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一切］Everything Is Illuminated (影评）

（我本来觉得自己是不会写影评的。自从有了孩子后，我和先生就没有再象从前一样去电影院赶首场了。我们加入了网络影碟俱乐部，所以看什么电影都比大家慢好几个月，自然就觉得没必要写影评了。可是，最近我们看了一部影片［照亮一切］，因为它并不是流行的主流片，也因为我们看后很有感觉，所以就勉强执笔记下了我的感受。）

［照亮一切］（Everything Is Illuminated)是根据Jonathan Safran Foer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在影片中，与作者同名的主角裘纳生是一个住在美国自称“收集者”的年轻犹太作家。他收集一切同他的家族有关的东西。一天他的祖母给了他一幅发黄的旧照片，上面是他已去世的祖父和一个神秘的美丽女子。照片中两个人都不过二十岁的样子。裘纳生认为那个女子，奥古丝汀，在二战中的乌克兰从纳粹手中救了他的祖父。为了找出真相，裘纳生来到乌克兰。来奥德萨车站迎接他的是一支古怪的铜管乐队和他的导游兼翻译，亚力克斯。亚力克斯说一口从好莱坞电影和黑人说唱乐学来的洋泾浜英语。裘纳生和亚力克斯及兼任司机的亚力克斯的爷爷，还有一条所谓的导盲犬一起挤在一辆轰隆作响的小车里，开始了他们在乌克兰乡间的搜寻。裘纳生很快发现他的所谓导游并不知道他们要去的村庄在哪里。在不停的迷路和令人忍俊不止的对话中，他们终于在一所坐落在一片灿烂的向日葵地里的房子里找到了一个知情的老妇人。原来奥古丝汀是祖父的妻子，当祖父在美国为他们的新家做安排时，怀孕好几个月的她同整个村庄的犹太人一起被纳粹杀害了。老妇人带着他们来到屠杀发生的河畔，裘纳生抓了些沙石，决定把这加入他的收藏。

［照亮一切］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影片大部分都是这一行人在乡间游荡，寻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村落。它的魅力在于一种奇妙的喜剧和悲剧的结合。亚力克斯拙劣地模仿美国黑人说唱乐手的穿着举止。他想当然的英语叫人忍俊不止，如用“manufacturing Z’s”来指睡觉，和坚持用"nigger”称呼非裔美国人。而裘纳生在一个他要称为祖籍却完全陌生的地方所经历的文化冲击也充满了喜剧意味。亚力克斯的爷爷和他的导盲犬Sammy Davis Jr. Jr. （亚力克斯称它为 “爷爷的seeing eye bitch”）更是古怪可笑。爷爷虽然充作司机，却自称是个瞎子。然而，每个人物又都有一种潜藏的悲伤。亚力克斯对美国社会的奇谈和幻想让人对美国文化全球化的趋势感到黯然。裘纳生追寻的真相是纳粹对他所属种族的残酷灭绝和乌克兰人对此的放任和淡漠。随着影片的发展，我们可以猜到亚力克斯的爷爷心中有一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秘密。原来有着反犹言论的爷爷竟是当年被灭绝的村子里的幸存者。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撕下衣服上犹太人的标志——六角星，隐藏身份，再世为人。然而，裘纳生的搜寻唤起了他心中幸存者的罪恶感。他在回家的路上自杀了。

先生的外祖父一家在二十世纪初从乌克兰移民到美国，所以逃过了那场大劫难。很多在二战前移民美国的犹太人都有幸存者的罪恶感，尤其是那些家人被纳粹杀害的。我一直想象乌克兰是常年天寒地冻，荒芜的一个地方。然而，在影片中展现的是乌克兰最美的季节。处处草长花开，那片土地竟是那样的肥美丰沃。就象亚力克斯的爷爷说的：“在战前这片土地是最好的。”然而，就在这样美丽的土地上，不时隐藏着当年大屠杀的迹象。它们犹如美人脸上的丑陋疤痕，格外得令人不忍目睹。

扮演裘纳生的是Elijah Wood，就是在［魔戒王］中演那个男孩佛罗多的演员。裘纳生戴着一副巨大的眼镜，衬得他已经很大的蓝眼睛更大得令人心悸。他彬彬有礼然而举止僵硬木纳，在陌生的乌克兰和随和的亚力克斯面前，他象一条离了水的鱼般呼吸困难。［照亮一切］的导演很幸运地找到了他的亚力克斯。Eugene Hutz生在乌克兰，现在在纽约筹建了一支乐队。第一次上荧幕，Hutz就表现出色，把亚力克斯的有些扭曲的乐观天性，他对美国文化的盲目向往，和他的平凡人的善良表演得令人信服。同样长在是共产党国家后来又沉溺于西方文化的中国，我在亚力克斯身上看到了许多我认识的人的影子。扮演爷爷的Boris Leskin有一张令人难以忘怀的脸，仿佛历史就沉淀在那些皱纹之间。

［照亮一切］的风格也值得一提。先生是职业摄影师，他对影片的摄影赞不绝口。对比鲜明的色彩给了［照亮一切］一种梦幻般的质地。它的画面同我心目中的南美魔幻现实主义的格调有点近似，尤其是那片无边无际的向日葵和身在其中的小屋。一切美得不真实，有让人有流泪的冲动。虽然影片其实是在布拉格的郊外拍摄的，我仍然有了去乌克兰一游的欲望。先生也对他的祖籍所在地第一次有了寻根的想法。

看完了［照亮一切］，我又去网上看影评。有许多原作小说的书迷们都不喜欢电影对原著的简单化，觉得没有体现出应有的深度和广度。我决定有时间去读读原小说，但是，对我来讲，影片［照亮一切］的确照亮了一切，包括剧中三个人物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后记：今天和婆婆聊天，她告诉我先生外公出生的乌克兰小镇也在二战中被纳粹灭绝。外公是在襁褓之中随父母来美国的。他的许多留在乌克兰的亲友在战争开始后便渺无音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