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静听宋辉讲完，脑袋中一片空白。她原来只觉得自己已经是活着没有意义了，没想到
陈枫其实比她更生不如死。她终于明白陈枫为什么和她保持着距离。她曾觉得陈枫太过
于内敛，舍不得和她多说一句情谊绵绵的话，现在她明白了，爱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
的，这种爱，陈枫永远也说不出来。
她抓着宋辉胳膊，恳求他告诉她陈枫在哪儿，她要去找他，去照顾他。他没必要躲她那
么远，她知道怎么避免艾滋病的传染。
宋辉说阿静你还不明白吗？他是希望你心里不再有他，去找到另一份幸福，此生他再无
法给你什么了。
阿静说宋辉，我根本就不可能再有幸福，你告诉我，我跪下来求你好不好！
阿静说跪就跪，从病床上挣扎着翻身下来，宋辉扶住她：“阿静，你想清楚，你最多见
他一面，以后他再去哪儿就没人能知道了。我猜就算你怎么哭着求他，他也不会留
下。”
“那我该怎么办啊？！”阿静悲恸的喊出来，“你总不能什么都不让我做啊！”
宋辉给阿静出了个主意，他说这样吧，你现在这样也没法在北京生存下去，你得把身体
养好，再把技术整整，提高提高你的能力，一年之后，要是你达到这些要求了，我就告
诉你陈枫在哪儿，但是你一边悄悄看看他就算了，别去打扰他的生活。
阿静拼命点头，只要能见到陈枫，让她干什么都行，等一年就等一年，总比此生再不能
见要好。
于是他们有了一年之约，宋辉本意是想缓一缓，他看阿静已经快崩溃了，担心她再想不
开，他想一年也不短，没准那时阿静就会想明白，不再这么执拗了。
时间的确是万能的灵药，再深的伤口，也有愈合的一天，然后结个丑陋的疤，悄悄藏在
了心底。
阿静埋起回忆，静静过每一天。日子似水般平淡，波澜不惊，只有每个夜晚，在梦中的
时候，她才会再次回到那个甜蜜而又痛苦的世界。
她变得成熟许多，脸上不再有娇羞的表情，似潭水般的沉静，只有目光依然清澈，但已
深不见底。
她也终于平静的接受了现实，知道他们再没在一起的可能，却放不下，忘不了，她依然
在盼着相见的那一刻，哪怕只是悄悄的看一眼。
五年的爱恋，生死交织，已变成了心底深刻的烙印，永远抹不掉。
春夏秋冬，光阴如梭，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
宋辉没想到，一年之后阿静果真如期而至找到酒吧，等着他的回答。
宋辉为难而又小心说：“阿静，对不起，我没跟你说实话，我只知道陈枫在北京，具体
位置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他现在利用网络接一些活儿，生活的挺好。”
阿静凄然一笑：“没关系，我不是来难为你的，我找你是另外一件事。”
阿静告诉宋辉，她有一些积蓄，现在用不着，请宋辉收下当做酒吧分红给陈枫，她知道
治他病的药很贵，而且还要赡养家人，她想尽自己微薄的力量替他分担一些。
宋辉同意了，然后问阿静她打算怎么办。
阿静说：“我要留在北京，虽然见不到他，但我知道我们是在一个城市，这就足够了，
我不敢再奢求太多。”
此时华灯初上，阿静和我已经在飞来寺客栈里谈了整整一天，我随着她的讲述欢喜悲哀
愤怒无奈。当初我只简单的猜测到，阿静和陈枫也许是一对不被双方家庭接受的情侣，
所以被迫各分两地无法相见。我没想到阿静的经历如此跌宕起伏，她年轻温柔美丽的面
孔看不出一丝风霜的痕迹，她的眸子清澈如水也许是因为她心止如水。我看到阿静如释
重负的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乎卸下一副沉沉的重担。
我问她：“那你兼职跳舞，就是为了拼命赚钱来治疗陈枫的病是吗？”
她点点头。
“你在暴雨中追赶的人也是他吗？”
她含泪点了点头：“我不敢喊他，只想追过去多看一眼……”
“那你爸爸……”
她摇摇头：“他不知道。我来北京之前，只是告诉他们我们离婚了，我要来北京找他，
其他的，我什么也没敢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可你们怎么知道陈枫要轻生的呢？”
她泪水涟涟的抬起头看着我：“他给宋辉发了一封邮件，说弟弟在大学学习很好，自己
现在已是了无牵挂，还说大恩不敢言谢，来生再报。他猜到陈枫一定是已经厌倦了，不
愿意活下去了。虽然当时我是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跑了过去。宋辉
发了很多邮件给他，都没有回，后来他给宋辉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很好，不要牵挂。宋
辉查到那是大理一个客栈的电话，他怕我寻短见，考虑了三天才告诉我，其实死过一次
的人，不会轻易再死第二次了。”
所有渴望知晓答案的谜团终于全部揭开，我感觉自己的心也渐渐如坠谷底。
一份无望的感情放在面前，是否还应该继续？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放在过去，我一定是
到此为止，及时抽身而退。可过去我没爱过谁啊，我现在是在爱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感
觉就是像陷在了泥潭沼泽里，想爬却爬不出来。
我本想让阿静和陈枫在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不过现在已经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了。可就
算阿静和我在一起又怎样呢？她的心又不属于我。也许以后她会爱上我，但那要等多久
？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这简直是我活到目前为止最难做出的选择！
我忽然有点怀念以前没动情爱的日子，发现没心没肺活着挺好。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顺其自然吧，先帮她找到陈枫再说。
于是我说：“阿静，我们……”，我本是想说，阿静，我们还是先继续找陈枫吧，可是
看到她的脸，那张如月光般纯洁的脸，那张我期盼能天天看到的脸，心里有块地方又开
始柔软了起来，话到嘴边就不由自主换了词儿，“还能在一起吗？”
咳，还是放不下！
她听见这句话抬起头看了我一下，慢慢的说：“陈栋这句话是你想问自己的吧。”
我愣住了，是的，是我想问自己的，她昨晚已经说过，只要找到陈枫劝住了他，她便会
和我一起回北京，是我不小心说出了心底的困惑。
我仍不死心：“那你愿意去爱我吗？你能不能为我再试一次？”我心里紧张的想，阿静
你给我一丝希望吧，拜托你不要一棒子打死好不好。
她不看我，注视着窗外晶莹剔透的星星，眼中渐渐蕴满泪水：“陈栋，我还记得住院的
那个晚上，在噩梦中有一只手拉着我，又温暖又有力让我觉得安全。醒来看到你握着我
的手趴在床边入睡，我心里感动，发现自己竟然是愿意让你这样握着的，这种感觉让我
觉得有一种负罪感，觉得自己对不起陈枫，将来也会对你不起。”
“然后你就辞职离开了，宁可压抑着自己？”她这种感觉我能理解，我也曾觉得自己对
不起敏。
没想到她说：“我没压抑自己，如果我们没再碰见，也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说实话，虽然那时很想她，但是如果没再在地铁遇见，我也就这么过去了。可
这世界上没有如果，要是有的话，如果阿静什么人也没遇到过直接遇见我多好！
阿静接着说：“你人那么好，换了哪个女孩子都会深深爱上你的，可是我却不能。我心
里非常矛盾非常难过，憋得要疯了，我请宋辉帮帮我。结果他说无能为力，谁也不能控
制一个人的感情，就算陈枫在这儿，他也不能控制我的感情，而且他们也希望我能再去
寻找到另一份爱另一份幸福。我也试过了，真的很努力的试过了，可太难了，我觉得自
己已再负担不起任何人的爱。”
不管怎么说，她曾是愿意去试的，这让我有了点信心，把她拉到怀里说：“阿静，那是
因为你独自背负所以会感觉太沉重，也许有我帮你分担就不会那么痛苦。阿静，你什么
都告诉我了，我什么也不在乎，只想请你再试一次。”
我心想今天到这地步是我活该的，谁让我没认真对待过感情，我要是早爱上别人就不会
爱上她了，但是现在没办法了，我实在是太爱这女孩儿了，以后发生什么等多久我都认
了，哪怕她心里有另外一个人我也认了，只要她肯试，我就能等。
她哽咽着说：“我没信心。”
我用力抱了抱她，说：“可我有信心，我是不会放弃的，请你也别放弃好吗？”
她含着泪点了点头，眼中却是仍是无奈。
我一定要找到陈枫，他就是跳到澜沧江里我也得把他捞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