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静听宋辉讲完，脑袋中一片空白。她原来只觉得自己已经是活着没有意义了，没想到
陈枫其实比她更生不如死。她终于明白陈枫为什么和她保持着距离，在知道自己必死的
时候，他最先想的还是她。她曾觉得陈枫太过于内敛，舍不得和她多说一句情谊绵绵的
话，现在她明白了，爱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这种爱，陈枫永远也说不出来。
她抓着宋辉胳膊，恳求他告诉她陈枫在哪儿，她要去找他，去照顾他。他没必要躲她那
么远，她知道怎么避免艾滋病的传染。
宋辉说阿静你还不明白吗？他是希望你心里不再有他，去找到另一份幸福，此生他再无
法给你什么了。
阿静说宋辉，我根本就不可能再有幸福，你告诉我，我跪下来求你好不好！
阿静说跪就跪，从病床上挣扎着翻身下来，宋辉扶住她：“阿静，你想清楚，你最多见
他一面，以后他再去哪儿就没人能知道了。我猜就算你怎么哭着求他，他也不会留
下。”
“那我该怎么办啊？！”阿静悲恸的喊出来，“你总不能什么都不让我做啊！”
宋辉给阿静出了个主意，他说这样吧，你现在这样也没法在北京生存下去，你得把身体
养好，再把技术整整，提高提高你的能力，一年之后，要是你达到这些要求了，我就告
诉你陈枫在哪儿，但是你一边悄悄看看他就算了，别去打扰他的生活。
阿静拼命点头，只要能见到陈枫，让她干什么都行，等一年就等一年，总比此生再不能
见要好。
于是他们有了一年之约，宋辉本意是想缓一缓，他看阿静已经快崩溃了，担心她再想不
开，他想一年也不短，没准那时阿静就会想明白，不再这么执拗了。
然而令宋辉没想到的是，一年之后，阿静如期而至，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来到了东北。她
沉静的站在宋辉面前，眼神清澈，不再脆弱敏感，也不再羞怯文静，她好似悄悄蜕变了
一层，已不复往昔的模样。
宋辉为难的小心说：“阿静，对不起，我没跟你说实话，我只知道陈枫在北京，具体位
置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他现在利用网络接一些活儿，生活的挺好。”
阿静惨然一笑：“现在这些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找你是另外一件事。”
阿静告诉宋辉，她有一些积蓄，现在用不着，请宋辉收下当做酒吧分红给陈枫，她知道
治他病的药很贵，而且还要赡养家人，她想尽自己微薄的力量为他分担一点儿重负。
宋辉同意了，然后问阿静她打算怎么办。
阿静说：“我要留在北京，虽然见不到他，但我知道我们是在一个城市，这就足够了，
我不敢再奢求太多。”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阿静和我已经在飞来寺客栈里谈了整整一天，我随着她的讲述欢喜
悲哀愤怒无奈，我没想到阿静的经历如此跌宕起伏，她年轻温柔美丽的面孔看不出一丝
风霜的痕迹，她的眸子清澈如水也许是因为她心止如水。
阿静说：“我在昆明用了一年的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接受了事实，我知道我们再无法生
活在一起，我只想静静在一边悄悄的帮助他，就像他当初对我做的一样。我知道自己无
法再爱了，也再背负不起任何人的爱，只要这么平静生活下去就好，他活一天，我欢喜
一天，以后的事情，我不去想也不敢想。我找了一份跳舞的兼职，只想多赚一些钱，多
帮他一点，我还能帮他什么呢？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但我没想到会遇到你。”阿静眼泪颗颗留下，我缓过神来，紧紧盯着她，希望她说下
去，她也不看我，注视着窗外的晶莹剔透的星光，慢慢的说，“我知道你喜欢我，那天
在松花江畔聊天我就感觉出来了，可那个时候我的心是死的，激不出一点波澜。你还记
得那场暴雨吧，我看到了陈枫，看到他从街对面走过，可我不敢喊他，只能在后面拼命
追拼命追，追上了又能说什么呢？我只想多看他一眼，但我还是追丢了。只那匆匆一
瞥，从此再没见过他，再没能见到他……”
“后来我烧的昏昏沉沉，噩梦不断，迷迷糊糊中看到他过来坐下握住我的手，醒来后却
发现只是梦一场。我怕，怕噩梦，怕黑夜，希望你留下来陪我。你真好，留下来了，但
是那噩梦还是来了，我看到自己在一个港口奔跑，身后一大群人追我，我只知道前面是
安全的，可我怎么也跑不到那安全的地方，后来一只手把我拉了过去，又温暖又有力又
安全，我紧紧抓住那只手，忽然惊醒，发现你趴在床边熟睡，握着我的手，我才明白，
原来一直都是你……”
我忽然觉得心酸，我以为是自己给阿静力量让她从噩梦中平静了下来，结果她是把我当
成了陈枫。
没想到她接着说：“我发现自己竟然是希望你这么握着的，我对自己的感觉感到害怕，
感到一种负罪感，我觉得自己这么做对不起陈枫，将来也会对不起你。所以，项目结束
后我辞职了。可是，”阿静轻轻摇了摇头，“也许是命吧，你还是遇见了我，而且遇到
了我爸爸。”
“我来北京前，告诉爸爸我走了，去北京找陈枫了。我只告诉他我们离婚了，其他的都
没有讲，也不敢讲，所以爸爸会很生陈枫的气，误认为你是陈枫时狠狠打了你。我知道
既然爸爸那么大老远过来，肯定是非要把我带回四川不可了，能让他改变主意的方法，
就是让他知道我在北京有了新的幸福，知道我不是为了陈枫才留在北京。你帮了我，还
对我那么好，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阿静抬起泪水涟涟的眼，悲切的看着我，我将她的手握住，替她擦去了泪水，轻声说：
“阿静，我真的很高兴听见你说喜欢我，这不是错啊，难道你没有再去喜欢一个人的权
利了吗？”
她摇摇头：“可是我已经没有再去爱一个人的力气了啊，我也再负担不起一个人的爱。
每一天我都在矛盾之中，我快憋疯了，只好讲给了宋辉，我请他帮帮我。他说他无能为
力，谁也不能控制一个人的感情，就算陈枫在这儿，他也不能控制我的感情，而且这也
是他和陈枫所希望的，希望我能去寻找另一份爱另一份幸福。我想，也许我不是真喜欢
你，我只是太孤独、太恐惧，太压抑，我对你的感情和对陈枫的一点儿都不一样，我不
见你也不想你，可我就算和你在一起，我也忘不了陈枫！”
她忽然惊醒过来，问我：“……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很伤心很生气？”
说实话，我不生气但是非常伤心，就算再知道阿静心里陈枫永远比我重要，我也不希望
她把这话说出来。不过我能理解她，她心里的斗争和矛盾既然已经说了出来，就痛痛快
快都说出来吧，也许说出来就会减轻她的痛苦，让她轻松很多。我违心的告诉她，没关
系，就算不说我也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