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歌和大明的谈话之后,她的心里就完全黑暗下来,有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她没有哭,只觉得很冷,好像一个行到水穷之处的人,身上都被水打湿了,冻得簌簌发抖,她没有“坐看云起”的潇洒,只是胡乱地挣扎,希望不要一头掉下山去,或者栽进深不可测的古井里。
大明过了几天,往CS系丢了一份转系申请,就离开了。小歌在他走的日子里,正常干活儿时间倒是该干吗干吗,就是晚上老睡不着。她以为,那些分开的日子,她对大明的感情,已经逐渐冷却了,她以为他走出自己的生活,她也基本上能够无动于衷,然而真的看到他们彼此分道扬镳的未来,她还是觉得像被割开一样的痛。
小歌觉得自己的失望好像总也到不了头,而她的希望,又总是不肯放手。她在希望些什么呢?
“我究竟爱大明什么?”她问自己,“除了那些缠绵悠长的历史?”
最初,小歌仅仅是喜欢大明的快乐单纯,他见谁都笑呵呵,好像没有心事似。有时候班里发书什么的,有些破损的,谁也不愿意领,就经常被DUMP到大明那里去了,他说他不在意。小歌觉得他很大度。
而且大明是一个小歌当时觉得心理素质很好,在重压之下可以超常发挥的人,看他打球就知道,不管篮球足球,经常在关键性的罚球,或者射点球,这种众目睽睽,决定胜负,不成功就成仁的时刻,球队就会让大明来担当,而他也常常不负众望,虽然他未见得是最出色的球员。可能就是这种举重若轻,奋力一搏而无所畏惧的气质,给小歌留下深刻印象。
他原来英语那么差劲,居然也考出国去了,小歌觉得这份专注,决心和毅力,都是让人钦佩的。
后来小歌了解的大明,虽然远远不是她所想象的随和快乐,但却还有点思想。他最喜欢的小说(也是为数不多读过的小说之一)就是杰克.伦敦带有自传性质的“马丁.伊登”讲述一个出身低微的水手,出于偶然结识了上层的小姐露丝,自惭形秽,发奋求学,并走上了文学写作的道路,历经艰难,最后一举成名,但却在成名之后看透了世态炎凉,对人生万念俱灰,终于投海自尽。
他最喜欢的哲学家是叔本华,相信“"人生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像钟摆一样的来回摆动着,人的欲求是永远没有止境的。一个欲望满足了,另一个欲望又产生了,每一次满足都只是新的欲望的开始。同时,由于欲求总是不可避免的受到种种阻碍而难以达到,这样人生就是在痛苦中不断地斗争、挣扎”。小歌觉得大明是那种宁肯在“斗争和挣扎”中获得永生,而不会在无聊的倦怠里安乐而死的人。一句话,看上去很有追求的样子。
小歌现在想来,难道自己当初对大明更多的就是对一个“HUMAN BEING”来欣赏,而未见得是那种女人对男人的那种。。。依恋,或者是。。。情爱?其实她根本觉得这两个就不能够分开。
也许现在她可以看清楚一些这两种感情的不同,自己当初欣赏大明的地方似乎并没有消失,而只不过生活的细致让她觉得作为这样一个勇往直前,不会环顾四方,自成一体的大明的妻子是一件痛苦的事而已。
大明是一个“大礼而不辞小让”的人,偏偏也许爱情,家庭之中的温情,和生活过程中那些细节的生动,对他而言都是可以省略,可以不拘的小节。
也许本来大明就是一个可以独立运转的星体,有没有行星围绕,于他根本是无关紧要的。小歌想了很久,觉得自己也应该MOVE ON了,因为,在她,可能生活和爱情的幸福,就在于细节之间,她觉得一个保姆和行星的角色,是完全可以由他人替代的,一份感情,若是到了完全可以从功用上来替代的地步,难道不是可悲的吗?即使不是可悲的,也绝对不是她所期望的东西。
小歌在这样想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解脱了,特别当她想通了大明身上令她尊敬和欣赏的地方的时候,她觉得有些释然,也许这样以欣赏开始,以欣赏结束,只不过彼此爱情的火花消失了,或者对家庭的期望不同,而分手,是最好的结局。
虽然更多时候她仍然感到痛苦,和伤感。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双重失败的人,既没能让爱情在婚姻中酿成甘醇,又没能让自己喜欢的人热烈地爱上她。
自此,小歌和大明的交流几乎降到了最低点。他们之间除了问几句琐事,从来不谈任何带有感情色彩的话题。研一第二学期结束的时候,小歌被考试整的天昏地暗,除了几门课程,也通过了MASTER EXAM。考完,大明告诉她他自己也转到了CS系,他正式放弃了原来的专业。但是老板希望他仍然能在T公司干活,用一个暑假的时间把剩下的结果做出来。
不管怎么说,大明的暑假虽然仍然不在D市,至少身上RESEARCH和原来系里功课两座大山是没有了。
小歌拣了一个他回来的周末,问他:“我们怎么办?就这么耗着?”
大明面无表情地说:“随便你。”
小歌说,“我们,什么时候,去把手续办了吧。”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在国内结的婚,不知是不是要去大使馆。
大明说:“是不是需要写个申请什么的?我签字就可以了。”
小歌说:“我不知道怎么写,你去打听打听,我来签字吧。”
大明就不再说话,但是很久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大明回家的周末,小歌仍然是该做饭做饭,也尽量呆在家里不出去,虽然两个人多半在不同的房间。自从他们进入这样“冷战”阶段之后,小歌觉得自己见到大明的时候,总是很郁闷的,大明这个人形在眼前来回晃着,就好比在她心里包扎好的伤口上刮来刮去,她总是感到疼。
大明却是好像和过去一样,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情,有时和小歌聊聊他工作中的进展,几乎和先前没有任何区别,仿佛脑袋上悬着的那把“要离婚”的刀根本不存在一样,小歌是完全糊涂了,难道他真的酷到如此地步,离不离婚,有没有小歌,都完全不能搅扰他的心境?!但是他酷或者不酷,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小歌这样想的时候,也顾不上再生气或者伤心。
大明不在家的时候,小歌倒反而感觉好一些,也许,她真的习惯了,没有他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