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敢走,怕碰到溃退的部队抓夫,又怕碰到抢犯抢劫,这两样事碰到了都凶多吉少。夜幕降临时他们出发了,不敢走大路,专抄小路走,小路尽是茅草、笆茅、荆棘夹著的羊肠小道,加上晚上看不见,衣服被荆棘抓得扑扑响,手脚抓得火辣辣的。夜深了,下了雾,头发、衣服都被打湿了,稍停一下就冷得受不了,不得不加快脚步往前走。三十五里路走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到了湖北的一个小镇。先找了一家饭铺饱食了一顿才找歇铺睡了一觉,日头偏西时去米行买了米用布背袋背著到饭铺吃了些米饭、蒸肉就上路了,天黑前用竹筒在路旁的水井里装了饮水,半夜三更他们回到了山洞,三个人的脸上都瘦了一圈。鸡叫时几个女眷就起床煮了一大锅饭,炒了野菜,金鑫变戏法似的从布袋里拿出了两碗粉蒸肉,大家真是喜出望外,高兴的美食了一顿,天放亮了,大家都饱了,懒了,沉沉地睡去了。三个人背的米只维持了半个月,听说路上打死了买米的人,不敢再去湖北买。几个女眷扯野菜时看到不远的稻田里稻穗已黄了半截,就掐了一些半截穗带回洞里,脱了穗后放在锅里煮,煮熟后又炒干再用擂钵擂,竟然擂出了米,煮成的稀饭真香啊。两家人终于用这种方法熬到了党、团都跑了,篾老壳也开拔了,秋凉时回到了家。
传说解放军已从武汉出发,经咸宁、通城、平江到达了省会东屯渡;隔几天又有人说解放军是坐火车到的芙蓉省,已占领了平江、浏阳、岳阳、常杰。这素有小南京美称的大垄县,先是团党相争,后又遭篾老壳(可能是国民党的122军的两个师,因头戴篾帽子被老百姓称为篾老壳。)的蹂躏,老百姓都躲进了深山,国民党的党、政、军、特人员都纷纷逃窜。李小荷一家五口躲到她的老家青岩山后面的恐龙山堂叔家,原本要田春桃一起走的,可是她坚持著要守家,说有人在家和没人在家不一样,她再三坚持就留下来了。在恐龙山他们会合了金鑫一大家子人后,吃宿在恐龙山的一个山洞里。夏末初秋,多垫些干草在山洞里过夜没问题,就是带的粮食很快就吃完了,他们不得不寻找吃的东西。先是采野果野菜,但附近的很快就采完了,李小荷到村子里去借,看到家家户户都是吃的野菜,真是赊借无门。她与金鑫、李菊花商量怎么办?金鑫说翻过恐龙山就到湖北了,由他家老大和老二拿光洋去湖北买米吧,他也同去,虽挑不起好多,但可以在路上出出主意。土地改革开始了,金鑫的四个儿子划成中农成分,金鑫因教书将田地出租划成了小土地出租成分,李小荷则被划成地主成分。当家人是李小荷,她被划成了地主分子,两个智障人虽也划成地主分子,但无实际意义,所以每次批斗都是李小荷上台。她已经是奔七十的人了,生长在中国裹脚时期,又碰到不裹脚的革命,裹了一半又放开,所以她的脚既不是三寸金莲,也不是大脚,成了奇形的有三个脚趾在脚板下面的半大小脚,一场批斗会两三个小时,站得她浑身就像散了架。有些人在批斗会上扯她的头发,按她的头,用脚踢她跪倒。一场批斗会下来,梳头要掉一把头发,腿上被踢得满是皮下瘀血的紫块,按一按痛得钻心。更难受的是那些卑鄙下流的漫骂和作弄,骂她是婊子,问她侍候两个男人累不累,问两个男人争不争她,
年底大垄县解放了,县城和大的集镇都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标语和安民告示,告示上代县长是希光华。刚过完春节新的政府文教科就登记教师,办师训班,戚金宝、金七桂都进了师训班,春季开学时他们又开始了教书生涯。只是他俩都调动到天门山小学任教,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满怀激情地投入到新政府的教育工作中去了。但他们到这学校不到一年就出了事,肃反时戚金宝的一个远房堂叔旧政权时当县中队长,在他官利坪岳父家被抓后关在天门山小学的一间房子里晚上脱逃了,怀疑是戚金宝协助他逃跑,就把戚金宝判了三年劳动教养。去劳教农场的那天戚金宝对金七桂说:“七桂,我冤枉啊,山叔逃跑我确实不知道,到了农场我还要上诉。”“安心的去吧,安心的办你的事,不要担心老人,不要牵挂我和孩子,等生了,会笑了我和孩子来看你。”俩人流泪眼对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飞来的横祸,一对恩爱的夫妻别离了。......心灵地杀戮比肉体的折磨更让人受不了,李小荷想到了死。可是田春桃让她死不了,她日日夜夜地守护著她,晚上与她睡在一个枕头上。戚家河的贫农协会骂田春桃是铁杆狗腿子,但因为金鼎贵当了桂花村的贫协主席,戚家河的贫协不敢要田春桃陪斗。田春桃跟著这个儿子受尽了折磨,这次总算沾了一次光。分田分地分房时土改工作组找田春桃谈话说李小荷一家就要扫地出门了,要她回桂花村分田分房。田春桃说她受了李小荷家一辈子剥削,要分李小荷的田,分李小荷的房子。工作组也觉得有道理,给她分了戚家的一间正房,李小荷则被赶到两间偏屋里。田春桃的正屋与李小荷的两间偏屋相邻,李小荷与田春桃住正房,两个智障人住了一间偏房,另一间偏房做了厨房和火房,几个人还在偏房的外面用石头和茅草搭了一间厕所,又顾木匠修了一架猪楼,买了两只小猪,土改后四个人总算安顿下来了。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田春桃对李小荷可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