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涛要来北京接梦梦。他想正式地来跟“岳父”办一下交接手续。这样梦梦也不会跟私奔似的自己夹个小包就走。 要走的日子定下来了。没人敢跟妈妈说汪涛来了北京，怕她有什么过激举动。汪涛还是住在外面，是爸爸给找的地方。妈妈那时还在一个单位里发挥余热，白天要上班。爸爸已经退休了。汪涛他们白天就跟她回家，下午妈妈回来之前再走。那几天里，爸爸和汪涛确实有点像岳父和女婿，两个人有说有聊，一起换换灯泡，修修椅子。 爸爸跟他密谈了一次，不让梦梦参加。事后她问汪涛谈了什么，他说爸爸问他爱梦梦什么，他说爱她的善良。她的心底似乎被触了一下，因为很少想到自己最大的优点是善良。她从来认为人的本性都应该是善良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最可爱，长得不算惊艳，身材不够魔鬼。可是汪涛就是越看她越爱。这个大帅哥能落在她手里，还真是一朵小野花儿插了堆好牛粪。原来质朴的野花有了好营养也会娇艳地开放。自从认识了汪涛，她变得自信了许多。就凭这份自信，她整个人都有了光彩。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如果问她爱他什么，她一时肯定说不出。反正就是爱他这个人。这时候，爱其实已经没有开始的时候那么热情燃烧，但整个心似乎已被他占据，容不下任何人了。仔细想想，如果爱一直维持在一想到他就傻乐的阶段，人类的智商肯定会越来越低。 作为告别，他们在外面跟同学和朋友聚了一次。梦梦心里，把它当作自己的婚礼。她特地买了一件红色的衣服，跟汪涛像新娘新郎一样，穿行于客人当中。亲眼看到过梦梦艰苦卓绝的斗争的同事叮嘱汪涛： “你可一定要对她好哦，梦梦为你吃的苦太多了。” 汪涛什么也说不出，紧紧地搂了她，仿佛在宣布，她是我的，我如何会对她不好。梦梦的眼泪夺眶而出。是啊，这么多年的抗战终于到了胜利的一天；终于可以不再思念而不得见。终于可以每天在他的怀里入睡，那将是怎样的一种恬静和温暖。那幸福的感觉让她想起来就不由自主地发抖。 妈妈应该能感觉到梦梦要走。因为梦梦已经辞职，而且晚上经常不回来吃饭。她什么也不问，但是从她的眼神里，谁都看得出一丝不舍。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梦梦也越来越不舍得离开生长了二十几年的父母，哥哥，城市，街道。 她知道此行没有退路。以前那么多人来劝她，那些生动的例子不是没有动摇过她一丝一毫。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保证可以跟汪涛白头到老，可是谁又能呢？她只能证明自己现在所做的是最想要做的，这就足够了。 要走的那天，妈妈没有去上班。可能是爸爸告诉了她。梦梦去了父母房间里，想跟妈妈说再见，说自己很快会回来看她。但是看到妈妈面朝里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鼻子酸酸的。默默地在妈妈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只说了一句， “妈，我走了。”喉咙就哽住了。 就这样，梦梦离开了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营造自己的小家。 工作的事情很顺利，中方外方对她的能力都很满意。她很快开始上班，成了上海白领。 因为汪涛的单位是所谓“计划生育先进”，男员工不到25岁不给开结婚申请介绍信的。这是档案和户口以外的另一个毫无道理的“中国特色。”不到25岁不许结婚，其实就是不让过早生孩子。结婚，连法律都允许的事情，居然“单位”有权禁止。不能领结婚证，只能非法同居。不过这似乎更不利于保护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 只要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他们不在乎是否有那张纸。心的约定，比法律手续更加牢固。 梦梦经常写信给父母，通常都是爸爸回信，妈妈还在生她的气，不肯承认这个“女婿”。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来改变一切了。 过了半年，梦梦的嫂子生了个儿子，刚好她有机会回去出差，也希望这个小侄子能把家里的气氛调节一下。见到那个可爱的小人儿，梦梦从心里生出一股怜爱。妈妈兴奋地让梦梦看那小小的手和脚，母女俩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隔阂，共同投入到了另一种爱当中。 梦梦趁热打铁，领着汪涛回家过年，他总算正式被妈妈接纳了。解除了隔阂，妈妈也会被他哄得眉开眼笑。梦梦看在眼里，心中即开心又感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在汪涛25岁生日的那个星期，他终于得到了那封介绍信。选了个黄道吉日，两个人去了民政局。在阳光里走着，梦梦忽然有些犹豫，难道。。。真的这辈子就是他了？以前非法同居，要分手还不用办手续。以后要是有什么变化，可不是拎着包就走那么简单了。她半开玩笑地问， “真结婚啊？要不咱回去得了。” “回去？这介绍信来得多不容易啊。” “也是，那就结吧。”就算是围城，有爱的人陪着冲进去，也是幸福吧。 从此世上又多了两个“城”里人。他们和所有人一样有喜怒哀乐，有甜蜜，有猜疑。这就是生活吗？以纸婚，皮婚，银婚，金婚，或者三年降温，七年之痒，十年骚动来计算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