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记忆里有种痕迹存在,而这种存在又没有强烈到睁眼闭眼都是,却只是若有若无地浸在时光的潋滟里,忽隐忽现地飘忽在最灿烂的回望中。可以将它轻轻放下,却又不会遗忘。每到某个时刻,它自自然然地会浮出水面来,晃动出无比的温和与熨帖,施施然,曳曳然。
小人书的存在,便是如此。
或许是男孩、女孩兴趣差异的缘故,从没有将对小人书的记忆上升到情结的地步。然而,连环画还是伴我渡过了童年和少年,不离不弃。
无法记清自己看的第一本小人书,无法记清自己到底有过多少连环画:什么杨家将,岳家将、呼家将;什么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什么东周列国、封神演义、隋唐演义;好像都曾在我的小书柜里有过。差不多初中毕业的时候,这些小人书都给了一起长大的堂弟,由他继续小人书的收藏,而自己留下的却是手捧巴掌大的小人书消磨一个又一个美丽下午的景象。
就像我将小人书留给弟弟,其实我也是一个收留者。舅舅将他的小人书给了我。印象里那个有着精巧小锁的小旧柜,曾经塞满了一摞又一摞的革命故事,一叠又一叠的英雄赞歌。在那样的激励和鼓舞下,少年的梦曾经纯净得如雨后的天空,不沾一丝灰尘。
相比于父辈们只能掏几分钱坐在小人书摊边过瘾的童年来说,我们的小人书生涯却是奢侈得多。花几分钱为自己的孩子买连环画,父辈有的不仅仅是满足小小孩看书的愿望的愉悦,更多是圆他们自己的一个似有非有的梦。就像现在,当我们悠悠然再次翻开记忆,如果自己的面前膝下,有孩子寻求同样的乐趣时,我一定会欣欣然加入。
当满世界在一片惊醒中发觉收藏小人书的价值时,心头也曾掠过一丝憾意。然而却又不曾惋惜到扼腕。天生没有这个财运,我何苦自扰。轻触我心的却是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画像,腾起于眼前的是那些逝去不回头的悠悠童心。
于是,多年后的某个清晨,我从上海老房封存多年的箱子里找出当年购买的最后一套连环画《红楼梦》时,始发觉,有种钟爱不会遗忘。
并且惊讶于自己对戴敦邦画风由来已久的敏感,原来便是始于这套《红楼梦》和再早时候的《水浒》。
无法解释,却又可以解释。
兜里揣过连环画的我们无不例外地蒙受过这额外的开蒙。于今天,可以说,这是艺术,这是文化;而在彼时,那是一种别样的吸引和诱惑:是英雄主义,是浪漫主义,是幻想主义,是种极至的审美。
就像现在回头徐望,似是沧桑怀旧,其实,是不是又在试图为自己找回些什么呢?
小人书是书,小人书又是岁月,明亮而又阳光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