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铃铛(1)

当年的梦想里有一挂风中的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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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铃铛!”宿舍门被砰的撞开,一个梳着干练运动头的女孩子大呼小叫的冲进来,“干什么呢你!——还睡!再睡就迟到啦!” 

我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抬起手来瞭了一眼手表,然后是一声惨叫,“啊?七点五十啦?忱忱你怎么不早点儿叫我?”快手快脚的套上衣服,我急急忙忙往床下蹦,本来就不太结实的上下铺发出抗议的“吱嘎”声。 

“臭铃铛,有良心没有你!”忱忱,闺名李思忱,我的下铺,一边往我的牙刷上挤牙膏一边不满的嚷嚷,“早八百年就叫你了,你就跟没听见似的——快点儿洗脸刷牙去!” 

手沾着水在脸上转了一个圈,牙刷在嘴里转了一个圈,人在水房里转了一个圈。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宿舍,把脸盆牙缸往床底下一扔,“第一节什么课呀忱忱?”我的书呢?笔记本呢? 

忱忱把手里拿着的书往我怀里一塞,“解剖!——要是迟到了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一边跟忱忱斗嘴一边拉着她往教学楼跑,“被解老师剖死的呗!”解剖老师正好姓解。 

大一开学一个月,来自“五湖四海”的一群半大孩子早就混熟了,同住一个宿舍的室友们更是相见恨晚的拜把换帖,只差来一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忱忱是个来自河北的女孩儿,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督促我起床。 

刚刚冲进解剖教室在自己的解剖台前坐好,上课铃就响了。我暗自庆幸,学校小就是有这好处,出了宿舍楼就是教学楼,想迟到都不容易。 

“铃铛,你就害忱忱吧!成天的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坐在我旁边的马青青斜过身子来凑在我耳边小声说,嘴角是一丝温和的笑意。青青是个美人,高鼻深目,轮廓分明,两颧上是西北姑娘特有的玫瑰色。青青来自青海,回族,也是我们宿舍的,住在我对面的下铺。 

“怎么?嫉妒?”我低声笑道,“要不从明天开始,由你来——嘘,老解来啦!” 

老解其实不老,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暑假刚刚升级做爸爸。他的课其实讲得不错,就是喜欢隔三差五的小测验。我们这群人都是刚从高三题海中“劫后余生”,对于这位高举“考”字大旗的讲师同志自然是没什么亲切的感觉。而且,更加恐怖的是——嗨,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果然,老解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发给每人一张纸片,“上节课我们讲到躯干骨和骨连接,现在就请各位同学画出胸椎截面的简图,并标明主要部位的名称。”环视头低得不能再低的学生们,老解又跟上了一句,“还是请一位同学上黑板来画吧,有人自愿没有?” 

我准知道不会有江姐许云峰之类的英雄人物挺身而出,只能和大伙一样以忍者神龟为榜样趴在桌子上,大气都不敢喘。支棱着耳朵数着老解的步子,我在心里默念“天灵灵地灵灵,齐天大圣快显灵……”然后,眼角的余光就瞟到了老解的灰色裤腿和裤腿上那一块奶迹,完了,孙大圣今天不在家。 

“笃笃笃”,老解敲敲我面前的桌面,御手往我对面一指,“就是这位男同学吧,你叫薛文浩是不是?” 

呼——,我长出一口气,左右转转酸疼的脖子。老解钦点的是我们这一组的组长,就坐在我的对面。薛文浩来自江苏,是典型的南方人,白皙文弱,鼻子上架着一幅大大的黑边眼镜。当时由庹宗华、王杰主演的《七匹狼》正是如日中天,薛文浩理所当然的得了个“浩子”的外号。占了小学只读五年的便宜,他的年龄比我小了大半年。 

浩子成了诸葛亮口中“祭祀之牺牲”,我们这些死了道友的贫道们又活过来了,开始抓起笔来画符捉鬼。等我绞尽脑汁凑了一张似是而非的“简图”后,还没完全泯灭的那点儿良心总算促使我抬头看了看组长大人。然后,目瞪口呆。 

黑板上是一张完整的胸椎截面图,漂亮,精准,简直就是从教科书上原装照搬过来的,连阴影、透视什么的都顾及到了。浩子正以他那一手好字标示主要部位的名称,看样子是成竹在胸。半天我回过神儿来一看,原来不止我傻了,全班都傻了,连老解都是一付大脑供氧不足的样子。我脑海中灵光一闪,脑神经总算完成空中对接,在桌子底下狠狠地给了青青和忱忱一人一脚——“等什么呢?抄!” 

有了薛大才子保驾护航,这一次解剖测验总算是宾主尽欢皆大欢喜,连随后的新课都感觉轻松了不少。解剖是医学的基础,解剖课是医学生的梦魇。不同于一般课程,解剖课是三节连上,一上就是两个半小时,到了最后,不止老师讲的口吐白沫,就连我们这些听讲的也差点吐血身亡。 

“今天我们就讲到这里,十一以后同学们要去军训,下次再上课就得是十一月了。等大家回来我们就会讲到肌肉肌腱,就要真正接触到尸体了。我建议,”老解的嘴角扯出一丝不怀好意幸灾乐祸的恶毒冷笑,“大家趁着这一个月,尽量多吃烧茄子——别说没提醒你们,下次课后你们会有很长时间不敢吃这道菜。好了,军训期间注意安全,下课!” 

我看看忱忱又看看青青,仨人全是一脸的不知所云——这老解没吃早饭饿晕了吧?怎么连烧茄子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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