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怡: 永远的心痛

永远的心痛

  窗外,鹅毛大雪纷飞,遮盖不住商品街悬挂着的五彩缤纷的装饰小物,各具形态的圣诞老人以自己独特的笑容安详地看着匆匆忙忙的人群,圣诞的音乐给节日增添了安溢平和的气氛。士琪下班后,来商品街的花店买鲜花。

    “妈妈,这个装饰品真好看,我想把它挂在自己的房间。”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惊喜的声音,传入了士琪的耳朵,她情不自禁地望了过去。小姑娘拉着母亲的手,亲昵地说着话。士琪的心,突然紧抽了一下,她赶紧挑选了花,付了款,匆匆上了车。

   从单位到家,不过20分钟的路程。今天却显得格外漫长。10年前,如果,没有那次错误的选择,她的孩子应该在圣诞节的这一天来到人世。她也会是一位幸福的妈妈。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揪心的痛楚,在士琪的心里,没有淡化,却越来越沉甸,。。。

   那一年,士琪30岁,伟波31岁。

   士琪刚刚从日本的大学院毕业,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IT工作。看到同事们加班加点都成了习惯,刚刚开始工作,士琪也不好按时回家,和平时一样,从单位里回家,也已是10点。士琪虽然没有觉得身体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她对一向很准时报到的“老朋友”迟了二周还没有来,有一点担心起来:“会不会怀孕了?”洗完澡,士琪看了一会儿电视。伟波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还在研究室。已经晚上12点了,士琪觉得眼睛很沉,对着屏幕一天,便上床睡觉。

   当伟波到家时,士琪已经睡了。她听到开门的声音,披上外套,起了床。
   “伟波,我想我可能怀孕了。”
   “明天去检查一下吧,要不买那个测试的玩意,试一试。”伟波有点疲倦,随便答道。
   “那我明天去一趟医院,反正自己测试后也是不放心的。”

   两个人结婚已经4年,又都三十出头了,按理说也该要个孩子了。前几年,两个人都在读书,只靠伟波一个人的奖学金,虽然,生活和学费可以勉强应付,但是,还是不太宽裕,加上学习也比较紧张,所以,他们把要个孩子的计划推迟到伟波毕业。
   
   第二天,士琪去了医院。
  “2个月了。”听到医生的结果报告,士琪的第一个反应是:“该怎么办。”

  如果要了这个孩子的话,自己的工作也就必须放弃了,而伟波毕业后能否在日本找到工作也很难说。与刚来的那会儿相比,外国留学生的就业越来越难了。如果,伟波找不到工作,那就要回国。倒也不是不想回国,只是出国一趟也不容易,读书的时候,没有足够的时间接触日本的风土人情,觉得很遗憾。工作几年,可以获得社会经验和工作经验。所以,留学生一般比较看重这点,士琪和伟波也不例外。

  “伟波,我怀孕了,2个月。”
 “噢,计划之外呢。”

    这几年,为了不怀孕,他们一直很小心。学习的确很紧张,一天一天过得很快,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根本没有精力想下一代的问题。虽然,也有不少朋友问起:“不想要个孩子?”他们每次都是笑笑:“等稳定了以后再说。”

   “要不要这个孩子呢?我年纪也不小了,这次不要的话,今后可能不容易呢。”士琪有一点担心。俩个人结婚时已经算晚婚了。这几年,在念书,双方父母也没有催促过。他们也有一点心安理得。
   “反正我明年就要毕业了,等一年也没问题吧。那时,各方面都稳定了,不是更好吗?你这次怀孕了,说明你可以生孩子。我看这次就不要了吧。”

    士琪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做事也算有主见的。但是,这次关系到俩个人的生活,如果自己按自己的想法,到后来,得不到丈夫的理解,矛盾就会多起来。她是很想大家高高兴兴地迎接宝宝的到来。再说伟波讲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士琪又想起来,前一段时间,自己有一点感冒,吃了感冒药,她听说,怀孕时不能随便吃药的。会影响到胎中孩子的生长。虽然,做超声波时,胎儿没有异常。
    士琪真的很犹豫,她很想打电话给父母,问问他们的意见,但是她也知道,即使打电话给父母,最后还是要他们两个人自己作决定的。

   “那真的决定不要啦?万一今后不能生孩子的话,不会后悔吧。”士琪凡事喜欢作最坏的打算,她不想俩个人得出的结论,到后面要她一个人承担责任。
   “你总是喜欢把问题想复杂。这次就不要了。”伟波并没有深想。在他看来,女人能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他的家乡在偏远的农村,他的母亲就生了5个孩子。话说俗了,生孩子还不跟母鸡生蛋一样,并不是一件难事。

  士琪听说做流产,也跟生孩子一样,需要调养。但是自己刚开始工作,请假多了会印象不好。所以她就选择了星期五,想来星期六和周日还可以休息。总比没有休息好吧。

    本来说好伟波一起去医院的,但伟波临时要开会,不好请假,就说:“回来时叫出租车吧。”
   士琪一个人来到医院,在护士的指导下,换上了病人衣服。护士大概经历太多这样的情况,十分平静地让她签了手术费用的支付保证书。
    人工流产是要全身麻醉的。士琪从没有过全身麻醉的经验,她很是担心。躺在病床上,隐约听到从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她有一点后怕,很想告诉护士,她想放弃。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护士来到床边,让她坐在轮椅上,领她去了手术室。到了手术室,护士让她躺在手术台上,在她的胸部安置了测试心跳的感应器,麻醉师在她的腰部注射了麻醉药,告诉她要全身放松,之后,让她把手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心中数一,二,三,。。。”开始,她还有意识,突然,她有一种恐慌感,很担心自己会死在手术台上。不一会儿,她在朦朦胧胧之间,好像自己在看不到底的白色通道中,被一种神秘的引力所吸引,不断地坠向深渊,下落的速度非常快,她想喊,却喊不出来,整个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就在她茫然的时候,仿佛从很遥远的天空,传来了一个声音:“手术做完了。现在回病房。”
    士琪试图睁开眼睛,但是,她觉得浑身虚飘飘的,眼前的景象,都被一层薄薄的白雾笼罩着,她忽然觉得很冷,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我冷。”她听到的声音好像不是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她也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但一切仿佛置于云雾之中,在这虚幻的氛围中,她觉得很疲倦,她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几小时,护士来叫她去检查。医生看了一下做手术的部位,“血流得不多,没问题,你可以回家了。”
    士琪坐着出租车回到了家,虽然,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肚子饿得咕咕地叫。她觉得整个身体都没有劲,就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伟波回来了。他看房间里没有点灯,赶紧来到床边:“怎麽样?吃了没有?我给你烧点吃的。”

    士琪看到伟波手上的鲜花:“今天怎么想起来买花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吗?”

    “生日?!4月30日。整天都想着宝宝的事了。我都忘了自己的生日。”士琪喃喃地说:“全身麻醉的感觉太恐怖了,我再也不要做人工流产了。好像下地狱一样。”士琪的心在滴血,一种被淘空了的感觉,笼罩了她的全身,在自己出生的纪念日,她却失去了自己的骨肉!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后悔自己的软弱。她万万没有预测到,在以后的几年里,又不得不两次经历同样的遭遇。

    伟波毕业后,顺利地找到了工作。也搬了家。房子比原来的大3倍。
    两个人下班回家后,总觉得房子空空的,于是,商量着该要个孩子了。可这事吧,不想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来了,想的时候,却又偏偏不来了。开始,他们也不是很着急,这个月不行吧,就等下个月。半年过去了,还没有动静,两个人开始着急了。本来,士琪也没有每天测体温,每天同一个时间,测的体温才能准确地反映排卵的周期,因为,周六周日总想多睡一会,这一测体温,就不能多睡,还挺烦的。但是不测体温的话,如果去看医生,也不能说明问题呀。这样,士琪测了三个月的体温,看着那曲线也是有周期有高低的,可就是不能怀孕。
“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士琪说。

    “从曲线上看不出问题。女人,过了三十岁,会有不排卵的周期,或者,排出的卵的质量不好,虽然体温是有变化的,但是不能到达精子和卵子结合形成胚胎。我看,你还是每个月来做检查,首先,准确判定排卵日期。其次,看看排的卵质量好不好。”医生看了看士琪手上的体温表,说道。
     于是,士琪一个月去好几趟妇产科。这样的又过了几个月,“医生,怎么还不行啊?”士琪着急了,要知道,她第一次怀孕时,并没有这么麻烦的。“这事不能急的,要不,我每个月,给你打催卵针。”每一次,打催卵针,都特别疼,但是她都忍着。因为,每一次,她都充满着希望。可是,又一年过去了。士琪渐渐失去了信心。自己越是期盼,心情越是紧张,结果,。。。她放弃了这样的治疗。
   
    就在士琪不再每月到医院去做检查的一段时间,她发现“老朋友”已经迟了3个星期。她去了医院做检查,听到的是让她既高兴又不安的消息:“你确实是怀孕了,但是没有胎音。你必须在家里静养。你过一周再来检查,如果还是没有胎音的话,准备人工流产。”
    士琪请了一周的假,每一天都在期待和不安中度过的。当肚子一有点疼,她就紧张。一天,她上厕所时,觉得有一股热流从肚子里流出来,她赶紧打电话给医院。“你马上到医院来,带上必需品。”
    士琪又经历了一次流产。不同的是,这次流产,由于并不是自己申请中绝的,所以,可以使用医疗保险,比上次的流产的完全自费要低4分之3。
    这几年,士琪和伟波也是常常说起,第一次怀孕的事情。多多少少有点后悔。

    一转眼,士琪也三十五岁了。女人过了这个年龄,即使怀孕生孩子也算高龄妇女。这几年,除了人工授精的方法之外,她尝试了各种不孕治疗,但是仍没有结果。
    伟波虽然很想要个孩子,但他固有的概念,认为,不能怀孕一定是女方的问题,从来不愿意去医院。为了小孩的事,两个人也没少吵架。
    两个人的工作都很忙,日子也过得很快。
    士琪三十七岁的那年,有一段时间,明明是天气不冷,但她老觉得冷,总觉得身体不舒服。已经多年没有能够怀孕,所以,虽然“老朋友”迟了一周还没有来,她也没敢想到这次可能怀孕了,最近,手中的项目正临紧张的验收时期,“大概是累了吧”。又过了两周,她发现自己浑身没有力气,而“老朋友”还没有来。“这次的状况不跟以前一样呢。”士琪找到了关于怀孕的书籍,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与书中写的有相似的地方,想到自己有怀孕的可能性。她在星期六公司休息天,去了医院。医生还是几年前的医生。做了检查后,医生说:“你是怀孕了。但胎音很微弱。你需要好好休息一周,如果有不适的话,来医院检查。”
    “我怀孕了!!”这几年来,每一次的失败,给士琪的心里留下了隐隐伤痛。在多次互相埋怨之后,她觉得两个人以前的激情渐渐变成了尽义务。孩子是他们两个人心里的一个结。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快乐地玩耍,他们总会不知不觉地想起第一次的怀孕,和那曾经属于他们的孩子。想着如果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的话,现在该有多大。
     接下来的一周,士琪请了假,在家里安静的休息。她想象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上次怀孕时,没能形成胎儿而导致流产。她觉得这次一定不会和上次一样了。可是,一周后去医院检查时。士琪听到的却是:“听不到胎音,胎儿停止了生长。你必须做流产。”难道这就是上帝对他们年轻时的鲁莽行为进行的惩罚吗?
    士琪第三次躺在手术台上时,她的心如同跌入深渊一般,绝望而无助。。。。。。

    十年来,士琪一直随身携带着一张黑白的相片,那是有着雏形的胎儿的超声波相片,决定人工流产前拍摄的。每时每刻,士琪仿佛听到了宝宝微弱的心跳。没有来到人世的宝宝,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留给母亲无声的纪念。士琪一直把这张相片带在身边,但是,她不敢目视那颗曾经跳动的心脏,永远停留在那一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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