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花

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怕忘了,所以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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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中,搬家是较为经常的事。我自己也搬了无数次,从西到东,由北往南,从气候温和的成都到烈日炎炎的海南,甚至于搬到了大洋彼岸。但出现在梦里的我的家,却总是小时候住在社学巷的那一个。

社学巷是个小巷子,南通到东大街,北和北巷子相连,组成一个L字形,再由北巷子通到北大街。两个巷子都是曲里拐弯、幽远深长。相比之下,北巷子短且宽一些,社学巷则又窄又长。记得我们看的生平第一部恐怖片,是一部香港电影,因时间远久名字记不得了,只是从那以后当我们回家走在巷子里时倍添恐怖。然后觉得要是再拍恐怖片,一定让他们到这条巷子来,效果绝对好。

社学巷顺南往北走,起首两边有两三家人家,房门矮小,记忆中门总是关着的。偶尔在我们走过的时候门是开着,就特别好奇地向里窥探,但里面光线幽暗,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什么。右边到底住着一家或两家我从来都很模糊,因为出了巷子右边就是一个补鞋店,铺面不大却深,后面就是他们住的地方,所以有门开在巷子里。此门的旁边还有一个小门,住着一户人家,因为这户人家的人也在补鞋店干活,所以闹不请他们是一家还是两家。

记得曾听大人们讲,住左边的那家人户主是个男的,没有结婚,,靠着一份微薄的收入一直陪自己的老母亲生活。大人们说到这里感叹,然后说那个婆婆真有福气!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我们院子里有口水井,所以他们都要到我们院子里来挑水。偶尔也看到那个男人过去或过来,记不清他的样子,只记得他个子不高,背微驼着,不知是挑水压的还是原来就这样。过了他家,就是原来粮食局的围墙,高而结实。长长的一直往北,超过巷子对面我们的院子和军分区家属院相连。

军分区家属院很大,其围墙占了整个巷子的一半还要多的长度。因为这条巷子,军分区家属院被分为两半,有一条通道相接,类似于现在的过街天桥。我们称那架在围墙上连接两边的、水泥实心栏杆的通道为天桥。天桥除了连接两边还有很多作用:比如到了天桥就表示巷子到了一半了,比如孩子们玩的时候看谁先跑到天桥,比如在黄昏必须走过天桥时给我们增添恐怖――那幽暗模糊、谁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人的天桥上或许或飘下一个魔鬼或一口痰!

军分区家属院倒回来往南,有一个内部结构很复杂的大杂院,那里面住着当时被称为“居民”的很多户人家。门挨门、户连户,家家都很小且光线阴暗。二十多年过去了,去年我回去看的时候,也没有很大的变化,只是人们为扩展空间搭出的偏室小屋已基本占用了本来就很小的共用地带。

居民杂院再往南就是就是我们的院子了。据说以前是个大地主的院子,很标准的对称型建筑。

下三层台阶、走过一条不窄的夹道才能看到朝南的正门。正门宽大而豪华,有着厚厚的木质双扇门。进门两边是宽大的过廊,后来在这两个过廊里建了两间简易房,有两家人使用。过廊的尽头各有一间房,有较高的阶梯接入,据说是以前地主的粮仓,后来住进了人家。

越过过廊是一个长方型的天井,过了天井又是一个过廊,我们称为大过厅,很大的空间、没有分为成两边、中间还有六根粗大的园柱。再过去有一个正方形的天井,比前面那个大,中间有个小花坛,天井的上方搭着葡萄架,每年的一段时间都勾引着孩子们的眼光。天井东西两面各有三间相连的房间,听说过去这叫东西厢房。

越过东西厢房又是一个过廊,但没有大过厅大,我们把叫它中间屋。中间屋的顶棚很高,早些年有燕子在墙柱高的部位搭窝,所以常看见燕子飞来飞去、听到雏燕的呢喃。中间屋的两边是各有两间较大相连的、铺着木地板的房间,据说叫正房,我家就住在靠北的那两间。

穿过中间屋就是后花园了。后花园的东、北两边都是老式围墙,分为上下两部分,下面部分是实心墙,用老式大砖砌成,厚实、牢固;上面部分用小砖和瓦砌成空心的花墙,别致、好看。西边由北向南依次是:厕所、三间大小不一的房间,最靠南的那个小房间就是我家的厨房。厨房紧靠着个个小过道,连接着一个小小的后门。这个后门也通向社学巷。不知为什么,大部分时间,所有的住户都是由这个小门出入的,而大门通常紧闭着。

后花园东南角有一口水井,很深,常年清水不断,供给着全院和周围邻里的用水。一根粗粗长长的、一头有个孔的竹杆总是斜靠在井旁一棵不太高但却很壮的万年青树上。

后花园的东北角是一座假山,不知道用什么石头垒起来的,是我们藏猫猫和男孩们打仗的好去处,假山后面是一小片竹林,竹林后面、墙的四周及厕所和房间前都是高高低低的树,有万年青、夹竹桃、桉树等,还有一棵香樟树。很奇怪的是园子里的万年青都不是低矮的灌木,而是长成大树状的,有主干,高高大大,挨着的两棵的树枝往往纠缠、连接在一起,而且还开花,结金黄色的小果果。我们家厨房门前两棵树枝纠缠在一起的万年青就给我们搭起了一个温暖的小窝,我和弟弟时常在午觉时间爬上去,蜷缩在那绿叶和金黄色果果中间,闭上眼睛,闻着淡淡的幽香,任蜜蜂在四周飞来飞去、悄声吟唱。

从中间屋出来有一条弯弯的、镶着牙边的小路通向厕所,随便把园子分成不对称的两部分。园子的中间靠后的地方有两棵桔树,被小路分在左右两旁。桔树每年都结桔子,由院里的苏爷爷看守着,熟了以后就摘下来分给每户。印象中那桔子永远是青的且小,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食欲,当那青且小的桔子饱受了孩子们贪婪的目光浴、最终落到那一只只小手上后,没有半点犹豫,很快就只剩下皮了。

园子里还有四棵石榴树,开出极艳丽的花,但只有一棵会结果。大人们说,石榴树是雌雄异株的,那时候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知道有的树开花结果,有的却只开花不结果。

最为难忘的是园子里的两棵芙蓉树,一棵还是小树而另一棵却是枝繁叶茂、高高大大。树上的芙蓉花非常独特,它是多层的花,开放时每一朵上有不同的颜色:有的是白色和粉色;要不就是白色、粉色和红色;或是红色同着深浅不同的粉色……那样多的色彩组合,那样的绚丽多彩,那样的变化莫测,却又那样的自然、协调,而且同一朵花的颜色早上和晚上竟不相同!我深深地被那漂亮、神秘的芙蓉花所吸引!

成都又名蓉城,据说是因为当年满城开遍芙蓉所得,但当我长大后远走他乡,回来时却满城不到芙蓉的影子。我问过很多人,包括每次乘出租车时也不忘问问司机。多数人说 “不知道”,只有一个人告诉我说:“因为芙蓉的花和叶都大,掉下来不好打扫,所以各主要街道都改种别的了。听说那那个小街还有一些。”也有去找寻过,每每失望而归,直到去年回乡,才在花博会上看到。在那条名叫“芙蓉小道”的两旁种满了芙蓉,虽然不大却也枝繁叶茂、花团锦蔟。很兴喜,拍了不少的照片。

我们在社学巷的那个院子里住了十多年,经历了很多事情。那个院子也和我们一样,随着社会的大气候而变化:“深挖洞”的年代园子里靠假山的一带出现了一条深沟,说是做防空用;后来填平了就开始每家围一小块地开始种菜;后来菜不让种了,那各式各样的篱笆又一一拆除;然后开始养鸡,满园子各色的鸡在清晨鸣叫、在生蛋后欢叫…….

即使在分割整个园子种菜时,也没有人想着把芙蓉树下的那块地围起来、分掉,树下的那块地也总是被各家轮流打扫的干干净净。夏天的时候,园子里的孩子都搬来自己的小板凳,坐在树下乘凉,听大人们说东讲西。

岁月流失,那个我们在里面长大的院子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几幢楼房。奇妙的是我们家东搬西搬,又在83年搬回了原来的地方!地址是原来的,但景色却完全不同了。

我常常想起那时的情景:大人小孩围坐在一起,总是有人在讲着什么,手里的扇子摇动着驱赶蚊虫,月亮圆圆地挂在芙蓉树梢。

2006-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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