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怪物-2
2006-04-01 16:00:402.
……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罗大佑的<<恋曲1990>>。
那是1994年夏天, 涵文离开了贵州一个人口只有三万的很小的县城, 机动三轮车, 长途汽车, 火车, 城市公交车, 一个辗转疲惫的旅程, 这个18岁的男孩, 身着父亲总不舍得穿,母亲依着涵文高矮胖瘦改做的深蓝的低卡中山装, 背着行李, 铺盖, 来到了上海。 就这样, 涵文几乎毫无心理准备地, 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活。 生物工程, 一个不错的专业, 吸引着涵文,他的梦想, 以及他和家人的自豪。 然而, 这些在涵文自此以后的生命旅程里显得并不那么重要。
大学生活, 在那时候, 对於涵文来说, 象是嚼干菜一样,乏味而枯燥。一切进行得很快, 快得没有太多可以反应的空间。 大大的讲堂, 一节课掠过二十多页的厚厚的教科书, DNA螺旋盘转的双链, 微生物课上一把一把的细菌病毒名, 化学系教授脸上几乎数不清的斑斑点点和混合的上海和江西口音, 象幼儿园小孩儿穿的灰蓝色男女一致的校服, 食堂小黑板上轮流站岗的永恒不变的菜单, 橱窗后面从不微笑从不回答第二个问题的大嗓门儿的女师傅, 每天一大早辅导员点名的晨跑---- 一帮帮的男生女生,拿着饭盒, 叮呤咣啷, 蓬头垢面地, 从寝室楼绕过自行车棚, 穿过器材库, 到操场门口报到, 然后去食堂打早饭, 那一切, 和涵文梦想中该是如何的大学时光距离很远。
涵文住在学校寝室, 苏联式大板楼的二层一个十八平米七个人的寝室。 室友们算是
来自天南海北。 两个上海本地的, 一个南京的, 一个来自山东, 一个来自新疆, 一个来自内蒙, 还有就是涵文。 大家相处得还算融洽, 当然斗嘴是常有的, 但谁都没有认真过。 涵文学习比较用功, 成绩很好, 对人友善, 也很机灵, 在寝室里比较受欢迎, 班里同学都很喜欢他。
如果世界不多变化, 一切象刚才说的那样, 大学的日子会平平淡淡地溜走, 一切都会一如既往地开始, 结束。 然而, 生活常常不会来得那么简单。
涵文对面走廊有几间寝室是93级男生的。 经常在傍晚的时候, 有一间寝室会传出吹口琴的声音。 听着很美, 很遥远, 象是走廊尽头透过窗外看去的, 天边的夕阳晚霞。吹口琴的男生来自吉林, 名叫那勇, 满族人, 长得有些象金城武, 班里给他起了个
绰号, 小帅。 小帅在涵文心里的印象很好, 动听的口琴, 走廊里擦肩而过时嘴角淡淡的微笑和温暖善良的眼神, 有这样的朋友多好。
涵文住的那一层有个学生活动室,唯一具有 活动意义的是空荡荡屋子里一台17寸日立牌儿电视。有球赛的时候,屋里总是热闹得不得了。刚开学不久的时候有那么一回,92级有个愣头青在门口把着,说是要进去看球的都得拿两块钱菜票给球赛下注。那天是世界杯决赛,涵文和同寝室的王群还有许亮咬咬牙, 一人给了把门的那个92级男生两块钱菜票。 球赛结束了,涵文和其他几个同学输了。
他们正灰头土脸的时候,听见那勇嚷嚷,“94级的新生就免了吧” 。
“你倒挺会关心下一代的,阿?”, 92级的愣头青不乐意。
“我是为你着想,日后大伙儿管你叫扒皮怎么办?”, 那勇哈哈地乐了。
那天,涵文和其他几个赌输了的94级男生拿回了他们事先下注的菜票。
有那么一个六月的星期天下午, 寝室楼里比较空, 涵文在寝室里写实验课的预习报告。 咚咚咚, 有人敲半开的房门。 涵文没抬头地问是谁。 敲门的说是那勇, 对面寝室的, 想借一壶开水冲方便面。 涵文抬头说拿去吧, 小帅谢过, 拿着暖瓶离开。涵文撇了一眼门口, 小声嘟囔着模仿他的东北口音, 开SHUI, 开SUI, 开~~, 摇摇头, 笑了笑。
当然, 在自己班里, 涵文有个铁哥们, 他是王群, 从内蒙来。 第一次在宿舍里遇见王群, 涵文还以为他是学校里的辅导员---高高的个子, 方方正正的脸盘儿, 一脸的络腮胡子, 一身米黄色的西服, 很有权威的样子。 涵文和王群睡上下铺, 脾气相投, 都喜欢踢足球, 都爱吃辣, 开学没多久, 两人成为知心的好朋友, 平时互相也很关照。 王群视力很糟糕, 看不清生化课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小蚂蚁"。 涵文总是整理好自己的笔记, 再和王群一起用。 王群, 依着自己的膀大腰圆, 每次食堂里同学们向两尺多粗的盛着免费稀饭的大铁桶一拥而上的时候, 或是学校自习室里涵文占座位的书包被高年级的同学扔开的时候, 他会挺身而出, 让涵文享受一点优越, 也展示他老大一样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