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梅花簪

但愿我在成长的变得现实的时候,梦里童年的妖精不是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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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早春二月的天气仍是很冷,冷的惊人,似乎这世上的一切都冰冻的凝滞了,我的手在风中微微颤抖着,倒不是因为这冷,是因着手里大红的锦缎盒子,因着盒子里的水月梅花簪,从秦园到十一胡同也不过是横着两条街,我却走得极慢,走了仿佛几十年,而我也是极少走路的,更逞论是走在这天寒地冻里,人总是要争一时的意气,就算明知道任谁都得不了几分。 身上是麻木了,却比不得有什莫冰的侵到骨子里心底里。 我穿的也是大红的锦缎衣裳,紫貂的披风,一心似是在颜色上压过人,她终究是没得福分穿这大红的锦绣吧,这让我微微得意,又不禁辛酸,我知我争得过的也只剩这些了,这个盒子与我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是外祖母亲手送给我的姐姐清娘的,在她新嫁的那日,我倾慕的看着她头罩着喜帕,踩着牡丹绣鞋,吃过子孙饽饽,袅娜的,美丽的无与伦比的走向绍钦,乌黑如漆的发上正是簪着这只水月梅花簪。 这是秦家的姻缘盒子,很多次,我不经意的看见绍钦把匣子拥在胸前,轻抚着小心的,仔细的仿佛是风轻轻吹吹就会碎掉,想是在思念清娘吧......就似是失了影子,一个人静立窗前,淡淡的风卷起他身后的纱帘,纱帘后寂寞的又多了一个我。 嫁入秦家的本就是姐姐清娘,外面都传说清娘是喜欢上外面的男人,在新婚的夜里投湖自尽了。我却一直记得清娘嫁前羞红着脸痴痴对着嫁衣的那份柔情缠锩。 本是说良人薄幸,恩情易消,然则绍钦却终是难以忘情,于是,才有了六年后的我,这个妹妹嫁给我的姐夫。 洞房花烛的夜里,绍钦看着我,目光里有丝惊异却终于什莫都没说。 我们不曾圆房,虽然时时面对公婆讯问,我掩不住的羞涩,然则灯半昏时,一人静处,却由不得清冷的心过清冷的夜。更漏声更似针般深深从不断的扎痛着心底,泪水涟涟。 一转身,厅堂里又是笑意盈盈,研墨填茶,齐眉举案。 杨花飞尽,冬雪飘飘,转眼间又不知几多岁月,数不清多少次不经意的想起清娘,清娘就仿佛如同是镜子里自己的影子,或者说,我才是清娘的影子? 终于有一日,禁不住我开始怨恨清娘。 ****************** (二) “如果有一日,姐姐不能够在你身边了......”清娘微蹙着双眉忧虑的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而我,半人高的草丛里正兴奋的扑着蝴蝶......陶醉着不知名的花草散着的淡淡清香。 清娘并不等我的回答,只是忧虑的看着我,目光渐渐迷离。 记忆里不曾见过爹娘,从记事开始,除了一个一直照料我们的老嬷嬷,我的世界里就只有清娘,清娘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清娘是我的一切。清娘会温柔的给我试穿新做的衣服,清娘会做出可口的小菜,清娘会扶起街边不留心跌倒的孩子,仔细的微笑的给他拍拍衣上的尘土,清娘会用今岁的新花研制美丽的胭脂,清娘啊,温柔的仿佛让你感到春天的味道...... 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问些爹娘的事情,她们却都是阴了脸,再不说话。 秦家是彬州最大的世家,是世世代代做京官的那种,那一年,秦老爷告老还乡,从京中返回郴州,秦家的少爷秦绍钦策马行街,那马儿却似是失了魂魄般的一径走到了急急停在路边的清娘的轿子面前,风掀起帘子,我紧紧的抓住清娘的衣裾,她羞涩的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娇俏的看着绍钦灿烂的笑了,是清娘的笑啊,每每让人失了魂魄...... 三天后,绍钦来同清娘提亲。 绍钦走后,我凑到窗前,踮着脚尖,才勉强看到窗里,带大我们的嬷嬷同清娘对着静坐了很久,嬷嬷压抑着抽泣着想是怕我听到:“小姐,你不要去,你不能去阿......或者,姑爷不知道,你就同姑爷好好过了”我正诧异间,清娘幽幽然又叹气说:“你明道......”,“可是,姑爷......”清娘眼睛湿湿的,似乎微微闪着光“你看他当街痴迷的样子,早已是不认识我了,毕竟6年过了......” 秦园的排场自是不消说了,十六里镶金毯子延路铺去,人山人海直到秦园,清娘是金镶的玉缀着花团锦簇着嫁给了秦园。 她入轿子前,忽然回首对着我和嬷嬷笑了,笑容中隐约有泪水,我记得她那一刻的笑容,可是,很多年后,我才看清那里面的忐忑,羞涩,无奈,凄凉,甚至还有仇恨,我哭喊着奔向清娘,嬷嬷却紧紧抱住我,任我挣扎再不放手.我忍不住举手要推开她,却看到她看着清娘眼中竟似绝望.那一刻,我就知道,或者,我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等不到三日回门,秦家就回话说姐姐不清不白夜里投了湖. 嬷嬷抱着我痛哭,却什莫也没说.半年后嬷嬷郁郁而逝,只留下一个忠信的管家勉强打理着家里. 令我吃惊的是绍钦居然又来提亲,六年弹指即过,我进了秦园. *************** (三) 在所有人的叹息声中。我踏上了花轿,没有人知道,出嫁头一夜我还在仔细的挑剔着修整着锦衣绣鞋的牡丹花样子,拜天地的时候我还有些懊悔鞋面的颜色该更艳丽些,胭脂该打得更浓些...... 没有人知道,我......是喜欢着绍钦的...... 那一次同女伴踏春归来,簪了一髻桃花,不禁有些忘形,踏着花瓣飞舞下秋千,一转身却看见有人不远不近的凝望着我,或者是这张酷似清娘的容颜,他只当是我初次相逢时尚年少,应是不记得了,可我却记得,记了一世,认得清娘新嫁时他年轻,满足,盈盈笑意的脸。 枉费了心思,却不曾想,又是凉薄了一世姻缘,绍钦甚至洞房夜也未肯耽搁在秦园。 我开始难以抑制的仇恨着清娘,我甚至开始讨厌着我自己,这张绮年玉貌,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我穿着她的衣服,佩着她的簪环,甚至嫁给了她的丈夫,这一切的一切,让我实在是无法不有所怨恨的。 更让我怨恨的是,我也承受着因为清娘离去留给绍钦的失落以至冷落. 很多次,很多个夜里,我会一个人对着微微荡漾的湖水静静的发呆......这是一副艳丽的容颜,我喜欢把眼睛绘上浓浓的翠绿,黑夜里泛着猫一般诡捷的异彩,我有漆黑流瀑般的曳地美发,我一任秀发撒落在湖水上...... 想必很多个夜里,手执铜镜,清娘也曾这样子细细打量过自己吧。 绍钦也曾看着我的长发赞叹不已,终究,还是有什莫胜过姐姐的。 很多次,绍钦的手几乎要落在我发上了,却终于又收了回去,留下我羞涩的呆呆站着,直到我离开秦园,绍钦的手却终究未曾抚在我发上,终究不能够将水月梅花簪簪到我如瀑的黑髻上。 ********** (四) 我从未见过九扬姐姐的脸,那张让数不记的王孙公子毫不吝啬的金珠子银粒子挥霍一地的脸总是深深的藏在一袭白纱后面。 尽管流碧池边,幽幽的同她诉说着心事时,心里也曾禁不住思量着那面纱后面的是怎样一幅艳丽娇媚。我也从未要求过,每个人都有自己难过的故事,九扬姐姐也是,想她是不愿给我看这张浓妆艳抹的烟花容颜吧。可她会千里迢迢寻来我喜欢的苏绣,也会未曾言语就送来我仰慕的骚客的墨宝,甚至会送来早夏新拧的胭脂,九扬总是淡淡的,我却知道她的好,就好像清娘对我的好,虽然她已离去很久,但我却永远记得冬日里进门时她给我暖着手,温暖的屋子里淡淡弥漫着松香......有个知心的人果然是个很快乐的事情。我会兴奋的告诉她我同绍钦说过的每一句话,伤心着每一份冷漠。人难过时总会想有人分担,人开心时总会想有人分享,就算明知道他们其实也帮不到什莫,就好像红颜一世,身世漂泊不由人,总是向往嫁给一个可心的人,纵然明知是镜花水月......也情愿飞蛾扑火,万劫不复.有时候看到流碧池的绿水,恍惚间我竟只觉得那点滴都是泪水.那莫多的泪水,怕只怕流碧池竟也会盛不下呢...... 第一次见到九扬,正是在这流碧池畔,希望到失望到绝望,几多愁思,一缕薄魂只恨不得通通赴了这碧水,俨然又是清娘,可我比较幸运,那个凄风冷雨的傍晚,我遇见了九扬。我几乎是有些感激的。我几乎忘记了九扬姐姐也是十一胡同的.我几乎忘记了她并不是清娘。人啊人,怨过恨过,我到底还是爱着清娘,到底是风刀霜剑中相依为命的唯一的姐姐。 “我也有过一个姐姐的......”离去时,我忽然很想告诉她,她身子微微晃动了,我想像她纤细的眉毛轻轻扬了扬,笑了。我等了很久,可她什莫都没有说,走了很远,回首时,我还看见她痴痴的看着一湖春绿。 ************** (五) 十一胡同是有名的红粉胭脂地。 公婆谢世后,绍钦从此不再返秦园。叹只叹秦园里,昏暗的灯光下,我撒落一地铜板,一枚枚的拣挑着打发漫漫长夜.“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红颜薄命,只为紫薇郎是薄情郎......那个烟花女子叫无心。既是无心又何来平白扰人心绪,添人烦恼。我怨恨的告诉九扬姐姐终有一日我会让她悔恨。九扬柔柔的看着我,纤长苍白的手指颤抖着滑过我的脸庞...... 那一年的冬天天气很冷,零星的飘落着雪花,今岁的对子尚是新红。很久没有见过绍钦了,我只知绍钦是打算离开秦园的,却不知他竟是已然要离开彬州。然而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曾见过他,桩台上留着个大红锦缎盒子,嘱托我送给无心,我是太熟悉这个盒子了,我亲眼看过清娘纤长的手指轻巧的打开,巧笑盈盈簪上里面的水月梅花簪,是我不曾有幸也再无缘的水月梅花簪啊,捧着盒子,我冷冷的笑了。我约了九扬姐姐在流碧池见面,只是想在走之前不至于太寂寞。我是真的是要离开了,何苦空守这一隅伤心地。但是,总有些事情终需了解 ......我一个人去了十一胡同。听到我来,无心竟似并无一丝慌乱,隔着细密的珠帘,我隐约看到她站在里面,我看见她颤着手,并不抽出信来,只是看着,手指轻轻抚着,久久抚摸着。我吃惊的是我也并不是真的很想见她,所以才会在她要打起珠帘,走将出来时,慌乱的转身走了,是心不够冰冷,还是说,不经意间我想起了那年曾躲在帘后,看着绍钦轻抚着手心那枚水月梅花簪 *********** (六) 十一胡同的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因为秦园里还有些事情没收拾妥当,及至这场火灭了,我也没来得及离开秦园。 烟花女子原就无几人真正在意,露水夫妻做过了又有谁记得你是张家的脂粉,李家的胭红?那些纨绔子弟们原也就不过就是温香暖玉里寻几分乐子罢了。倒是十一胡同的牌搂毁了让县太爷有几分打怵,那可原是上面赐下来给哪位贞女烈妇的。一时间倒也是弄得人声沸扬,一些愤慨的似是正统的文人们十分叹息着,又很是写了几篇文章给那位贞妇章显她的一世贞节。又说什莫“戏子无情,婊子无意 ”当初花正红柳正绿的时候却也并不见他们比谁少去几遭。 那日去见无心我原是下了心思要个你死我活的,待到真见着了人才知道自己终究做不到那莫狠,原就很是懊恼,却不料这场没来由的大火倒是平白应了我的心。正是寒风凛冽的隆冬时节,又不过是倚门卖笑的烟花地,有人肯为他们叹口气就已经算是好心了,又有几个人真心救火,命薄如斯,纵是千娇百媚又能如何?来的及逃命的人都回去了原籍,我记挂着九扬,知道失火的那日,也顾不得体面,匆匆乘了顶轿子去十一胡同。 或者我心里也是有点点心思挂着那个无心吧,想到却又禁不住银牙紧咬,很是怨恨自己的不争气。昔时的飞梁画栋只剩焦瓦残檐,莺歌燕舞场此刻是一片萧凉,凛冽的寒风凄厉的刮过让人惊觉得仿佛是有鬼嘤嘤哭泣。 ******************* (七) 这是我第二次来十一胡同了,倾倒烧焦的断墙让我心里不由的感到些许落寞。 遣了桥夫同丫环远远的站着,我仔细的跨过一地残延走了进去,恍惚间也不知一个人就那莫立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问我;“你是这里的花娘,“我转身看去,是个年轻俊朗的少年,颀长的个子,富家男子典型的有些苍白的肤色,他看我并未应声,有些迟疑,终于又问到,“姑娘你......是这里的花娘吗?“我有些愕然,看到他疑惑的神情我又宛而一笑,他或者是想无关的人又怎会如此失魂落魄般的对这一地凄凉呢。我几乎是有些妩媚的笑着点点头,,少年倒释然的笑了,笑容里是一片晴朗。 绍钦走了,无心......这个十一胡同到底是毁了我的一世。是啊,我仿佛听到年少心底里的那份旖旎跌碎了,碾落成尘。绍钦在彬州,我总归是有一分希望,如今绍钦走了,无心不在了,绍钦就算原本在彬州尚有一丝牵挂此刻也已经......,绍钦是再也不会回秦园了, 我是在为谁守这清清白白的身子,是为谁苦守苦争这原本就并非自己的贞节牌坊? 那一夜,我留那少年住在秦圆,我猜他多半是来寻亲的,因为他看到十一胡同焚毁的情形目光里透着的不是失落,是深深的悲伤,我甚至看得清他几欲落下的近似绝望的泪水......我不会问他,我本就没什莫亲近的人,早就习惯了不过问别人也不由得别人过问我的心事,除了九扬,可是九扬,是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麽?想到心里又是一紧. 月凉如水,夜里我披着一袭薄纱走进他的卧房,我看见他有些黯淡的眸子里倏的一亮,听到他越来越急促的喘气声,当他站起来抱紧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那大概就是男人的本能吧,虽然看起来还是个孩子,那有力的臂膀却也是个男人了呢。 他越抱越紧,我忽然间清醒过来有些害怕,我自幼同清娘相依为命,清娘不在时我尚年幼,自然无人同我提及枕席之事,先前我对绍钦全部的奢望也不过是花前月下能依偎在他身边。此刻明知道有什莫似乎要不同了,也是认定了要这份不同了,事到跟前却又由不得自己的慌乱,我感到他紧紧地抱住了我,然后,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人已是昏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经发亮,睁开眼时躺在少年怀里,身上尚留几许残痛。“你不是花娘......“他抱紧了我,“你叫什莫名字?”我略略迟疑“画眉,我的眉色很淡,所以清娘姐姐叫我画眉......”他纤长的手指划过我淡淡的清烟似的眉弯,“我叫齐臻,画眉我得走了,如果我很久回不来,你就到西京天水里找我,拿着这个,会有人带你来见我。","我愣愣的看着他,此刻那决绝的口气绝对不再是一个孩子。" 临走的一刻,齐臻忽然深深看着我,"画眉,你真的很像一个人......"我由得他把什莫塞进我的手心里,又由得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这莫沉着安定,倒让我觉得昨日十一胡同看到的那个羞涩的少年似乎是我错做了一个梦。 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里,我才想起来真该问问我像谁,我有些落寞的张开手心,里面是个螭龙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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