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罗纪故事】
第一次踩缝纫机是在小学四年级。先练空车,拧松机头的一个螺丝,针就不会上下移
动也就可以减少磨损。手带一下皮带轮,脚下开始用力~~~答答答答~~~我觉得声音
挺好听的。正车练熟了练倒车,正正反反都踩熟了就穿上线,找块废布练习踩直线
了。
家里那台老掉牙的飞人牌缝纫机是奶奶的。奶奶是个非常能干的女人,不过不会裁
剪,除了车家里人的衣服,她有时从裁缝那里接些活回来做,赚点零用钱。有时候
接很多象民政局给五保户做的棉衣等,她会要我帮忙踩些直线如裤缝等。我那时刚
回到父母身边,感觉很陌生。也不明白奶奶为什么看我不顺眼,好像时时都在挑我
的毛病。我做别的家事总不如她老人家的意,学踩缝纫机却很快,没多久就可以帮
她干些活了。我也喜欢,至少不会被骂。
我学得快的还有纺线。奶奶有个纺车,就是《南泥湾》里那种,估计这里的大多数
人都没有概念。亲眼见过的人恐怕就更少了吧?操作那玩艺儿需要一手画圈,一手
画直线。大妹就学不会,我记得略为定了定心,很快就会了,而且纺得很匀。后来
读金庸,周伯通教郭黄二人双手互博,先让他们双手在地上一手画圆一手画方。笨
笨的郭靖到是先学会。看到这里,不由点头暗笑:原来我是郭靖一族。妹妹的精明,
连奶奶也让她三分的。奶奶常常帮会织布的布依族妇女纺棉线,有时赚点加工费,
有时是换工:她们帮奶奶织布。那种土布看上去粗粗的,做棉被里子冬天盖着可舒
服呢,我出国前还用。
我学裁衣服,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在那场冲击到每个家庭的‘大革命’中,父亲也
未能幸免。可他天生乐观,又闲不住。被揪斗游街回来,脖子上挂的写着‘新生反
革命’厚重的木牌子一摘,就找事做。先学木工,推推刨刨,打了一个碗橱,还挺
象回事,记得我还帮着凿了好几个眼。后来照着本裁剪书,学着给弟弟裁裤子,也
做出来了。我那时刚上高中,在边上看着,觉得裁衣服也没有想象的难嘛。
那时候上课无聊的时候多,难得谁找来一本杂书,大家抢着看。没有书的时候男生
我不知道干什么,女生课堂上偷偷织毛衣,钩桌布或者纳有各种花纹的鞋垫。我原
来比较喜欢画美人,小人书那样的美人,当然功夫差得太多啦。只是那段在申请入
团,‘小资产阶级思想’是我需要克服改正的‘缺点’,所以不敢再画。因此改在
几何课上画裁剪图,按比例缩小,绞尽脑汁按比例排料,那时候买布要布票嘛。市
面上大多是二尺二或二尺七宽的的布料,我喜欢先在纸上排好,尽量利用每一个边
角,再去买布裁剪。
刚开始是拿比我小差不多一轮的小妹妹作试验,先找些破旧衣服拆拆改改给她穿。
当然制作中加上我的想象力,爱美的小妹妹很喜欢。记得有件蓝卡叽布旧衣服改的
围裙,滚了花边绣了云彩,还有小花口袋,妹妹穿上就不肯脱。后来就试着给自己
做衬衫什么的了。爷爷是裁缝,在另一个小城工作。从厂里退休回来后,我已经上
了大学。暑假回来给他当了一回助手,得他传授了一些缝纫技巧,差不多也可以蒙
人了。
地质系里穷人的孩子多,会这门手艺的不止我一个。常常商量着自己做衣服,在宿
舍里裁好了到家住本市的同学家去做。记得江青同志倡导了她设计的‘四不象’连
衣裙之后,各种各样的‘布拉吉’开始流行。买一件成品很贵的,不是我们这样家
里每月只有十块钱资助的学生买得起的。我买了几本裁剪书,琢磨着给自己做了一
件布料的连衣裙。老帅这次回国从他家翻回来我的一张旧照片,身上着的就是这件
连衣裙:略微深的蓝色,不规则的繁星似的小白点,非常简单的式样。记得宿舍里
两位小妹妹就央我也帮她们做一件。我要她们先答应要完全相信我才行,俩人连声
保证。于是我们上街买布。
小芝经常对着镜子报怨父母,发誓以后一定要找个长得好的男朋友结婚,免得小孩
今后也怪她。这种想法让我咋舌不已。其实她身材很好,我为她挑了颜色朴素的格
子布料。小红单纯可爱,长着张娃娃脸,我看中一种比较活泼的碎花布。布料拿回
来,宿舍里的其他人都说不好看,太土。小芝小红因为有言在先,不敢吱声。其实
我买布时她俩穿上裙子的形象已经在我大脑的屏幕上出现过了,呃~~~可以用个成语,
就是‘胸有成竹’罢。我根据她俩的脸型身材分别挑选组合了两款不同的式样。跟
这会儿做饭一样,我的本事在于搭配:把不同的材料随心所欲地变出花样来,照片
还不好看,那是俺还没想花钱下功夫,味道大多不差。不好意思,吹把牛先。服装
款式千变万化,一条连衣裙总得有领有袖(无袖也是种袖)有裙身。我把几本裁剪书
中不同的部位搬来,有的稍做变化就成了新的款式~~~就那么简单!
新裙子上了身,人人都变了口吻。俩妹妹也高兴了。尤其小芝,有天回来就搂着我
脖子直叫姐姐,然后转了个漂亮的圈说路上有人问她裙子在哪儿买的。
如今有钱了,根据自己的消费水平能买到各种档次的漂亮衣服,没有人愿意也没有
时间自己去做衣服啦。可是我觉得那种在制作过程中才能体验的美才是回味无穷的。
这大概是为什么几年前我买了一台缝纫机,希望有一天还能坐下来,找回那种心境
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