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春
江岚
“重回伊甸”艺术摄影廊座落在繁华的南大街。缤纷华丽的门面装潢和橱窗里陈列的巨幅照片,每每惹得行人要停下脚步来观望。
史大峪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双手捧着一个方形的紫砂茶杯,带着一份隐隐约约的,近于落寞的感觉,看外面夕阳斜晖下,街道上的人来车往。刚才帮着摄影师一起,和一对来拍结婚照的准新人周旋了快六个小时,他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笑得快要僵硬了。
他深吸一口气,室内弥漫着他最喜爱的碧螺春的茶香,淡雅的,沁人心脾的幽香。从艺术学院毕业后当摄影记者开始,到现在拥有这家摄影艺廊,他整整奋斗了七年。所谓“艺术”,是要靠很多天份,在加上很多狂热才能够成就的。当他好不容易强迫自己认识到,自己“狂热”有余而“天份”不足的时候,他只能放弃艺术,面对现实。
应该说,现实给他的回报不能算菲薄了,“重回伊甸”在城中赫赫有名,生意越做越好,钱也越赚越多。从前那些既有“天份”,又够“狂热”的老同学们,在同样长的时间里,“艺术”不到他今天的“生活”水平。他是应该知足了的,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虚浮,心境越来越空泛。似乎总是处在一种很迫切地状态下,渴望能抓住什么,或者被什么抓住。然而这个“什么”究竟是什么,在哪里,却又一点线索都没有。长长的七年之中,他舍弃了多少?错失了多少?他自己已经无从计算,只知道生活中似乎仅剩下这杯茶,这一点碧螺春的香,是始终不离不弃,陪伴在他左右的。
“史先生,晴彩公司广告部的王经理到了,”秘书走进来通知他。
“噢,请他进来吧,” 史大峪挣作了一下,坐回办公桌的椅子里。晴彩是一家颇有名气的时装公司,是想请他协助拍摄今秋流行服装的广告。
脚步声响处,进来一位薄施脂粉,短发齐耳,米色丝衬衫配深蓝色套装,手提黑色公文包的年轻女子。长相上而言,她脸部的线条不够柔和,五官算不上漂亮,但整个人的气质相当好。特别是玻璃门在她身后合上的那一瞬间,反射出无数夕阳的光斑,流星一般闪亮地划过,成为斑斓动人的背景,衬得她走近前来的步态神情,益发施施然,沉静斯文。
“你好!” 史大峪起身相迎,不由得心里喝声彩:这个王经理原来是个女人!果然不愧是服装公司的干将,如果他是个摄影家,应该抓住刚才那一刹那。可惜——他不是摄影家,他只是个商人。
“你好。”她和他握手,语气有些生硬淡漠。
史大峪笑笑,不以为意。如今市面上的女强人中难得有几个温柔可亲的,他见多不怪了。
坐定下来,他们开始谈公事。王小姐拿出一些历年来的广告资料,向他介绍晴彩公司的总体情况和对新广告的要求。史大峪在一旁洗耳恭听,偶尔提几个问题。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若有若无的,史大峪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种香味,依稀是他熟悉的,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史大峪的秘书小姐走进来,为他们一人泡上一杯茶。
“不好意思,我这里平时只以茶待客,” 史大峪客套地寒暄。“没有咖啡。”
“我并不喜欢喝咖啡,”她轻轻摇头,顺手捧起茶杯,已闻到那被热水泡开的缭绕茶香,不由得脱口称赞一句:“好茶!是碧螺春。”
“王小姐是行家。” 史大峪笑了。
“其实谈不上,”她又摇头,语气蓦然地苍凉。“只不过对碧螺春很熟悉罢了。”
“哦?” 这句话触动了史大峪的某一根神经,他期待着她的下文,心里有一点紧张。
“曾经有过一个叫碧螺春的人。”她垂下眼帘,停顿了片刻,苦笑着继续:“给一个女孩子寄过一罐碧螺春。从那以后,她只喝这种茶。”然后,迎视着史大峪无比讶异的目光,她仰起脸,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我是夕颜。”
夕颜!史大峪的手猛地一抖,怎么会是她!他本来以为她永远不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谁知道她居然会真地站在他面前!世界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怪不得她先前对他的态度近于无礼,她有足够的理由怨恨他。
“你好!” 史大峪重新和她打招呼,重新审视着她,努力想把眼前的这个女子和当年照片中的影子联系在一起,但没有收到明显的效果。对他而言,她的脸,远远不及“夕颜”这个名字来的熟悉。
三年前,史大峪刚刚和某杂志总编大人吵了一架,赌气辞掉了摄影记者的差事。每天无所事事,闲得无聊。有时还真后悔不该逞一时意气,不仅丢了饭碗,还要被当时的女朋友臭骂一通,说他志大才疏,好高骛远,不识时务……然后小蛮腰一拧,扬长而去了。
失业加上失恋,那段时间里,史大峪的情绪相当低落。那种挫败感,那种怀才不遇的沮丧,那种不被人理解和接受的寂寞,令他终日烦躁不安。
某天在公寓里,照例上网游览几个求职网站,刷新一下自己的履历表。也不知怎么的,无意之中闯进了一个叫“候车室”的聊天室。平时他很少上网聊天,觉得这种文字聊天的方式很白痴,但此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打发一个没什么事做,又想找点事做的下午呢,所以,史大峪以游客的身份进入了聊天室。
这是一个绝对不同于真实聊天的方式。网络提供了一个舞台,人们在其中演绎自己,不见得百分之百真实,也不见得百分之百真诚,却可以百分之百地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看着那些高手们在虚拟的空间里海阔天空,口无遮拦,以游客身份登陆的史大峪却基本上无人理睬,于是他少不得注册重新登陆,随手给自己起了一个网名,就叫:“碧螺春”。先和众人打躬作揖地问了好,再点上一支烟,史大峪好整以暇地等候回音。
很快就有人进来和他打招呼了,其中一个的问候比较特别:“碧螺春是‘吓煞人香茶’,你有那么好闻吗?”来者的网名,叫做“夕颜”。
一眼看到这个名字,他的脑海中就出现了大海的画面,出现夕阳西下天空的满天彩霞,以及耀亮在海面的万点波光。同时很突兀地想起不知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的一句诗:是否有人愿意,和我一起,踏上那条铺满霞光的路。
“是女生吗?”他问。网络让人们太轻易地在变换着姓名、性别以及其他的一切,网上任何人的任何资料都是不可信的。
“如假包换!”她的反应倒很快。
“为什么把手机号码写在个人资料里?” 史大峪问她。“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啊!不信你打过来!” 她的口气那样单纯,单纯得仿佛根本没有想到过要设防,单纯得以为虚拟的和现实的世界,都只有单纯的美好。
史大峪没有打电话去验证,因为被她的这种单纯感动了,他选择了相信她。
史大峪就是这种情形下认识了夕颜。那晚聊得很开心,键盘上指尖飞舞,直到凌晨两点多才彼此依依不舍地下线。第二天晚上,他们二人又不约而至,愉快地聊了一个晚上。没有了面对面的拘谨,他突然间完全释放了自己。他给她写信,说他独自在街头闲逛的感觉,说他那个摄影家的梦想,也说他纯洁的初恋,百无禁忌。因为无论说什么,怎么说,她也不会生气或者大惊小怪。
很快,他知道了她来自香港,22岁,刚刚大学毕业,也在纽约工作,真名叫王瑾文。从此,他们各自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的不同角落,不见面,也不通电话,电子邮件和聊天室,成为他们交流感情的方式。
夕颜年龄虽然不大,却有她成熟懂事的一面。她评点他的摄影作品,赞美他的才华横溢,说她相信他的才华总有一天会将他带上成功的巅峰。更让史大峪惊讶的是,她居然会说出比如:“纯粹的艺术是要饿肚子的。人一旦肚子饿了,就想不起来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艺术了。”又比如:“通俗的、让大多数民众普遍欣赏和接受的美,应该是艺术的一个侧面,而不是对立面。”一类的话来。
她对他那种单纯的依赖、信任,甚至崇拜,是史大峪以前从来没体验过的。她无意中帮助他走出了自卑自怜的低谷,让他能够相对客观一点地审视自己,相对现实一点地计划未来。准确地说,“重回伊甸”的构想,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开始形成的。
云淡风轻之间,差不多半年的时间过去,夕颜的生日快到了。某天,两个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说起了人生、青春和未来。夕颜突然有些感伤,写道: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正在枯萎,看不到阳光,也看不清未来。
他咀嚼着这一句话,很久很久。为她语气里那种缥缈的孤单和落寞,有一些清晰的心痛。
坐在那里抽完了两支烟,他迅速敲下了这样一行回复:“你不会枯萎的,因为,我不能允许。”发了出去。紧接着,他又补上一句:“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然后,他并没有等她答复,而是下了线跑出去门去,买了一罐碧螺春寄给她。
“你……还好吧?” 史大峪长时间的沉默让王瑾文有点不自然,她欠了欠身子,问道。
史大峪叹气:“还好。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王瑾文停顿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还是要问:“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网恋这种事情离现实似乎太遥远,我,怕自己的付出将来一无所得吧。” 史大峪说。
王瑾文默然。这一次从数家候选的摄影师里单单把他挑出来,商议拍摄广告的合作事宜,因为她了解他的风格,知道他不仅可以胜任,而且能够做得很好。当然也不能说一点私心都没有,她想见他,最低限度,他欠她一个解释。
当初史大峪的回复,以及那份新雅而充满诗意,因他的网名又带上了更深一层感情色彩的生日礼物,使夕颜喜出望外。因为她已经爱上了他。虽然他们还未曾谋面,虽然她对他的了解并不太多,但她早已被他言语间散发出的那一种成熟的,沧桑的魅力所深深吸引。周遭的一切琐事,快乐或悲伤,忧愁或甜蜜,她都想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和他分享,他也总能够洞悉她的心思,给她安慰和力量。
然而他和她,两个个体的距离却是那么遥远,令她无所适从,无法确认自己对于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意义上的“知己”。这一罐碧螺春,使她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一直想要,却一直不敢问的答案。
此后,夕颜和史大峪,彼此之间说话的语气、措辞就大不一样了。不久,应史大峪一再地要求,她给他传过来两张自己的照片。
“我曾经给你寄过两张照片,一张是半身,一张是全身的。你收到过吗?”她问,因为后来他就没有音讯了。
“是吗?” 史大峪反问,尽量不动声色。
事实上,他不仅收到了,而且还非常仔细地看过这两张照片。全身的那张她穿白色衬衫牛仔裤,倚在一棵树干上,仰着脸笑。双手背在身后,显得肩膀稍宽。半身的那张也是在户外拍摄的,五官看得更清楚。她是方脸,单眼皮,在照片上紧抿着嘴唇,尽量地严肃,可是她剪着齐耳短发的样子,还是像个顽皮的小男生。
她不能算是一个美人,但健康、活泼、开朗,史大峪当时对自己说,这样的女孩子不多事,不小心眼,不容易生病惹麻烦,比较好相处。可是,他控制不住内心的失望。她的长相和他想象中的“夕颜”差距太大了。
他一直认为“夕颜”是个娇弱的美眉,喝着茶在酴蘼架下读“西厢记”的那种。她应该有一双半含愁怨半含情的大眼睛,一个尖尖的小下巴,斜肩细腰,长发飘飞。这个形象在史大峪的脑子里早就定型,潜意识里他允许事实与之出入的空间不大。
史大峪试图说服自己喜欢照片上的人,如同喜欢网上那个聊天的对象一样,可是他做不到。喝着一杯碧螺春,他打开计算机,察看他和夕颜的全部聊天纪录。突然发现,那些曾经感动过他的文字,失去了原有的魅力。
正是这两张照片,使史大峪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几分汗颜,觉得寄碧螺春的举动是太过唐突了。可是他不能告诉她真相,这个真相不仅仅对她是再一次的伤害,甚至是一种侮辱。
“那么,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王瑾文提高了嗓门,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无数次了。
“不不,不是的,” 史大峪回答。“我只是觉得,网络本来只是一个游戏的空间,里面的每个人都是玩家,或者可以论赢输,却不能牵扯到真感情。”
这一次他没有说谎。他确实认为网上的任何东西都很虚无,就像挂在枝头,永远没有机会落地生根的冰凌,在阳光照耀下再光芒四射,也终究是要归于消融的。于是懊悔之下,史大峪关闭了自己在“候车室”的账户,更改了手机号码,要把这段故事强行从自己的现实生活中一笔勾销。
“于是你用你自以为是的方式解决了你自己的问题,不必负疚,也不必担心出什么状况,却把心灵的负担甩给了别人!”王瑾文瞪着他,目光凌厉。
就是面前这个男人,蛮横地扼杀了她对他最初悸动的青春的感情,连一句话的交代都没有,撤离得干干净净。三年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她在心里堆积对他的怨恨,此刻发泄的机会就在眼前了,那些排练过无数次的台词呢,都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资格请求你原谅,我实在是做得不对。”他说。明明知道她肯定会痛苦,肯定会伤心的,然而他那个时候决心已下,头脑很清醒,意志也相当坚定。甚至还为自己的铁石心肠有几分自鸣得意。
王瑾文低下头。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她每天晚上入睡前的最后一件事是想他,早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还是想他。那些储存在电脑里的聊天记录,那些已逝的温柔的情怀,如沉渣泛起,一一游离到眼前来,牵扯出许多从未遗忘过的委屈和感伤,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洒落到衣襟上来。
史大峪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伸出手来想拍拍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又缩回手去,叹了一口气:“你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知道是我了。”
她点头。爱情没有了,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又能怎样,生活还得继续。纽约虽然是个大城市,可华裔的圈子毕竟有限,何况“重回伊甸”后来越来越有名,要追踪打听史大峪的近况不是难事。她一个人游离在城市里,远远地看着他,并没有悲痛欲绝,只是淡淡的失落,淡淡的哀伤。
“我后来回到那个聊天室去找过你,可是找不到了,” 史大峪说。一旦关机,那些只属于文字只属于网络的东西就不见了,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说不上是好是坏,这是网络的特点那曾经冲动过的感情,曾经起伏过的心境,像海市蜃楼,分明是亲眼看见的,却在转瞬间可以消失得一无踪迹可寻。
可见你并没有真心要找,王瑾文心想,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没有说话。
“你心里肯定在骂我虚伪,”史大峪读出了她的思想,苦笑。“我们分手以后不久,‘重回伊甸’开张了。那时候店面没这么大,位置也没这么好。万事开头难,我全力投入,也还忙得四脚朝天,感情这一类的身外之事,就被搁置起来,顾不上多想了。”
谁知道这一搁置,不知不觉时光飞逝,“重回伊甸”渡过了最初的难关,经营走上轨道了,而他还是孑然一身。不冷清不寂寞吗?怎么可能!当然也不是从未有过机会,他甚至遇到过一个外表和他理想的形象十分相近的“弱不禁风”,有一阵子他真的以为自己爱上她了。可惜用不了多久就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她“爱”上,只不过是和另外一个男人一样,被她娇弱婉转地“利用”了几个月而已。
这时他才明白,市面上能够像当初的夕颜那样,没有目的,不求结果,单纯地为了爱而去爱的人,其实并不多。
“如果没有你的鼓励和信任,不会有今天的我,” 史大峪拿过一盒纸巾递给王瑾文,继续说。他的语气,是沉重而真诚的。“那时真的应该跟着感觉走,不必在乎是怎么认识的。网上的确有很多东西是骗人的,是假的,但这不是网的责任。现实生活里,也不见得样样都是真的。”
想起夕颜的通情达理,夕颜的善解人意,夕颜的坦率纯真,史大峪很后悔。因为如今要找到一个能为之动心的人,越来越难了。
把手放上她的肩膀,史大峪低声问:“你真的……一直还喝碧螺春?”
王瑾文的身体突然间变得僵硬起来,飞快地擦掉眼泪,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冷漠而疏远:“是,我还是喜欢喝碧螺春,因为它的确是好茶。”
并不是因为和他有什么关系,史大峪的脸一下子涨成紫红色。旋即意识到,当年他的轻率和不负责任,对她造成的伤害,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挽回的。
“这里还有一些细节,我想再和您沟通一下,”王瑾文欠身摊开了桌上的文件,开始谈论公事。一边捧起手边的茶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们的谈话回到广告的摄制上来。可是没过多久,就绕到彼此的生活近况,轮流提问,轮流作答。偶尔在敏感而不便深入的某一点不约而同地停住,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又回到摄影和服装上来。两种话题反复交替,似乎是在编织着一个对现实严重不甘心的罗网。
“快六点钟了,我请你出去吃晚饭吧,” 史大峪终于说。
“不必客气了,”王瑾文笑着站起来。为这一次见面,她等待了三年。现在见到他了,哭过了,她很奇怪地发现所有关于他的牵挂、怨恨,都释然了,心里非常平静。“要谈的都已经谈完,我该走了。”
“那我送送你,” 史大峪也站起来。他从她脸上看出了一种情绪,从此不会再与他有任何感情上的瓜葛的那种情绪。
“唉!”王瑾文叹气。“那时候,你的心可真够狠的。”
“对不起,” 史大峪道歉,心里仍然有些希望她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原谅你了,”她突然主动握住他的手,坦白而镇定地说。
她的手干爽温热,史大峪的则又冷又湿。两只完全陌生的手就这样握在一起,两个人都追悼什么似地低着头,然后,王瑾文率先把手抽出来,掉头转身走了。
临出门前,她回过头,客气地对史大峪一笑: “再见!”
“再见!”他也笑了。
办公室里,史大峪默默地坐着抽完了一支烟。然后起身,将自己杯中的,和刚才王瑾文喝过的茶,连水带渣一起到进水池里,心里明白,那一段关于碧螺春的故事,从此在他们的生命里彻底结束了。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他们是两条平行线,将不再有交点。
只有碧螺春若有若无的清香,在空气中缭绕不散,仿佛在说着,生活真的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复杂,幸福也很简单,有时甚至如散落在路边的金币,只可惜人们鼓不起勇气弯腰去捡,因为他们受过的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