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献给我心中的你,献给我心爱的你
你的霞,于 1993 年初夏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 曹雪芹
----- 也献给可悲可泣的“第三者”们
三,波鸿
在我宽大明亮的办公室里,我手握着一只铅笔,正对着面前这块挂着有一张零号图纸得图板发愣,桌上的电话嘟嘟嘟地叫了起来。我转过身去,抓起了话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从听筒里传来了你那熟悉的“喂 --- ”的声音。
“您好!”我直接就用汉语说了,不然,一般我总是先用德语说:“这儿是延根有限公司的常霞,您好!”
“好好!忙吗?”你亲切地问道。
“还凑合吧!”其实这两天够忙的,公司与原来东德的一个小公司合作,结果是我们这些搞设计的人的工作量加大了,而车间里的工人们的活儿却少了,都让东德的人去做了。谁叫那边的工资比这边要得底呢。公司产品的成本总是下不来,在价格上竞争不过同行业的伙伴们,从去年年底开始,订货量明显下降,老板不得不让工人们缩短劳动时间,申请市劳动局来给予补助。目前德国的钢铁、矿山、机械工业萧条,直接影响到了我们这些在这个行业上干活儿的人们了。
“周末,我去你那儿呀?”你在电话里接着问。
“那我当然高兴!只是星期日一大早有一送客任务,老板跟我说了好几次,最好我能同去,因为牵涉到一大批订单呢。”
“不就是送送客吗?”你仍然兴致勃勃,“没关系,你也可以连我一起送,我也得星期日一大早就走。”
“我不是赶你一定星期日一大早就走,送客也最多不过两、三个小时。”我诚心地解释道。
“我的确是要星期日一大早就走,星期日中午还有会议等找我开呢。”你也认真地说。
“能劳驾您这位大忙人来看我,真是荣幸。”我挖苦起来,想不出星期天还能有什么会可开的。
“行了,别逗了,等我的车票订好后,再告诉你我到波鸿的具体时间。你可要到车站来接我哟。”你说。
“那是当然的了。礼尚往来,也该如此。”我正说着,一位同事,科努斯特先生,走进了我的办公室,指着图板上的图纸,要与我说些什么。我对他点了点头,对你说了声:“那我等你的电话了。”就挂上电话。
我与科努斯特讨论完设计结构变动的事,正在着手修改图纸,你就又来了电话,说你星期五下午不上班了,吃完午饭就来,乘 14:52 的车, 17:48 就能到波鸿了。
四月中旬的波鸿春意盎然,星期五,我抽午饭时的一点空余时间,去了趟银行, -- 因 为星期五银行也关门早 -- 取了些钱出来,今天下班后该去采购些食物和生活用品了。一个人 的生活,我什么都从简了,我看你也是如此。趁这次你来,我得好好把自己的房间布置一下了。去银行的路上,路过几个住家,每家的花园都整理的很漂亮,迎春花,杜鹃花,还有那种你没说上德语名字的,叫“小后娘( Stiefmütterchen )”的蝴蝶花(学名叫三色堇), 等等,还有一大簇含苞欲放的熏衣草。看到这熏衣草,便想起在日本工作时,参加公司组织的去北海道的“社员旅行”。大片大片的熏衣草田地开着浅紫色的熏衣草花,那景色叫人难忘,那花香让人陶醉 .... 不知为什么,自从与你相识以来,我开始多愁善感起来,很容易触景生情。每根神经都那么敏感,还老爱回想往事。
下午,草草将图纸中需要改动的地方重新计算了一下,就收拾起了办公室:周五是可以早些下班的。可老板来了电话,说是一会儿想跟我再碰一次头,定好星期天送客的时间。还说如果我愿意他还可以开车送我回家,老板正好也要去我住所的那个方向。我说我下班后直接去城里采购,他说那更好,正好与他同路。 ...
等我拎着采购来的大包小包回到住处时,已经下午四点三刻了,还有一个钟头,你乘坐的列车就要到站,虽说我的住处离车站只有三、四站地,也得要一刻到二十分钟才能到。我只能将买来的东西规整到它们应该到的位置上,草草将房间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去了波鸿车站。
虽说波鸿在鲁尔工业区也能算是个不小的城市了,其主车站也只有三、四个站台是停 Inter City (城市间的快车)的。我赶到你的列车要停的站台时,还有近五分钟的时间。按你 告诉我的你的车厢号码,我找到你的车厢应该停到的位置。不一会,列车进站了,这 Inter City 还真准点!在下车的人流中,我看到了你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向你挥起了手。你 也同时看到了我,你穿的仍然是那件风衣,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快步向我走来。我伸出手去,想与你握手,可你却一把紧紧地搂住了我,不由分说地给了我一个长长的深吻。我让你吻得浑身发软,心头发酥,真有些经不起这种亲吻的冲袭了。等你松开了双唇后,我还是呆怵怵地站在那儿,一时,似乎是忘却了一切,忘记了现在是何时何地,该做些什么了。你看着我那发呆的样子,用手指做了个钩子状,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发什么愣呢,傻丫头!”这时我才缓过劲儿来,拉起你的手,向月台的出口走去。
与所有城市一样,波鸿的主车站( HBf ) 也在城市的中心,车站的南出口是邮局,也许是因为邮局大楼太高,遮住了阳光,或是因为去邮局的人不如去商店街的人多,车站的南出口显得很冷清;正对着商店街的北出口就热闹得多,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在商店街和车站之间有一条六车道的马路,可以说是城市的主要道路。与所有城市的主车站一样,这里也是各路公共汽车和路面电车所汇集的地方。出了北站出口,左手是车站旅店等等,右手就是各路公共汽车和路面电车的车站。
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路面电车里较空,虽然只有几站路,我们还是找了一个座位,肩并肩地坐了下来。乘路面电车,又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去大连时,第一次看到和乘坐路面电车的事儿。我生长的城市只有无轨电车,在大连见到路面电车时,感到很新奇。我问你大连的路面电车还有吗,你说还有的。
一路上,你一直攥着我的手不放,我想指指车窗外,给你介绍下波鸿的城市你都不放开一下。电车在我的住处停下,我拉着你下了车,直径向我的住处走去。
我住在一憧四、五层高的楼房里,一楼,按德国说法是地面层,是房东开的面包店;二楼住着房东老俩口,三楼以上都出租,而我住在最上面的一层的顶楼。楼梯上到尽头后,右手是一间供大家晾洗完的衣物的楼阁顶间,里面没有做装修,墙壁是赤裸裸的,倾斜的房梁柱上来来回回地拴着晾洗衣物线绳,犄角里还堆着房东不常用的一些物品。楼梯尽头的左边就是我的住处了:进门后就是一个小 Diele ,说不上是门厅,只有一米多见方,最多只能说是个走道,墙上有几个供挂外衣用的衣钩子; Diele 的右边有一扇门,是卫生间;接着就是厨房设备,不是正规的一间厨房,只是用了一整套厨房设备就着房间的墙角隔出来的一个做饭烧菜的地方,除了抽油烟机之外,凡是厨房应有的,这里也都有了,在炉灶的上方就有一扇天窗,打开后油烟可以直接飘出去,所以也用不着抽油烟机。往前走就是一间三、四十多平米的大房间:起居室 + 寝室,也是没有墙壁隔开的,起居室在这边是一排起居室柜橱,寝室那边是一排睡房用的柜橱。两套柜橱背靠背,将这大房间隔开来,分成起居室 + 寝室。两套柜橱的尽头与墙壁之间,是去寝室的入口,入口处挂着深棕色的绒布门帘,隔开了寝室。起居室里只有一个长沙发,两只座椅围着一个长方形的沙发桌,与长沙发对面有一台电视机,放在电视机柜上。由于是顶楼,房间的窗户都是天窗,顾名思义就是开在房顶上的窗户,顺着房顶的倾斜镶嵌在屋顶上的窗户。天窗很大,加上家具少,房间显得很宽裕、亮敞。 Diele 的左是一小块空场,靠墙角处有一扇门,那是间小储藏室。由于房顶的倾斜,储藏室的门很矮,要弯着身子才能进去。整个房间铺着厚厚的粗羊毛地毯,我还在床边和起居室长沙发的踏脚处铺上了自己买的红地黑花的细羊绒地毯, --- 这是一套带家具出租的房间,家具和粗羊毛地毯 是房东的。
进门后,我见你爬楼梯爬得有些气喘吁吁,就让你在长沙发上歇一会儿,并告诉你那长沙发的靠背可以放平,便是张加宽了的单人床。你将长沙发的靠背放了下来,刚等我关好房门,还没来得及脱下外衣,就抱起了我,放在长沙发上,把我吻了个够。然后开始一件一件地给我们脱衣裳,你还不时地在我敏感的地方吻上几下,逗惹得我那七情六欲不知该从怎么散发才好。我顺从地让你做着这一切,享受着你的亲吻和爱抚,直到我们全都赤条条的了,你我便不顾一切地、疯狂地、将这些天来积压在身体和内心的爱向对方倾泻了出来。 ...
等我俩都饱尝够了这场爱的甜蜜后,肚子开始叫了起来。你打开了你带来的公文包,掏出了一个塑料袋,说:“这还是上次咱们一起去鱼市时买的比目鱼呢,上次咱们没能吃完,我把他们冻了起来,我出门前从冰柜里取出来的,现在早该解冻了。我来烧给你吃!”
我说我也刚刚买回一些食物,也给你做个我拿手的爆京片。
不一会,我这间小房间里就充满了鱼肉饭菜的香味儿。你又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瓶白葡萄酒,从我起居室柜橱里取出了仅有的两只葡萄酒杯,我们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饭后,我让你去卫生间,好好洗净身子,还给你找出了件天蓝色的毛巾浴衣。我的浴室看上去很宽敞,也许因为设施简陋的缘故吧:只有一个淋浴间,一个洗面器一个抽水马桶。一个洗面器的上方,是带镜子的柜橱,放着洗浴用的香波、肥皂和一些化妆品;马桶的旁边有一个落地小柜橱,放着毛巾,手纸等等。卫生间的天窗也很大,比你在汉堡住处的浴室要亮堂多了。趁你洗澡的时候,我飞快地收拾好了残羹剩饭,烧上茶水。还找出了条干净的褥单,铺在长沙发床上 — 遮盖住刚才做爱时留下的痕迹。
你穿着浴衣走出了浴室,看到我给长沙发床铺褥单,不解地问:“咋的 , 咱们分床睡觉吗?”
我故意逗你,说:“怎么?嫌条件不好?”
你也看出我是在逗你,学着我当初在你那儿时说的:“行啊,我什么苦都吃过,不在乎的,在哪儿睡都一样!”听着你那怪声怪调地学舌,我不禁噗哧地笑了出来,马上又板起脸来:“你没插过队,也没留过学,你吃过什么苦?”
“小霞呀,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吃的苦你是难体会到的。”你叹了口气,但不想把话题拉开,“你这里也的确太简单了,不像个女孩子生活的地方。”
我找出了一个白底绿花的咖啡壶,说:“我这里没有茶壶,这个咖啡壶还是公司里一位工友送的呢,我也没怎么泡过咖啡,就用它泡茶吧?”没等你回答我就把一把茶叶放进的咖啡壶里,将刚刚烧开的开水倒了进去,剩下的开水灌进了保温瓶里。
你走到起居室柜橱旁,看到我也只有一套咖啡杯,说:“看来咱们也只好就用咖啡杯来喝茶了。”说着,你取出了两套咖啡杯,准备摆到桌子上去。
我说:“为了你来,我还特地去买了些家常用品、装饰品什么的,只是还没有时间布置上。现在你在这里,我也不想去布置什么了,只想与你在一起,享受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只是匆匆将还没开包装的玻璃杯子冲购物袋子里拿出来,洗刷干净,说,“这玻璃杯子也是刚刚买来的,就用他们喝茶吧。明天早上我们再煮咖啡喝,好吗?”你将咖啡杯,放回了原处,顺手将在咖啡杯旁边放着的一个玻璃烟灰碟取了出来,问我:“怎么,你也抽烟?”“我这是特地给你准备的呀!”我知道你的烟瘾上来了,“你抽烟吧,这茶还得泡几分钟才好喝呢!”
喝了一道茶后,已经晚上九点钟了,但天色还亮着。我说:“咱们出去散散步好吗?附近有个墓地,里面很漂亮哟。”
你犹豫了一下,说:“明天再说吧。”可能你累了。
我拧开了电视,把遥控器给了你,说:“你看会儿电视,喝着茶,休息休息吧,我去冲个澡就来。”等我从浴室出来时,你还在认真地在看电视,我把窗户的百叶窗全都关上了,屋里马上就暗了下来。我把电视机的音量旋小,打开了长沙发旁的读书灯,和你肩并肩地坐在长沙发上。看到你那习惯性的锁眉,我一边用手指企图将那些锁着的皱纹展开,一边对你说:“你就诉诉苦吧,看你有什么苦,我难体会到的。”
你对我说过,你是工农兵学员,在南京上的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在现在的公司,从一个一般的小职员,一直干到今天这个职位。在家里,你是老大,兄弟姐妹们都听你的。每年过年,都是你招呼全家去你母亲那里,包饺子,吃团圆饭。可以说你的一生至今,内内外外都是风调雨顺的,我想不出你能有什么苦楚。
不过,你并不愿意说这个:“跟你诉苦有什么用,你还太年轻啊。”你抓住我的手,顺手把我搂在了你怀中。说:“我真羡慕你的年轻!”说着又开始了对我的亲吻。
我实在抵挡不了你的进攻。你的每一个吻都似乎是吻在了我的心上,要把我的心吸走似的。我也情不自禁地紧紧地搂住了你,想要与你溶为一体,尽情地享受着你的亲吻和爱抚,接受着你给我的温存和体贴,为你那激情的冲刺而兴奋、发狂。这又是一个灵魂与肉体紧密结合的一夜;这又是一个让我体会到做女人的幸福的一夜。
第二天,我们睡到了近十点才起床。
我煮了很淡的咖啡,加在热牛奶里,放上白糖,还特煎了好几个鸡蛋角火腿肠,烤了一大叠吐斯。此外,奶油,奶酪,果酱等也都齐全。你看到奶油、奶酪,说:“你看来是够西化的了,连奶油、奶酪都吃上啦。”
我说:“其实奶油、奶酪的营养价值很高,而且也不是那么难吃,象我买的这种,是荷兰产的,叫年轻的高达 ( Junge Gouda ) ,一点儿都不臭,多在口中嚼嚼,还有牛奶的香味 呢,你尝尝嘛!”
我觉得饮食也是文化的一个部分,要学习这里的文化,不去习惯这里的饮食是学不到家的。当然,我并不主张一定要吃奶酪才是学习了这里的文化,有许多生活习惯是无法一下子适应的。
在我的纵容下,你切了一小块奶酪,用筷子夹到口中,嚼了嚼,没置可否。但是起码没吐出来,而且咽下去了。
奶油,对中国人来说,算是稀罕的东西了。我对奶油的喜欢,还是我妈妈培养的呢。小时候,家里馒头吃剩了时,就切成片,在火炉子上烤着吃。一次,妈妈不知是从哪里买到的一小块黄油,抹在刚刚烤好馒头片上,那个奶油烤馒头的香味让我至今难以忘记。可是你对奶油,好像也不是很感兴趣。
早饭后,我们去了鲁尔大学。虽然我早已在日本就告别了大学院时代,但是与在这里的留学生还是有些联系的:在我供职的公司里就有一个中国留学生在假期里来打短工的。通过她,我认识了鲁尔大学里的一些中国留学生,甚至得知其中有两、三位还是我小学的同学和邻居呢。他们借给我他们的学生证,我可以去大学的游泳池很便宜地就能游泳。我有时也应他们邀请去大学玩玩,参加使馆为留学生举行的一些活动,不过大多数都是看电影,当然是看国内带来的影片。 --- 我在日本留学时,使馆就有这种“优惠”,那时在我上学的大学里, 只有我一个人是正式的留学生,逼得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放电影。每次从使馆那里得到影片消息后,就在各个学部的告示板上贴出广告,说有中文电影, xx 时候,在 xx 阶梯教室上映。然后自己去找学校管理部的人,要来大阶梯教室的钥匙。每次还真有不少的人来看。 ---
经这里鲁尔大学里的中国留学生们的介绍,我知道了那里有一个中国花园。可还没好好地去玩游过呢。此时时置仲春,中国花园里景色很好,花浓草绿,树繁叶茂,五颜六色的杜鹃花、玫瑰花等等争芳吐艳,牡丹花含苞欲放,清清的池塘中,荷叶下面有几尾金鱼悠闲地游来游去,木质的八角亭上盖的还真是绿光闪闪的琉璃瓦呢。八角亭旁边的毛竹丛,翠绿欲滴,园内的路径,部分是用鹅卵石铺的。庭院的中国味道很浓,只是在庭院中游玩、散步的人们,除了我们俩人之外,都是些 高鼻子凹眼睛 的老外。我们在园内走了一圈,照了几张像片后,就去了市中心。
我们先逛了逛商店街,大的百货商店哪儿都有,我们没进去,顺着波鸿有名的步行街 Kortumm Strasse ,从市政府大楼一直走到此街尽头的中国物品商店。一路上只是看看热 闹,除了你给我们买了两只冰激凌之外,别的什么都没买。那里离城市花园 Stadt Park 不远了,我们索性就去了城市花园。那里也有盛开的杜鹃花, 玫瑰花等, 绿茵茵的草坪,修剪得干净整洁。人工湖里有天鹅,野鸭子等,虽都是野生的,但让游人们喂养得一点儿也不怕人。别的,我实在想不起来波鸿还有什么好看、好玩的又不多花钱的地方。鲁尔天文馆,鲁尔足球场,波鸿煤矿博物馆,还有那个全德国有名的、可以和汉堡的那个“ Cats ”相提并论的“ Starlight ”旱冰表演,等,倒是都在附近,可这些不是能在一天的时间内都能完成节目,也不全是我们的兴趣所在。
傍晚,我们回到了我的住处,你看到离我住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名为“香港酒楼”的饭馆 + 旅馆,便提议我们去那里吃晚饭。我也同意了。我们一起相互冲洗完了一天游玩的汗水,又不免要亲热一番后,换上了干净衣裳,下楼向那个饭店走去了。
凡是带旅馆的饭店,我总是有些提防,按我在日本生活的经验,经营这种饭店的人多半与黑社会有联系,所以我根本没有来过这个饭店吃饭,尽管他离我的住处很近。不过现在有你陪着,我就不害怕了。我把我的顾虑说给你时,你还笑话我呢。遗憾的是这个饭店的厨师水平也太一般了,没有什么特别能让我们称赞的菜。
饭后,我们双双挽着手,走出饭店,来到在街上,迎面吹来的晚风,让人十分觉得十分爽快。不远处就是墓地的进口,我问你去那里散散步吗?你说,“去哪里散步不好,怎么偏要去墓地?你可知道,德国的墓地里埋的可是真真的死人。”经你这一说,我还真吓着了。可是你还真的带着我向那墓地走去了。我也只不过是喜欢墓地里的宁静、花开不败的环境,在这个曾经是被煤炭的黑灰覆盖过的城市里,能有块这样的绿地,怎么能让人不稀罕呢。
如果是懂得各个教会派别区别的,从墓地的布置、安排就能看出来这是哪个教会派别的墓地。你我都是教会盲,对此没有什么研究,只看个热闹罢了。墓地有大有小,大的是一个家族用的,小的只是两口子或者只是一个人的。几乎每块墓地都是精心修整过的,除了鲜花绿草和灌木丛之外,有的是磨的很光亮的大理石墓碑,有的是在一般的石头上镶嵌着用钢铁铸写上的名字的墓碑,各有自己的特色,都很漂亮。我难以想象那下面还真真地埋着死尸。 --- 直到后来,我亲自参加一个葬礼后才真的相信了。 --- 这是后话了。墓地有一些来扫墓的 人们,他们给死去的亲人带来鲜花,有的还点上蜡烛。全不象在国内上坟,带到墓地的全是吃的、喝的,和香火。
在一座盛开着碎小的浅蓝色的勿忘我花儿的墓前,我停住了脚步,花岗岩的墓碑上刻着 Dieter Hans Müller (迪特 · 汉斯 · 米勒), 墓碑前的花杯中插着粉红色康乃馨。
“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你前面了,你会来我的墓上来看我吗?”我突然问你。
“胡说什么,我比你大,还是个男的,只会是我走在你之前的。”你呲得我了。
“我只说如果呀,”我是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在你心中到底占了个什么位子,我在你的生活中扮的是什么角色。
“这个如果是不成立的!别问这种傻话了,啊?”显然你是烦我了的纠缠,对这样的问题你或许根本就没有去想过。不由我再说什么,你搂着我的肩膀,走出了墓地。
波鸿是处在鲁尔工业区的中心的一座城市,原来是座煤矿城,与中国的沈阳差不多,除了矿井之外还有炼钢、炼铁、炼焦厂。二战结束后,在德国人重建家园的时期里,鲁尔工业区可以说是德国的工业核心了。在这些钢铁、煤炭工业兴旺发达的时候,可以想象波鸿是个什么样子:各个工厂的大烟囱一个劲儿地吐着浓黑的烟雾,街道、房屋总是被煤炭的黑灰覆盖着。随着德国的兴旺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国家对环境污染的控制逐渐加强,招致这里的生产成本上升,矿井一个接一个地被关闭,钢铁厂、炼焦厂等也支持不下去了,后来也渐渐停产、关门了。生存下来的是一些机械制造厂,比如我现在供职的公司。还有:波鸿也是欧宝公司的欧宝( Opel )车生产基地之一。离我住处不多远就是欧宝的生产厂。
我住处的对面,是个卖大众车的车行。两百平米左右大小的的停车场上停着各种样式的新的、旧的(二手)大众车。停车场的上方横七八竖牵挂着红、黄、白、绿、蓝等颜色的小三角形的彩旗,其间还挂有彩灯。
看到汽车,你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告诉我说你的那辆奔驰小车被盗了。说是就在汉堡港,你去办事时,估计时间会长一些,不好意思让司机等,就把停在车流量还很大的马路旁边的停车场道上了。等你办完事回到原处再来找车,那车已经不翼而飞了。好在那车是上了保险的,也有防盗设备,几天后保险公司就在波兰找到这车,可是车上的零件已经被拆卸的无一所剩 --- 除了那件防盗设备之外 --- 那是向卫星发射信号的一个发射器。当然保险公司 给你赔了一辆同等级的奔驰车。
我们毫无目的地走进那个车行,一辆接一辆地看着车内外的装配、布置以及所标出的价格。与国内的物价相比,德国除了小车之外,尤其是二手车,什么都比国内的贵。你问我怎么没买辆车,我说现在的工作和生活中并不需要。我在日本已经取得了驾驶执照,来德国后,还没真心想买车。因为这城市交通很方便,上、下班有路面电车,公共汽车,用不着车,买东西,到近处游玩,乘车也很方便。有张市区月票,可以在市内无拘束地乘车。在日本我也只是在大学上学时,为了学习和生活的方便买了一辆旧得不能再修理的二手车,到东京去工作后,住的是公司的房子,上下班也有电车,很方便。那辆二手车的车检也过期了,我根本就没开到东京去,把里面的收音机卸了下来后,就直径退回原来卖给我车的那个车行了,不然要处理掉一辆车,还要花钱的。
你说我一个月工资不少,除了给国内的父母寄去些钱外(他们帮我抚养我的女儿呢),也没有多少用钱的地方了,你说我一定已经攒了不少钱了,问我攒那么多钱干什么?我说我很想买栋房子,结束这种“游子”的动荡生活。日本学习 + 工作的那八年的时间里,我总是有种临时感,觉得那里不是我久住的地方,所以生活用品能将就就将就了,没有心思去打扮自己住的地方、添置什么家具。就是现在在这里工作的这一年半多一点儿的时间里,这种临时感也没有消失多少,所以住的还是带家具一起出租的房间。与你相识以后,不知为什么我产生了想在这里安家的想法了。其实我想要有个家的想法早在我离开母亲的那个家后,被送到大连去培训速成日语时就产生了。那时刚刚与女儿的爸爸、我的大学同班同学定下恋爱关系 --- 哎,不说这些了吧?会不会扫你的兴?你说没关系,不过天快黑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到房间里,我沏上了茶,接着还削了两个苹果,但不是象一般中国式削皮法 --- 旋转 着削皮,而是先将苹果劈成八块,然后再每块一一除皮除核,最后插上牙签或是小叉子。我在你那儿时就是这样削水果的,你看到后就笑了:连削水果的方法都洋化了。我回国时给女儿削水果时,女儿也这么说我。可我觉得这种方法好呀,吃的人方便嘛,并不是我不会旋着削。
我们换上了睡衣后,我把电视机桌转了九十度,让电视银屏对着寝室的入口,这样躺在床上也能看电视了。可是没等我拧开电视,你就把挂在寝室入口处深棕色的绒布门帘放了下来。“我看你还看不够呢,就别看电视了!”你说着就敞开了睡衣,紧紧地把我搂在了你滚烫的怀中。。。。又是一场爱的狂风暴雨,你几乎吻遍了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然后就是让我身心发酥、发麻对口吻和触动我的心尖的爱抚、疯狂的进攻、直到“轰炸”完了到此为止你所积攒的所有“炮弹”。在你“弹尽粮绝”之后,我仍紧紧地抱着你的躯体,并将双腿交叉在你身后,不让你过早地离开我,尽情地享受你在我体内停留的每一秒。
等这场灵肉上暴风雨渐渐平息后,我们又冲了一个澡。我将茶水和苹果端到了寝食,放在床头柜上。
我们依偎在一起,你喂我一丫苹果,我给你喝一口茶,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除了我小时侯与自己的母亲在一起时有过之外,还真的从未与别的什么人有过呢。看着在暮色中你脸部轮廓的侧影,就像小时候剪纸、雕刻过的英雄人物的脸庞。我看的第一部小说是欧阳海之歌,书中的欧阳海一直是我心中敬慕的英雄,至今那书的封面:在巨大的火车头前,欧阳海勒住了受了惊的战马的图形在我脑海中仍是很清晰的。从那时起,我虽然很明确地知道这种英雄人物只是在书中,报纸上,但还总是盼望着会有这样一位英雄人物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现在在我面前的你,虽并不是这种英雄人物,我也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因为我现在对“英雄人物”的追求目标似乎也有所改变了。你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回床头柜上,低下头来,眼中一反往常的那种毫不在乎的气势,现在流露出来是无限的温存。我想用自己的双唇迎上去,你却只是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小霞想要个家了。。。。”
星期天早上,我们早早起了床。早饭几乎还是昨天的那一套,只是我没有做煎鸡蛋角,却蒸了碗鸡蛋羹。你洗漱后刮完了胡子从浴室走出来,就闻了到鸡蛋羹的香味儿:“呵,还变着花样呢!”等我把鸡蛋羹从蒸锅中端出来时,你看到我“蒸锅”里的蒸屉时,忍不住裂开嘴笑了:“这可是个高级手工艺品啊!”我那“蒸屉”是我自己用找来的树枝,一一扒了树皮,剪齐了长度,用线绳一根一根地捆扎成的。虽有些歪歪扭扭的,但是能完成“蒸屉”的作用呀!这里我找遍了波鸿的商店也没见有“蒸屉”买的。
早饭后,我只是将刀叉碗碟草草地堆到洗碗池里,帮你穿戴完毕,无法形容心中的恋恋不舍是什么滋味,幽幽地对你说:“我还是送你去车站吧!”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再说你老板不是要你去送客吗?”你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去车站的路还是认识的。”
正这时,起居室桌上的电话叫了起来:我老板来的电话,他在路上的一个电话亭给我打电话呢,说是遇到了堵车,恐怕会耽误时间。我看了看表,快七点半了,我对他说他不用来我这里接我了,我八点十分之前就能赶到车站去,可以与他在车站碰头,这样就可以节约一些时间了,显然这也是他打电话来的意图。你的去汉堡的列车,开车时间也是八点左右,看来是天意让我送你到车站了。这样一来你也就没再多争。我简单地化了化妆,随便地披上了件风衣,就与你一起出门了。
虽然是星期天,去车站的路面电车来得也很勤。电车很空,我们坐在一起,你一直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似乎是怕我跑掉。一路上我们没有说什么话,到了车站,离你要乘的列车开车时间还有近十分钟的时间。我们在月台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你把手中的黑公文包放到身旁的座椅空处,双手抓着我的双手,自信又坚毅的眼神中也夹杂着温存、含蓄。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都只是把我的手攥了又攥,揉了又揉。直到车站的喇叭里广播出了你的车次后,你把我搂进了你的怀中,长长的亲吻后,你抚摸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这从个月起,不要吃避孕药了,好吗?”然后又使劲儿地搂了搂我,好像是在说:“听我的话!”你好尖锐的观察力!仅仅在我这里住了两个晚上,就能察觉到我在吃避孕药!尽管我是避开你在场的时候服用的。我从你怀中挣扎出来,估计两眼是瞪得很大的,不解地看着你:“什么意思?”
白色车身上涂着红色线条的 Inter City 停在我们面前。你提起了公文包,站起身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又在我前额上吻了一下,说:“小霞挺聪明的,怎么会不懂?”说完你一转身,大步跨进了车厢中。车门在你我之间关闭上了,列车徐徐地启动了,我的眼中不知是什么时候充满了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你。我眨了眨眼,想看清你那渐渐远去的脸庞上是什么表情,但是止不住的泪水一而再、再而三地模糊了我的视线,直到列车消失在铁轨道的拐弯处。。。低头擦眼泪时,看到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十分,理智告诉我:我得马上把自己从这离别的痛苦中拔出来了,可是眼泪怎么也擦不干。我干脆不管他了,理了理头发,朝四周看了看,月台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我也疾步走出站口,来到车站前的广场上。老板的车已经停在那里,我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含含糊糊地说了声:“ Guten Morgen ! (早上好! )”便低头座了进去。老板也许是赶路赶的,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回答了一句“ Guten Morgen ! ”后,就启动了小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