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课诸生《战国策》之《苏秦始将连横》篇。 作者简介:檀作文,北京大学古代文学博士,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诗歌教育与传播工作部部长,甘棠古典研习社秘书长,中国诗歌网站长。治学方向:儒家经学;中国诗学。
课后去甘棠。与李子论诗。大异其趣。
李子说很多人诗词都写得不好,过于模拟。我直接说例子外在于诗歌传统,根本无法进入传统语境。李子又说某些诗句无法做物理还原,比如“此身合是钓鳌手”之类,身怎么可能是手呢?我觉得李子完全是胡搅蛮缠。我对当代诗词尤其网络诗词最大的担忧,是外在于传统。即以李子而论,思想、情感、手法都完全外在于传统。诗言志。志者,士大夫之心。李子完全与传统士大夫无关,他的词也根本不言志,连伪装一下言志的姿态也不肯。词为艳科,诗缘情,李子又完全没有传统才子式的绮怀。李子只是表达一个现代城市平民——北漂一员的生活感受而已。李子非但不曾读过孔孟程朱,便是词家之清真白石也读得很少,全然不能借章法手段之力。李子词多小令,小令结构有近于近体的方面,往往两个句群之间是对峙陈列,这就造成结构之间的冲突性张力。李子词,以单句看,无一例外地是散文句法,绝不炼字,只能靠句群之间的对峙陈列,构成模糊与多义的想象空间。旧体诗词对于李子来说,唯一的意义在这里。至于建立在平水韵基础上的格律平仄,对于李子来说本无意义。我实在以为李子太外在于传统,不如索性将传统的格律平仄也打破为好。
当代诗词的普遍问题是学殖不厚,连古汉语和传统文化最基本的常识都不了解,更不用说具备传统士大夫情节。既无此背景,笔下所为,自成新变,而新变之能事有限。实验派几大干将,所能表现心灵的深度与现代性体验,较之新诗,实在过于幼稚。而对建立在语感基础上的诗词审美破坏过多,建设全无。也因此,我对实验派越来越持怀疑和否定态度。
回想这几年,我的诗歌观念也有很大变化,总的来说是越发传统。说到和朋友的交往,李子、胡马、披云,都对我的诗歌观念起过影响。02年认识李子,有段时间迷恋李子体,觉得是最有意义的新变,主张陈言务去、诗要及物,都是拜李子所赐。胡马论诗,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诗要有身份。我的审美取向是士大夫之诗。披云以造境见长,披云说诗不能写得太老实,我也印象深刻,披云诗,语感和兴象都好。即如今,我大约是无条件地提倡回归传统。强调言志与比兴,是传统诗词最重要的内核。文化的本质在传承,诗词乃至于汉字本身,都是一种文化传承,固不可以无一字无来历。诗为士大夫之志,不可无身份,不可不端庄,不可不典雅,不可不和美。
当代亦有以回归传统相号召者。但何谓传统,恐此辈不能梦见。不知孔孟程朱义理之所出,而以文化遗民自居者,有之;不知声音历代变迁沿革,知平水俗韵而不知有切韵广韵者,有之;不知言志比兴为何物,徒以分韵结社为传统者,有之;不知有诗骚乐府歌行之源头,而以近体为正宗者,有之。如此传统,令人齿冷。
故当代诗词,固不足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