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与希特勒是一类人吗?

“毛泽东和希特勒、斯大林是二十世纪的三大暴君。”显然,这个论点和某些人把文化大革命运动比作是德国纳粹主义运动的看法相表里,是认识中国问题上的一种非常不好的方法,遗憾的是这种方法虽然不好,但是有一部分人却对它趋之若骛,追究其中的原因,我看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这样作省力、省事,就是说我们中国人在批评中国的专制主义和中国的专制人物时,可以非常方便地借用西方“现成”的东西,因此在有了“现成饭”可以吃的时候,谁会想到会“起炉灶”“造饭”呢?
在胡平上述文章中,毛泽东和希特勒不仅是一伙人,甚至好象还比他坏:“把希特勒和毛泽东作比较颇有启发意义。希特勒和毛泽东都是魅力型领袖,他们都曾经赢得人们的狂热崇拜。在改善普通人的生活方面,在建立强大国家一雪历史耻辱方面,他们都曾经取得过□H的成就(在这些方面,毛不如希,甚至远不如希──想想大饥荒就够了)。
他们的名字一度都成为国家和时代的象征。他们都是暴君,杀人无数,害人无数。但不同的是,希特勒杀的害的主要是外族人外国人,毛泽东杀的害的主要是本族人本国人。毛泽东一生杀死害死了至少六千万以上的无辜苍生,其中本族人本国人起码占95%以上;还不是在战争时期,而是在和平时期,不是在打天下的时期,而是在坐天下的时期,不是对荷枪实弹的反叛者,而是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包括自己的革命战友。”
我们大家都知道,胡平先生不是一般的网络写手,他是中国民运人士中的几位着名的多产作家之一,因此,他的言论之影响在民运队伍中是不容低估的。既然是这样,我的这一点批评性的文字能不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就完全的没有把握了。在这一篇文章中,我先不谈我个人对中国社会上出现的“毛泽东热”的态度,只就毛泽东和希特勒是不是一类人物发表一点自己的陋见,当然,这样的陋见如果被包容在一个讨论的气氛中,那岂不是民运中的一桩幸事。有鉴于被议论中的人物──毛泽东是非常复杂的一个人,所以,在这篇短文中我就不可能提出比较详细的论点,只能够提出一个议论的提纲,并且对之做尽可能简单的说明。
(一) 毛泽东是中国革命历史传统中的人物,希特勒呢?
从汤武革命起,中国社会就存在着一个谁也“否认”不了的革命传统,而正是这一传统培养出了孙中山革命,而毛泽东本人,也是“继承”孙中山革命而后走上了这一条传统之路的──所有这些如果都是“事实”的话,那么,希特勒的“国家社会主义”虽然也被他有时候解释为“革命”,但是我就不知道这样的革命在德国没有类似的传统,如果说我们在中世纪末的闵采儿基督教农民革命中,也看到了一种类似的“传统”,但是纳粹主义运动强烈的非传统性质排除了它与德国传统的关系,这却是用不着证明的。
事实是:毛不仅仅是继承了中国革命的传统,而且使这一传统在他的时代适应了世界变化的潮流,给了它一种“民主”的意义,并且用马克思主义的西方语言使之与世界革命潮流和民主潮流“接轨”,尽管到今天为止我们对这种“接轨”的事实并不看好。这样以来,我们就会发现,20世纪初当中国知识界、文化界因陷入了“中西文化孰优孰劣”的争论而不能够自拔的泥潭时,一个“文化”上的“门外汉”──拿“枪杆子”的毛泽东却正在试验中西文化能否“接轨”的事情就有一点“不等闲”的味道了。因此,严格地讲毛是一个实验型的人,用一个美国作家的话讲,他长着“一对探索型的眼睛”──而所有这一切和一个完全的、典型的人类价值的疯狂“破坏者”──希特勒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二) 毛泽东是“第二民主”中的人,希特勒是“反民主”的人,因此不存在可以类比的意义。在民主问题上,毛泽东是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有的时候我们可以说是“天大”的,但是它总归是一种与民主沾边的“错误”,这种错误主要是把世界上现有的民主(也就是那时西方民主)当成为“资产阶级民主”,认为在它之外存在着一个可以“超越”它的“无产阶级的民主”,因此毛的许多作为如果不挂在了这个线上去批评和批判,那就谈不上什么科学性了。现在有两种批毛的方式:一种是科学的批判式;另一种是非科学的“否定”式。因此毛的东西虽然已经在它的历史中完全地暴露出了错误,但是,在“第二民主”的“试验”期间却给我们中国社会留下了民主的准备阶段,在这个阶段上已经留在了中国人民中间的那些有价值的东西可以被当作是民主的“前价值”,而在中国目前出现的不间断的“毛泽东热”中,就是这种东西在起作用,因此在捞不到这个东西时,胡先生就免不了要为他批评中的现象而犯疑惑:“虽说今日中国的毛泽东热到底有多热不无争议,但是,既然在第三帝国覆灭后的德国没有希特勒热,在苏共二十大后的俄国没有斯大林热,而直到毛泽东死去三十年后中国却还有毛泽东热,可见毛热确实是独特现象,是需要我们分析和解释的。

(三) 毛泽东在中国革命中是以玩“民主牌”而得分的,希特勒呢?
如果我们的常识在我们的研究工作中还起作用的话,那么希特勒这个家伙的最显着和最突出的特征是他公然公开地反对和对抗民主,而他在这样作的时候,完全地不念他自己是从脆弱的“民主票箱”里爬了出来的人,因此他完全像人类中的“毒蛇”,一旦出壳,就把个曾经孵化他的蛋壳给破坏了。
如果我们对毛泽东作以历史的、客观的分析,那么即可发现,那个使毛泽东在中国出了名的“毛泽东思想”是一个完全的中国版本的具有初级“民主”意义的本子。在这个本子中,毛泽东许诺了在中国建立“新民主主义的政治、新民主主义的文化、新民主主义的经济”的主张,这样的主张虽然没有被后来的毛泽东“兑现”,但是在20世纪的30-40年代,它被毛提出已经是中国人民特别是中国农民可以懂的和可以接受的“民主”了,难道这不是事实吗?而这个时候的国际背景正是纳粹主义、法西斯主义横行欧洲之际,因此毛的这一个中国“民主”的“本子”恰恰是全世界反法西斯、纳粹主义阵营内的“产品”,对这样的“产品”我们怎么可以因为毛泽东后来的变“坏”而否认它的历史存在和历史价值呢?
正因为毛在延安出了一张毛泽东式“民主”的“牌”,所以他才引起了罗斯福总统的注意,他在邀请毛泽东访问美国的计划受挫后,向延安派出了“迪西克使团”,而这个“使团”在一头扎进延安后就对“延安的民主”做了认可,难道这些不都是历史事实吗?试问这样的事实和当时还活蹦乱跳的希特勒有什么样的关系呢?请读者们说吧!
(四) 希特勒是在种族主义的狂热中被以中产阶级为主体的纳粹主义运动推到政治“顶峰”的,而毛呢?
如果我们具有相当高的历史批判的水平,那么,我们在批判毛的时候,可以批评,说他在30-40年代出台的以“毛泽东思想”的名义包装的“新民主主义论”是骗人的,那么好,在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的关键时刻,毛承认了共产党专制在“17年”(1949-1966年)的时间中对人民实行“压迫”的事实,并且号召人民“自己解放自己”──这样的事情好象也没有什么错误。如果说共产党“17年”专制,是好的,不值得批判,那么毛就是错误的,可是,它如果值得批判,那么毛即使运用了一个不准确的语言──“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批判它,批判之行为本身之价值就应该被“否定”吗?试问希特勒对“第三帝国”──一个全世界最黑暗的制度做过类似的批判吗?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在1966年,毛是因为对中国大陆的现实运用了批评和批判的语式才被人民群众狂热地推到了人在政治上所能够达到的“顶峰”,这和希特勒建立“第三帝国”要统治全世界的事情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难道这不是常识中的问题吗?可是,民主队伍中的知识分子们要在“常识”上犯错误,谁有办法呢?难怪中国人不买这种“海外民主”的“单”?
在1966年(注意我没有说1957年),毛说的是“让人讲话,天不会塌下来!”“小官不满”,“人民群众受压”,共产党对人民实行“白色恐怖”,“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还在“统治人民”,“打倒阎王,解放小鬼”,“凡镇压学生运动的都没有好下场”,“我历来主张,凡中央机关做坏事,我就号召地方造反,向中央进攻!”好了,希特勒说什么着来?
如果我们认为在分类问题上,民主的语式是一种批判的语式的话,那么在1966年,毛个人放弃了对共产党的一贯的“歌功颂德”的方式,而采用了它,这就是希特勒所不能够比拟了。现在我发现,在世界范围内的毛泽东的研究中,惟独我们中国“专家”们把毛划在了希特勒、墨索里尼的线内,而在那么多的外国“专家”中,我却没有发现几个。
张戎的批毛的书,是博得了布什总统的夸奖,可是呢?美国那么多的具有世界一流水平的“专家”们的有关毛的研究成果为什么没有引起布什的夸奖呢,这其中的原因有待于我们中国人细猜?在美国,这些“专家”有费正清、斯拉姆、特里尔、麦克法夸尔、索尔伯里兹等等,但是这其中没有一个人不把毛泽东不放在“革命人物”的系列中去研究,也没有一个人在“人物分类”上犯胡平的错误,把毛泽东和希特勒扯在一起。
(五)毛是一个思想家,希特勒是吗?
虽然希特勒是“国家社会主义”的制作者之一,但是世界上所有研究希特勒的人中间,没有一个人认为希特勒的东西可以达到人类“思想”的标准,也就是说没有一个研究者认为希特勒是一个思想家,而这样的情况在世界范围内的毛泽东研究中就没有发生过,几乎可以说所有对毛做出卓有成效的研究的人都把毛看成是一位“思想家”,不过有的人认为他是“民粹主义的思想家”,有的认为他是“中国农民主义的思想家”,有的认为他是“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家”,还有的认为它是“第三世界的思想家”等等。
“西方马克思主义”中有一个“三M”的提法,是指马克思、马尔库塞和毛泽东这个三人的并列,他三人的英文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是M,可见,毛泽东在这个思想的系列中也是占有一席之地的。舍过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提法,我自己不认为毛就是一位成功的思想家,但是我把他放到了失败的思想家的队伍中去观察,也不至于错误吧。在这一篇文章中,我不想用我自己的话来评论毛这样的思想家,我引用顾准的话一段话,读者们可以三思:“所有一切人类思想,都曾经标志着人类或者一部分人所曾经处过的阶段,都对人类进行到目前状况作出过积极的贡献。最有害的思想也推动过思想斗争,而没有思想斗争,分明就没有进步。”
因此我们即使把毛泽东思想放到“最有害的思想”一栏中去解读的话,那么,它也分明与顾准说的“人类进步”有关,而这一切是希特勒可以比拟的吗?希特勒在实现自己政治野心的时候,有一套纲领、有一套计划,这都是事实,但是我们怎么也寻找不到一种“思想”。如果我们要尊重历史的话,那么毛泽东思想在中国得势的那个年头上中国社会上的普通人──工人、农民、解放军战士──产生出了对“思想”的兴趣──这恐怕是谁也否认不了的事实。在“民主”的“天平”上,普通人的“思想”的“这一头”,不是可以放上“毛泽东思想”的“另一头”吗?
(六)“领袖”崇拜与“元首”崇拜
如果说与“领袖”一词对应的是“群众”,而“元首”一词对应的是“国家”的话,那么中国人对毛泽东的崇拜和德国人对希特勒的崇拜的性质就可以区分。如果“元首崇拜”的行为已经为现代文明国家所共同抛弃的话,那么,“群众”中间的崇拜现象,现代文明不但“禁止”不了,而且可以说是“制造”它,不要说中国和世界各国都出现了狂热的“追星族”,一个影视明星就可以带一出甚至一个与中等国家人口相当的“星族”,就是湖南电视台搞出来的“超女”官方欲禁不能也都是事实的。
在希特勒的“元首崇拜”中,国家主义、种族主义和纳粹主义这三样货色混在一起,酝酿成了德国和世界人民的一场苦难,而毛泽东的崇拜现象却是中国人民在政治不成熟时期的一种政治嬉闹,完全地应该用放松的方式去对待的才好。我们大家都习惯把文化大革命中的中国人对毛的崇拜现象叫“造神运动”,好,我就这些说吧,我强调的是:这是我们中国人的“造神运动”,因此由它“造”出来的“神”带着我们中国人的特点,这一点许多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因此我说是一个疏漏。我们一想到毛这样的“神”就把它容易同基督教的“耶稣”和佛教中的“佛”混同起来,以为他可以永远地抓住信仰他的人,并且使信仰可以代代相传,而完全忽视毛泽东这个“中国式”的“神”是一个类似于“关王爷”的神,对于这样的神,你信,就给他磕头烧香,不信了呢?他把你就没有办法了,你甚至骂他,他也惩罚不了你,因为这样的“中国式”“神”没有制造出如佛教中的“十八层地狱”,好家伙,那里有抽筋间、剥皮间和用锯子锯人骨头的车间,人一听就头发倒立,谁不害怕呢?也没有制造出如基督教中的那种“地狱之火”,它“有这样的一种性质,那就是它永远地把它燃烧的东西保存下来,所以,尽管它难以形容地强烈的疯狂燃烧着,它却可以永远疯狂地燃烧下去”(詹姆斯、乔伊斯《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正因为没有这些恐惧,所以我们中国人在不信毛这个“神”的时候,就不会出现内心的痛苦和不安,不怕死后下地狱,被活烧,会很自然地把他“还原”成为人。在这里,不是陈云的“毛泽东是人不是神”的话有威力,而“神”和“人”在中国没有严格的“位格”上的区别,人很容易成“神”,“神”也很容易变人。
可不是吗?在1966年,那么多的人信毛,但是到了1971年,信的人就不多了,到了1976年,这个“神”不但没有几个人信了,而且骂他的人成千上万啊!因此,在1976年的全民性“斥毛活动”中,毛泽东不就是象我们普通人一样地被气死了吗?因此你若提起对毛的“信”,你一定不要把基督教和佛教这些伟大的宗教运动曾经发生过的那种图象套在它上面,以为世界上所有的“造神运动”都是千篇一律的。因此对毛泽东这样的“神”的信,可以用毛泽东的一句话说,“中国妇女没有小孩就信菩萨,生了小孩就不信了”,人们用不着认真。
(七)毛是“悲剧”中的人物,希特勒不是!
悲剧是什么?一个日本的哲学家好象说过,就是把价值的毁灭端出来让人看。因此所有我们说的“悲剧人物”都可能多多少少地牵连着一点价值,这和那些个经过人类正义法庭的公审已经宣判为人类败类的希特勒之流是不应该混淆的。
毛泽东临死的时候,没有欺骗我们中国人,他留下了“走资派还在走”,“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对反动派造反有理”这样一些话语,如果说我们现在要批判共产党的话,那么这些话语也不是就完全没有用处的。在1989的民主运动中,就有人打出了“凡镇压学生运动都没有好下场”的巨大横幅。至于说到死的问题,毛泽东是在唐山大地震和吉林陨石雨的悲剧气氛中死的,其死也赚去了中国人的几滴眼泪;而希特勒呢?他的死,是欧洲和世界人民的解放之日啊!
当然,如果用上述方法继续下去,还可能再续出几个问题,我以为到此为止的原因是要说明,只要我们在批判毛的时候,不要把它靠挂在那些和他根本不同的人物的身上时,就可以的了。1993年,我在写作《无奈楼论毛》的书稿中,建立了毛在他的时代是一个独立的人物兼独立的人物群的论点,因此如果说到毛的话,世界和中国就他一个“品种”,对他的批评、批判是考验我们中国人智慧的一快试金石。
在毛那里,价值的东西和非价值的东西是连皮带肉地粘连在一起,因此对于任何一个想批判他的人来说都得自己“创造”一种方式,在目前当这样的“创造”性方式在我们这个肤浅的时代中不可能形成的,所以,我们最方便的方法是把他看成希特勒或者斯大林,这样以来世界各民族对他们俩的批判所产生的那些现成的方式和方法就可以被我们顺便地拉过来,这样的行为虽然说不上是“拉虎皮,当大旗”,但是可以说是“拉狗皮,做褥子”。
最后,关于毛泽东的这一种“奇妙”价值,我们可以在胡先生所说的“毛泽东热”中去观察,那就是在今天中国工人、农民抗议共产党当局的民主队伍中,我们常常发现毛泽东的画像,对于这样的事情胡先生的解释没有深度,说服不了人,在中国有画像的人多着呢?为什么抗议者不打邓小平的画像?为什么不打胡耀邦或者赵紫阳的画像(这两个人被“精英”们说成是“民主的楷模”)?偏偏是毛的呢?我看那个没有被解读出来的价值就是:1966年毛泽东主张对共产党当权派“造反有理”!这一个“理”──我的看法是,在共产党没有倒台时,就不会过时。
我提出的问题是:民主需要拒绝上述价值吗?姑且不说此一种价值在普及时期,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啊!我的回答是:民主不可以拒绝这种价值,而是收取它,并且创造出高于它、超越它的价值,就是说,不但“造反有理”,而是普通人参与民主的建设有理!
推进中国的民主运动有理!使中国最终地实现民主制度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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