”昭元心头惭愧,不敢再嚷。但天昭狠狠在他身上又掐又打,却当真是痛入骨髓,偏又完全无可躲避和反抗。 过了好一会,天昭公主才慢慢平静下来,似乎想放开他,可是想起新仇旧恨,气不打一处来,眼泪哗哗直落,又狠狠揍了他一顿才放手。只听一名嬷嬷道:“公主,现在他已在手,就不用那个蟒皮袋了吧?”天昭忽然掩面尖叫道:“不许再提那东西!不许再提!”那嬷嬷吓了一跳,连忙住口,狠狠踢了昭元一脚,怒道:“看看你把公主害成什么样!” 她乃是身有武功之人,这一下昭元实被踢得痛彻肝肺,但眼见她们全都眼中象要冒出火来,居然也没敢回声怒骂。天昭公主终于又慢慢平静下来,死死瞪着昭元,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捆他!捆他!捆他!让他永远不能动,永远不能逃跑!” 那些仆妇早就在等这句话了,闻言立刻便七手八脚,将昭元一道道狠狠捆将起来。她们这次用力极重,昭元只觉每道绳索都如铁筘一般,几乎要勒进肉里,更是痛得晕天黑地,简直恨不得立刻死了干净。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喝:“天昭,是你么?你又不乖了?” 昭元一听,简直就如来了救星一样,立刻奋起全身劲力一挣,大叫一声:“杜先生,我在这里!”只见青灰色的几条人影连跃几跃,已是越来越近。天昭完全充耳不闻,依然不住地大喊:“快捆他!捆他!捆他!” 杜先生一跃至前,抱起天昭,道:“宝宝,你怎么啦?怎么大家都说你深更半夜大叫大喊的?”天昭委屈已极,一下抓住他胡子狠狠扯了几扯,扑倒在他肩头大哭了起来。杜先生旁边一名灰色衣服的中年人使了使眼色,那些仆妇才停下了手,但却也并不解开。昭元知这人乃是天昭的表叔银牟,身任八方长老之一,协助天昭处理政事。这一次他跟杜先生还有紫光灵官,外出指点族人买卖赶集,是以也同时回来。过不多时,琴儿也赶了过来。她见昭元又已被捆住,又见天昭哭得极是伤心,不禁瞪大了眼睛,似乎猜到了一点什么。 天昭伤心大哭,杜先生虽然连问好好多次,却也问不出什么。银牟太叔问了问昭元,又看那些仆妇的神色,知道大体是实,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又过了一小会,闻讯赶来的山民越来越多,见此情形,都是议论纷纷。 过了好久好久,天昭才终于平静下来。可她才一停止哭泣,就立刻又狠狠瞪着昭元,简直恨不能自己真变成一头巨蟒,把他咬成七八段,全然不管这事是不是已被众人给知道了个底朝天。杜先生、银牟太叔、还有那紫光灵官,各自去召问众村民近来的情形。他们问着问着,彼此间也互望了几眼,脸上居然慢慢现出笑意。 杜先生把天昭放在地上站好,柔声道:“原来是这样,那是他不对。现在我们都在这里,他跑也跑不了了,就先放开他好不好?”天昭狠狠瞪着昭元,却不说话。杜先生使了使眼色,那些悍妇立刻解开了昭元身上绳索,其势倒也快捷。 昭元连忙活动了一下全身上下,当真又是一番逃出生天般的感觉。但他才喘了几空气,身上那一道道被绳勒至青紫之处,便又传来阵阵热辣辣的剧痛感,心下不免火起:“要不是我不顾一切救你,你能这么轻易就抓住我?你居然还这样对我?” 银牟太叔轻轻拉转天昭,道:“天昭,听说你跟他立了约,是他毁约无信,对不对?那约能不能给我们看看?”天昭却并不回答,依然跟昭元狠狠对视。一名嬷嬷小心翼翼从天昭怀中取出一幅帛书给他看。银牟太叔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笑,递给杜先生和紫光长老看。 昭元渐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忽然喊道:“那约是她强逼我立的,而且……而且我也没画押,算不得数的。再说我和她年纪这么……大,怎么能一起睡?” 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紫光灵官奇道:“这么大?”众人望见这两个小孩的样子,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天昭脸上一红,却装作没听见,依然是狠狠瞪视昭元。昭元也甚是尴尬,勉强道:“反正也不小了。中原……中原……”后面的却说不下去。 银牟太叔望了望杜先生,见他点了点头,似乎赞同自己所想,便对昭元道:“既然你立了约,怎能不算数?你知道不知道,乡亲们都说,这些天天昭似乎脾气好了很多,说起来应该也有你的功劳。既然你能立功,对你自己又是无损,那为什么不继续立呢?” 银牟太叔一说此话,满场乡民都是大以为然。要知公主殿下夏天的脾气,在卧眉山诸寨可是出了名的坏的。但这些时日小公主因为忙于发狠整治昭元,无暇到处乱跑去折腾别人,满乡之人都是如释重负,自然都巴不得昭元继续将祸水都兜住。虽然说男孩子女孩子同床是不大好,但现在毕竟还小,便如小孩过家家一样,其实没事。等先把这段时间对付过去,以后再大些的时候,就可以不再睡在一起。那时天昭既能知些人事,想来也就懂事些,不会再这么凶野。再说众人虽然见过无数次过家家,倒还真没见过过家家居然能过出吵架的,现在他二人如此狠狠对视,不但颇让众人好笑,也令大家更想看看硬他们捏在一起,会闹成什么样。只是昭元是大祭师的弟子,众人先还有些担心,怕大祭师会为他出头。但现在大祭师自己都认定此约有效,别人自是求之不得。因此,此提议虽是人人窃笑,却也没什么人反对。 昭元急道:“她明明天天朝我大发脾气,怎么能说脾气好了很多?”杜先生道:“你难道忘了,我曾经告诉过你,做男子汉本来就要心胸开阔,能受些气?怎么我一走,你就忘了?只要你能一个人多受受,大家都舒服,那就是你的功劳了。大家也都明白的,都很感谢你。再说了,你既然都已立了约,不如就干脆认了吧。我们让她不捆你就是。” 昭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你也觉得这约有效?我没有画押啊!”杜先生笑道:“画押是大人之间立约用的。小孩子立约,当然应该用小孩子的方式了,对不对?这上面明明白白是你和她两个小人拉过勾的,那是赖也赖不掉的,怎么无效?我看简直比画押什么的还要有效。” 众人都是嘻嘻而笑。天昭哼了一声,面有得色,忽然又脸上微红,低下头去。昭元见满场中竟无一人支持自己,顿时大失所望。他眼见天昭的得色,感觉身上疼痛仍是在阵阵袭来,心下实在不甘,道:“可是……可是中原……的大人都不会允许的。杜先生,你也说要让我帮她学中原礼仪,这可跟中原礼仪不符。” 杜先生微微一怔,却又笑道:“中原是中原,这里是这里。中原的大人不同意,这里的大人同意。再说了,礼仪乃是为了防止男孩子欺负女孩子,只要能心中无鬼,自然也就不必拘泥形式。你看,世人虽有亲逝奔丧之礼,但你若实在有更重要的事走不开,却也没人责备你,这便是心头无鬼的例子。你宁愿毁约都不肯帮村人,是不是你头有鬼、不敢面对啊?” 昭元气往上冲,道:“我有什么鬼?我……”但眼见众人都是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不免极是窘迫,后悔自己受激上当。杜先生道:“既然没有,我们几个大人又都同意,那你还要去毁什么约?天昭脾气确实不太好,是以我才要你和琴儿好好教教她。可你现在不肯守约,她恨你入骨,倒跟她弄得象敌人一样,那可怎么个教法呀?” 昭元垂头丧气,道:“是。”杜先生见他服软,呵呵大笑,道:“好,那就这样吧。此事说起来呢,你们两个都有不是,不如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彼此陪个罪,也就算了。不过呢,你是男孩子,又是首先拿蛇吓唬人家欺负人家的,自然先向她陪罪。” 昭元兀自烦恼,极不愿向天昭陪罪,便道:“既然都要陪罪,不如就省些,都不用陪罪算了。”天昭也道:“对呀,不用陪罪了……哼。” 杜先生道:“还是都陪罪的好。元儿,你拿出点勇气先来。”昭元无奈,只好一步拆成三步,勉强晃到天昭面前,深深一揖,撅起嘴巴有气无力地道:“对不起啦。”天昭见他如此情形,更是生气,正想骂他,却听银牟太叔道:“天昭,人家都已经先向你陪罪了,你也别这么小气。要能有点气量,将来才好当族长。” 天昭狠狠瞪了昭元一眼,见他根本就没看自己,嘴巴顿时撅得更高,也用更加有气无力的语气勉强说道:“对不起啦。”杜先生笑道:“好了好了,此事就算没有了。你们年纪相仿,名字也有相同之处,连性格……嘿嘿,也都很是接近,不如就结为异姓兄妹。这样既有些亲,也不太亲,方便许多。”银牟太叔笑道:“不错。正该如此。天昭,这次你先来。” 天昭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哼道:“昭元哥哥。”昭元也是白眼直翻,半死不活地道:“天昭妹妹。”心想:“做你哥哥,只怕迟早得被你整得发疯不可,看来我得找琴儿也当妹妹,平衡平衡。”忽然又甚郁闷:“唉,琴儿肯定不肯。她虽然小些,可看起来却更象是我姐姐。” 紫光灵官道:“好了,今天过结已去,一切都没事了。大家都回去罢。”众人见事已完,虽见天昭和昭元之间的样子甚是好笑,但紫光灵官既已下了逐客令,却也只好散伙。昭元和天昭见人群渐渐散去,都觉如少了不少压力一般,这才各自偷偷想把眼睛抬起来。但彼此一见对方也在偷望自己,都是急忙又低下头去。 银牟太叔打了个呵欠道:“唉,才刚回来就碰上这事,简直是累得半死。唉,你们以后要懂事些,少闹一点,也好让我们能睡几个好觉。”杜先生道:“夜已经很深了,又吵了这么久,是该睡了。元儿,你把天昭吓得梦见了大蟒蛇……”昭元心头甚是不平:“我也梦见她骑大蟒来咬我,怎么就没人理我?” 只听杜先生续道:“……你就好好陪她回去,好好哄她睡。天昭,你也不要捆他了。现在我们都知道了,他说什么也不敢再违约的。你们两个都已经是兄妹了,起码应该学着相亲相爱一点,不要让别人笑话。元儿,你年纪大点,凡事多让让她。天昭,你还小,要学会多听哥哥的话,不要老是反过来欺负你哥哥。”二人都是勉强称是。众人见没什么事,也就都慢慢各自回去补觉。 昭元见连琴儿都回去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被她们这一群老小狠狠瞪着,不免大是失落。但他想来想去,忽把心一横:“反正已经闹大了,她还敢再捆我不成?若再有半丝伤痕,我就立刻有理由跟她一拍两散。”当下反而胆子大了起来,大咧咧道:“天昭妹妹,我们去睡吧。”他故意说得不甚礼貌,料想她只要一不肯,自己立刻扭头就跑,起码今天不用陪她。 天昭哼了一声,自行朝回走,丝毫不理他。昭元无奈,却也不敢就这么就扭头跑,只好悻悻跟在她身后朝,那自己被囚禁了好多天、“不堪回首”的地方走去。等到了宫内,那几名仆妇都是冷冷地望着他,一道道目光本身就如同是一道道的绳索,将他捆得无法动弹。 昭元身上被勒的许多地方更加隐隐作痛起来,心头莫名其妙地火起,居然也不沐浴,照直便走到床前,四脚八叉大大咧咧朝床上一躺。一名仆妇怒道:“你老实点!”昭元冷哼了一声,狠狠怒视了她几眼,便再也不看她,自顾自滚到一侧,拉上锦被装睡起来。至于她们在商量什么,怎样看自己,那是根本不顾了。 这一碰床,那些被勒过的地方又是阵阵剧痛,痛得他嗞牙裂嘴,不免有些庆幸:“幸亏是这么软的床,要是我那大板床,非疼得跳起来不可。”但立刻又暗骂自己:“要不是她们勒出来的伤,我睡我的大板床不也自得其乐?我还庆幸什么?” 过了一会,忽觉灯光一暗。昭元心头冷笑一声,并不理会,只故意把被子拉得极紧,让她碰不着自己。又过一气,他正微有模糊之意的时候,忽觉有一只小手正小心翼翼地隔着被子轻推自己,耳边听得天昭柔柔软软的声音道:“昭元哥哥,对不起。”昭元不想理她,继续装睡。天昭又想把他拉得翻转过来,道:“对不起,昭元哥哥。我以后再不会这样对你了。”昭元仍是不理,但全身剧痛之下,手劲居然还不如她大,终于还是被她拉开了被子。 昭元甚是郁闷,忽然心一动,故意运功不让自己身上发冷。要知他自从在冰洞中学会了调节体温之后,只要不是主动去做什么,身上便会自然而然的冬暖夏凉。现在他既不想让天昭从自己身上得到清凉之意,便不惜自己难受,也硬是让自己身上跟她无异。 天昭从背后轻轻搭了上来,却是什么也没捞着,似乎甚是意外,又似很是沮丧。昭元心头暗暗得意:“哼,就算你去向杜先生告状,我也可以说是我被勒伤了,不好运功,看你怎么办。”可是过了一会,天昭却始终没有再做什么,倒是甚出昭元意料。他心下反而有些惴惴,不免竖起耳朵努力而听。又过一会,他竟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极轻极轻的哭泣声。昭元心头一惊:“她真的哭了?”虽然还是想忍心不理,头却终于还是慢慢活动开来。 又过了好一会,才听天昭慢慢道:“昭元哥哥,我知道你讨厌我,嫌我脾气不好,不肯陪我玩,也不肯哄我让我欢喜。可是……可是……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我没有办法管自己。我一到夏天就真的很烦恼,晚上老是睡不着,又没有人陪我玩,整天只能到处瞎逛,见着什么事都心烦,于是才总发脾气的。我……冬天不是这样的,春天和秋天也不是这样的,只是夏天才这样。要是你肯陪我哄我,我就一年四季都很乖很听话的。我再不捆你了,我听你话,给你当很乖很乖的妹妹,好不好?你陪我睡,哄我欢喜,好不好?” 昭元与她相处了这几天,还从来没有见她如此吐露心声温言哀求的,忍不住坐起身来看了看她。天昭那些仆妇嬷嬷们已退得不见踪影,眼前只有她一个人,凄凄婉婉坐在床边。昭元细看之下,见天昭面色甚是哀怨,眼中也满是企求之色,不但一改先前的骄傲之色,竟还有楚楚堪恋之感。昭元心中一动,想起自己都被巨蟒之梦吓成那样,那么她那巨蟒之梦定是将她吓得不轻,再加上自己最见不得女孩子软语求自己,便想出言安慰。但转念一想,她当初叫自己“叔叔”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声声亲切?最后自己还不是中了桃花蛊、着了她的道? 正一念及此,天昭忽然又轻轻拉了拉他衣角,道:“昭元哥哥,我这次是真的。上次我骗了你,我……我向你陪罪,对不起啦。今天……今天你救了我,她们却还是下手这么狠,也是我的不是。你不要生我的气,以后当妹妹一样哄我疼我,好不好?”说着低头向昭元福了一福,抬眼起来望着昭元,眼中满是盼他答应之色,甚是真诚。 昭元心头一动,心想她平日里颐指气使,这次居然肯向自己老老实实地头认错,那么不管是真是假,总算也是她向自己示弱了。他想到这里,头不禁微微一晃,便思考是否答应。不料天昭见他头一抖,立刻欢喜得大叫:“你答应啦?”迫不及待地蹦起来亲了昭元一下,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 昭元脸上也是大红,但毕竟也不好反悔,无奈之下,只得道:“我可以晚上和你在一起,但我确实也要出去喂蛇。而且,我有的时候晚上还要出去练功的。”天昭想了一想,委委屈屈地道:“那……你先陪我一起睡,看我睡着了,你再去喂蛇练功,好不好?”昭元见她眼中兀自隐有泪意,想起她也是从小没了爹娘,甚是可怜,只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天昭大喜,道:“一言为定,我们拉勾,你可不能反……”但立刻又是脸上一红,转身便道:“你们快出来!”她话音才落,外面居然立刻就出现了大群的仆妇,换上了新的床褥。同时,还有几人不待吩咐直接就抬入了热水软衣,要让昭元沐浴换上。 昭元见天昭居然准备得如此齐备,再一看她眼中泪意,居然也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头顿时大大后悔:“好哇,难道是她装可怜耍我?”但这次不管怎么说也是她软求自己,毕竟脸上要好看一些,也就只好认命。他本已习惯葛麻之衣,这时忽然穿上这等绸缎华衣,登时又不自觉地勾起了当年自己在中原时的情形,心头又是微觉感伤。 天昭见他似乎若有所思,怕他反悔,却也不敢多问,只是自己先爬上绣床。昭元也爬了上去,二人尴尬互视一眼,便解衣安睡,这次却是面对面互相搂抱。天昭终于得遂心愿,两手环抱昭元,身体紧紧贴住,就如生怕他又会跑一般。同时,她似乎还有些象是拼命想把身体藏到他身体中去,以躲避梦中可能的大蟒蛇追咬。 昭元闻到她发际少女清香,一时竟然心头荡漾。但他见天昭脸上虽然略红,甚是欢喜兴奋,但却显然极是单纯,心头不禁暗骂自己无耻,当下连忙收摄心神。天昭不一会便已睡熟,昭元却一时间睡不着。他感受到天昭身体温软和均匀轻细的呼吸气息,忽然也觉和她在一起睡甚是舒服,竟然真的有些喜欢,忍不住想:“看来她虽蛮横一些,却也不是什么天性之恶。她若真是我小妹妹该多好?”但想了想,却忽然又怕起跟她一起睡得太久,连忙收摄心神,悄悄拨开她的小手搂抱,爬了起来,去冰洞练静心寒功。练完之后,却是自回洪荒居睡。 第二天一早,天昭又跑来杜先生居所,二人见面,都是微微脸红,却都不提此事。天昭居然还主动帮琴儿做菜清扫,连琴儿都吃惊不已,不住伸手指羞她脸。昭元知天昭已得遂心愿,应该不会再来暗算自己,再说下毒易防毒难,便要防也防不住。因此,他也就干脆坦然待之,不加防范,只留了个心眼关注那些蛇笼猴室,防她太过胡闹。 但天昭在竟然真的象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象条小尾巴一样,除了那每隔几天不得不学、由摄政八老轮流教导的晨课外,整天跟着昭元和琴儿到处转。她虽然也还是喜欢胡闹,尤其喜欢逗弄杜先生养的那只鹃儿,但却也知道这些试毒之物乃是大事。因此,在这些上面她不但不捣乱,还主动跟在杜先生和昭元后面,经常蹦蹦跳跳帮他们拿这拿那,忙得不亦乐乎。昭元教她读书,她也比以前用功,其听话程度,简直连琴儿都称赞她“长大了”“变乖了”。昭元虽然不肯直说,但心中也是暗暗赞许。 但还没乖得几天,天昭便又开始有些故态复萌,甚至都渐有更恃宠撒娇之势。昭元甚是失望,但知她毕竟还是太小,天性如此,却也没有办法。好在她现在毕竟跟自己认了兄妹,心理上似乎也已经承认了自己可以管教她,只要自己被惹急,那便装出生气的样子,她倒也还知道收敛。琴儿见昭元甚是失望,便开导他说,大多数兄妹的确就是这样的,他也没吃亏。昭元起初还不大相信,但问了杜先生,见他也说是,这才只好认命。 日子一天天过去,众人见他们三个居然越来越象真正的兄弟姐妹,都不禁有些失笑。又过一段时间,杜先生又要出山去赶互市大集,自然又是他们三个在家中过家家了。 这一日昭元想到村中小集里去转转,想看看村人又有些什么新的草药山货。天昭非要带着那鹃儿跟着,昭元无奈,也就只得由她。二人到市中转了几转,忽见前面一片拥挤人群,似乎有什么人在那里买卖什么极其火爆之物。昭元随便拉了一人问了问,原来却是一个山外商人来这里贩卖珠玉食盐,换取蛇蜕、蛇胆、干蟋蟀等物。 昭元知此地虽然偏僻,但也时有外地商人来贩卖这些东西。由于珠玉饰品本地不产,而外界甚贵的蛇胆蛇皮蛇蜕草药等物,这里却实在甚贱,因此若有人肯深入本地,往往大获其利。只是长途跋涉,又易染上各种疾病,常人不堪其苦,是以货郎虽然并不鲜见,可也并不为多。昭元性情寡淡,对珠玉之物并不在意,但天昭一听说是什么好看佩带之物,便说什么也吵着要去看。昭元无奈,也只好随着人群,带她进去。 正在朝前挤的时候,昭元忽听到前面叫卖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心头一震,居然放脱了手,定了定身子。天昭微觉奇怪,推了推他。昭元定了定神,猛然想起,这人竟然就是自己还在洛阳公孙贤门下时的一位师兄程明。 但这时,前面那些人见天昭公主和杜先生之徒要来看货,都纷纷让开,其势已不能后退。昭元忙抹了几抹尘土药膏在脸上,又嘱天昭不要奇怪,料想自己衣物形貌已然大变,这程明跟自己也不太熟,想来应当不会认得自己。当然,他心头终是缀缀不安。那程明一见围观众人纷纷退开,知道定是来了大主顾。等他见是俩小孩,更是信心倍增,连连向二人出言招呼:“二位贵人请了。在下远来贵地做点小生意,还望贵人多多提携。” 昭元见他并未认出自己,心中微觉放心,当下也上前微微变音道:“哪里。鄙地向来好客,只是山高路远,客人始终不多。客人远来,乃是互通有无的好事,我等自当鼎力以行方便。客人不必客气。”那程明见他虽小,但说话很有江湖味道,不免收起了想占他们便宜的心,很客气地请他们看自己带来的货品。 昭元扫了一眼他的货品,见多是比较名贵之物,心道:“这家伙怎地改行当起了商人?看他样子,似乎以前并未来此,贩卖之物略微嫌贵。这周围也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估计他此次或许未必便能大发利市。嗯,对了,此人族叔确曾是往来巴蜀齐晋等地的大商人,后来忽然想去官场上转转,才捐了个不太大的官做。由于他家世也不甚显,是以也被一些师兄弟瞧不起,与我当时倒还稍有点同病相怜。既然他这番来此,我或可指引途径,告诉他本地货品之市场常情。日后他再来,便可多卖些买些,也多得些利。” 天昭见那些珠玉比之平日里众人所献的花样多得多,一声欢呼,便上前挑选。那程明道:“小姐喜欢这些东西,便请多买几件,我也好多凑几个回乡路费。”旁边众人哄笑道:“这可是我们的小公主。你这些货若是对了她的胃口,便全买了也未可知。” 程明一面打着哈哈,一面盯着那只鹃儿,忽然道:“这只鹃鸟可是小公主的?不知可否卖给在下?” 昭元想起自己和天昭一出现,他就紧紧盯着鹃儿看,心头微微一动。鹃儿身形奇大,便如一头鹰一般,确非凡物,但以前主要只是在杜先生居所,知道的人也不太多。这几天里天昭带着它在路上行走,颇为引人注目,总是引来阵阵赞许。天昭极是得意,便恨不得把它独占了一般。由于人人都知这鹃儿非凡,是以从无人想到要买它换它。 天昭一怔之下,昭元已问道:“不知阁下为何忽然想买这只鹃鸟?”程明道:“在下行走江湖也有时日了,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大的鹃鸟。这鹃鸟如此神骏,定然不是凡物。在下若能买之回乡,想来定有王公巨室出巨金来买,在下自然也可大获其利。小公主若肯卖,这整担货物便都是小公主的了。” 天昭看了看那担中珠玉,但看了看昭元脸色,却道:“这不行。这鹃儿是我们族中大祭师杜先生的。而且就算是我自己的,我也不卖。”程明颇有失望之色,却也并不坚持,道:“那却不知可还有什么奇异之物?中原之人最喜欢奇异之物的,许多人肯出高价。” 天昭笑道:“要说奇异,便什么也比不上我们大杜先生养的异种毒蛇,只是怕你不敢买。”昭元知道程明怕蛇虫之类,心中暗笑。果然听那程明道:“这个嘛……若是活蛇,在下确实不便携带。但若是蛇蜕、蛇皮、蛇胆之属,那便是在下收购之对象了。” 昭元见天昭很喜欢其中的宝石珠玉,便拉着天昭回到了家里,随手取了些从大洞中形体甚大的蛇皮蛇物。天昭奇怪地问道:“这些虽然也是少见,但好象还是那大洞之中的啊,不能说很奇异。这些他也能看得上么?”昭元道:“中原之人少见奇蛇,便这些也已是奇异之物了。那些小洞中的蛇都是万中选一的,本来就少的可怜,又如何能卖?况且它们身形太小,对于不识货的商人来说,反而不易信其价值。” 天昭想了想,似乎恍然大悟道:“对呀!他一来就只知道越大越珍贵,一见面就把鹃儿说成是宝。要是找只比平常鹃鸟小很多的来,他却未必认为是什么宝贝。”昭元摸了摸她头,笑道:“是啊。不过说起来,我们也都不知道鹃儿到底宝贝在何处。” 到与程明交易之时,程明果然叹为异种毒蛇。天昭挑了满满一大串珠玉宝贝,还为琴儿选了几样。一时间,双方都觉得自己大占了对方便宜,那可当真是合作愉快。琴儿虽然不甚喜欢打扮,但珠宝之类乃是女孩子天生就喜欢的,自然也很是欢喜。 又过了些时日,眼看本族一年中最大的一次火把节将至,杜先生竟然还没回来。昭元不禁有些着急,担心外面是否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因为,昭元自从真心认天昭为妹妹后,那许多原来的想管教她的心思,居然弱了不少,往往一见她胡闹,就总是莫名其妙地从兄妹之爱出发,觉得“自己应该让着她”。即使实在忍不住要训她,也远没杜先生之训来的有力。 天昭自然也能感觉出来,是以反而巴不得杜先生不回来,以便自己能在昭元和琴儿面前大撒其娇,这个不买账就去那个面前。反正他们两个没有辈份差别,互相听劝,很容易钻空子。只要杜先生一天不在,自己就能一天到晚赖在这里,不用老被提醒回去受摄政诸老的教育和管训,也不用被嬷嬷们成天瞪着。这种两边都不管的局面,自然是快乐无比。 具体到平时,只要昭元一想训天昭,她就立刻藏到琴儿背后,说什么也不肯出来。这时琴儿也就多半会说“她已经认错了,下次知道改,也就算了”之类的话,昭元无奈,也就只好不了了之。若琴儿一时不在,天昭就干脆大哭“你是我哥哥,要让我”的话,却也让昭元不好出口出手。如此来的多了,天昭自然是全无所惧,那股胡闹劲简直都要更甚从前了。其刚认哥哥时的“长大懂事”,早已是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根本就是越长越小。不管闹出什么,最后她都是几声“哥哥”,最多再加一通大哭,就能摆平昭元。 这可怜巴巴的一声“哥哥”往往有着惊人的魔力,不论昭元被气成什么样,总是莫名其妙地会气丧如山倒。若再加上琴儿的几句劝慰,那形势甚至能立刻倒转,简直就象是昭元自己做错了事一般。昭元虽然明知天昭恃宠胡闹,却也无法可制,只能边翻白眼边生闷气。当然,天昭对别人似乎要好许多了,跟以前不能同日而语。那些普通族人也都乖觉得很,一见着昭元就不忘帮他消气,夸他肚量大、是个哥哥的样子,生怕祸水流到自己身上。 昭元虽然明知他们在想什么,但小孩子毕竟喜欢人夸,自然一夸就软。因此,他也就只好暗吃哑巴亏,只能常常闷想:“早先以为得她叫哥哥,我还有占便宜的窃喜感觉,可现在看来,这可真是亏得连老本都快没了。”可是要说不跟她再做兄妹,却一来怕受众人围攻、被骂自私,二来也不知怎地象是有点舍不得,那自然是只能认命。 天昭自从认他当哥哥后,睡觉时更是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全然不复当初的听话样子。每天她早早就拉昭元去自己寝宫入睡,往往还故意抱昭元抱得特别紧,弄得昭元常常要费尽心机,才能既不弄她醒又把她拉开。 这天晚上,昭元一拉天昭小手,天昭就醒了。等好不容易把她又哄得入睡,起来再去那小山洞,已是比平日迟了个把时辰。当他路过杜先生居所时,肩头的鹃儿忽然焦躁不安起来。 昭元心中一动,疑心家中有贼潜入。他连忙轻轻安抚了一下鹃儿,蹑手蹑脚钻进院子后面,想要潜入后门,看看什么贼人敢如此大胆,居然敢偷入大祭师家中行窃。不料身体才近后门,里面便传来两人的轻语,那门还被慢慢推了开来。昭元连忙躲到门后面的一口大水缸后面,屏住呼吸,看他二人动静。 那门开了之后,一胖一瘦两个黑衣蒙面人进了后院。那二人本来开门之际还甚是小心,乃是猫着腰朝院子里走,但进了院子关上门之后便立刻直起了身子,声音也略微大了些。只听那胖子骂道:“他妈的,每次要来这里都要蹑手蹑脚躲那小妞,真是窝囊。就算不能杀,也还可以放些迷药迷倒她啊,那样我们也好好好地搜这地方了。现在每次都跟老鼠一样,也不敢放手大搜,搜了三四次也还是屁也没搜着,真他妈的烦恼。”听这口音却竟然是中原口音。那瘦子略略侧身,昭元顿时心头大震:这瘦子竟然就是好多天育前就离开了的程明! 只听程明答道:“别再埋怨了。难道头儿还不如我们想得多?我看头儿交代我们两个来搜,也就是知道我们俩虽然武功低微,但还算手脚伶俐,眼睛甚尖。否则他自己武功便比我二人加起来还高,他却又怎么不亲自来搜?头儿要我们不要用迷药,也是知道那小子和这小妞对药已甚是敏感,怕他们能分出自己是自然睡着还是被迷药弄着的。万一他们有了防备,叫来他族中高手相护,我们还怎么下手?一不小心没准还会中了他们的蛊毒,那时候只怕生不如死了。我们只要尽量不惊动那小妞,一次专搜一片,总能搜得些什么。” 那胖子不爽道:“说是这样说,可总是难以明白,头到底要我们搜什么?老是说什么‘可疑之物’,什么“象书一样的东西”、‘但又可能不是书’‘重要人物的东西要好好搜’,让人头晕脑胀。上次我们在九江那里一处荒宅中,搜到一包上新下旧的破衣服,上面似乎有些什么文字,结果当时我们欢天喜地呈上去后,头儿却把我们骂个臭死。这个破地方搜了这么多次,还是屁也没有,我看只怕便搜着什么,也还是引来一顿臭骂。他妈的,我还真是不想干了。对了,你不还从贩那只白玉蟾身上发过一笔小财么?我看不如把这里一把火烧个透死,只把那该死的鹃鸟抢去,没准倒能邀个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