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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每一种生物,都有代表其生命历程的特殊部位或器官,像树木的年轮,龟鳖的甲壳,牛马的牙齿,珊瑚的条纹,那么对于人来说,这特殊部位自然是非面容莫属。因为人的面部,集中了能将人的内部世界与外部世界连接,并展示给外部世界的所有重要器官。人内心的喜怒哀乐,可以写在脸上;外在的风霜雪雨,可以刻在额头;经历的悲欢离合,可以挂在嘴边;遭遇的爱恨情仇,可以留在眼底;有什么秘密,在这上面能完全隐藏得住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代表”也只能是“代表”,它绝不能还原生命的整个历程。树木的年轮,无法再现季节的风雨;龟鳖的甲壳,无法显示江河的清浊;牛马的牙齿,无法反映粮食的精粗;珊瑚的条纹,也彰显不出潮汐的涨落。
当吴力观察丁小雯的面容时,也同样面临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光景。这张脸给了他数不清的线索,挖不尽的证据,掏不完的秘密,然而却没有任何答案。
即便几天后从余莲那里意外听到丁小雯的死讯,以及更后来看到报上的报道,吴力仍无法揭开所有的谜底。
譬如说她死亡的原因。按照余莲的讲法,丁小雯是吸白粉过量,被撑死的。
“撑死?吸那玩意儿也会撑死?” 吴力感觉简直在听天方夜谭。
“可不是。二哥说她是自找。”
“二哥,谁是二哥?”
“就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啦,也是我们公司二老板,那次在你宿舍出事时你见过一回的。”
时到今日,吴力才发现,去年丁小雯跟他见面时,带来那个公关广告公司的副总经理,竟然是余莲的二老板。如此说来,他与这个“二哥”,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可是,我怎么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呢?这人长得什么样,穿什么衣服,说过什么话,有什么特征,在我脑海里全是一片空白。这太奇怪了……”
看来,这个影子一样的“二哥”,是所有一切的关键。而余莲,则是开通这个关键的唯一一把钥匙。
“你们二哥长什么样?”
“当然是大帅哥一个啦,要不然会有那么多女孩为他争风吃醋,死去活来的?” 余莲暧昧地笑道。
“其中也包括你?”看着余莲的表情,吴力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酸意。
“当然没有。你忘了我喜欢的类型啦?‘看上去不傻,实际上真傻’,你这样的。” 余莲向吴力抛了个媚眼,又作一飞吻的手势。
“得了吧。” 吴力此刻哪有闲心跟余莲调情,“听你刚才的口气,你们二哥好像不只丁小雯一个女人?”
“二哥说,他老早就不喜欢她啦。可是那个丁小雯却老是缠着他,还说要跟他结婚。二哥那种人,哪里像会钻进婚姻里把自己拴起来的人呢?他对她说,我们根本就是两类人,水火不容的,怎么结婚?丁小雯就跟他吵,说,‘有什么水火不容,你敢做的,我也敢!’说着,就抓起一支大麻,狠命地吸起来。就这样,她的瘾变得越来越大,从大麻到白粉,从口吸到注射,到最后就再也跳不出来了。而她本人,也变得越来越让人厌烦了。她会走到这一步,其实也只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