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寇尔森
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塑造了我们生活的方式。寇尔森在新书《世界观的故事》中大声疾呼:「转眼不看文化,基督教将退缩为私有化、边缘化。」基督徒不只是获得呼召接受一份信仰,更要有符合圣经的世界观,这足以改变今日的世界。
在以下这个故事中,您将看见神如何使用一个柔弱女孩的信心和忠心的行动,医治最丑陋的伤痕,在人与人、国家与国家之间,修复最深的冲突。
一张越南被轰炸后的照片,大剌剌地刊登在一九七二年六月九日《华盛顿邮报》头版的上半栏。照片正中央,一个年轻女孩跑向照相机,她的双手张开,她的衣服着火了。她的皮肤被固体汽油弹炸黑了,她的手毫无生气地下垂,疼痛中却仍然张大嘴巴呼喊,她身后的天空被爆炸的烟雾涂抹成黑色,她的双眼填满了极度的恐惧。
一张用恐惧构图的照片
照片拍摄的那一天,人们躲在一间有着双塔的寺庙中;寺庙座落于绿洲般的棕榈树林里,傍着青翠的山峦。寺庙被视为圣地,没有士兵,甚至也没有半个美国人会以它为攻击目标。
突然间,四周的炮火转为猛烈,一颗彩色的信号弹更从天而降,落向寺庙的尖塔,指示其为攻击目标。南越的士兵看见了信号,立刻将村民赶出寺庙,告诉他们赶紧逃生。有一架飞机斜斜地侧着机身,盘旋飞过尖塔,正好在逃生村民的上空。
当飞机咆哮地愈降愈低,四个罐状的物体从机舱里抛了出来。远处的记者们倒抽了一口气。他们知道在远方落下来的几个小污点,其实装满了大量的胶状汽油。那是凝固汽油弹!在炸弹击中目标之前的那一瞬间,时空似乎凝结了。
然后,剎那间,像浪潮般的火焰袭卷了整个马路,将经过的每样东西全部烧成灰烬。通向寺庙的柏油路面,熔化成一面翻腾的火海。风吹了起来,使得火势更为猛烈,吞噬了寺庙周遭的棕榈树。
接着,死亡的游行开始了。从大火中跑出好几个女人和小孩,却异常地沉默。有个女人抱着濒临死亡的三岁孩子冲了出来,他的身体已支离破碎。有对小兄妹,手拉手地狂奔。然后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孩,赤裸着身体,双手向前张开。而跑在她旁边的孩子,则开始哭喊:「求求你,帮帮她!求求你!」
本能地,摄影记者尼克按了快门,拍下这一幕。然后和他的同伴用手臂环抱住女孩,给她水喝。「好烫!」女孩一直说:「好烫!」把一整壶水倒在女孩烧伤的肩膀后,他们拿雨衣轻轻地把她包起来,用吉普车送她到医院去。在半路上,女孩昏了过去。
克里斯和尼克,他们两个都是很资深的战地记者了,可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事。第二天,克里斯和他的电视摄影记者前来探视躺在医院里的小女孩。她的脸朝下、意识不清、因整个背部和手臂三度严重烧伤而痛苦不已;左手臂的伤势最为严重。她的黑发已被剪掉,肩膀的伤口包扎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整卷的卫生纸放在她嘴边。女孩的母亲坐在床尾,替她搧风。他们知道了女孩的名字是金馥克(Kim Phuc),意思是「金色幸福」。
克里斯问男护士女孩预后情况如何。
「喔,她呀?」护士冷淡地说。「也许明天,或许是后天,就会死吧!」
在目睹前一天轰炸所带来的创伤后,克里斯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冷淡无情的语调。事情发生时,克里斯背上挂着一把刺刀──一个象征带来好运、并突显自己男性魅力的装饰品。他抽出刺刀,把刀柄塞到男护士手中。「为什么你不行行好,现在就杀了她!」他说。「拿刀杀了她,这比你现在做的还仁慈。你竟然让她自己这样慢慢死去!」
护士冲出去找医生,克里斯跟他们说了一大堆话,又快、又大声,并且讲了很长的时间。最后,他们同意让小女孩转诊到西贡的巴斯基医院,该院的创办人是个美国医生,曾率先发展出医治广岛原子弹受害者的手术技巧。现在,这间医院以儿童整形手术著称。
一个被迫困守过去的女孩
在医院住了十四个月,动了十七次手术,金馥克终于出院回家。之后有好几年时间,她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少女,总是穿着长袖子,试图遮住她扭曲成一团的伤疤;而且担心着自己那么丑,大概不会有人想要娶她。
不过,尼克的照片却为她留下了某种形式的遗产,它赢得了普立兹奖,也成了整个国家质问参与越战理由时的象征。当全世界都在观看庆祝越战结束五周年的纪念会时,记者开始问:照片中的小女孩,不知道后来怎么了?越南政府注意到了,认为金馥克可以作为宣传的样板,所以找到了她。那时,她正在西贡念医学;但官方硬是把她拉出学校,要她回自己家乡Tei Ling省,并在政府机构里面担任秘书,以便可以随时展现在参观的媒体和达官贵人面前。通常他们会要求她卷起袖子,露出她的疤痕,要她表现得像海报中的小孩,作为美国恐怖侵略的象征。
金馥克恨恶担任这种政府宣传的角色,然而从事一个责任很少的「展示工作」,其中一项优点就是,她可以用很多时间上地方图书馆;在那里,饥渴的她大量阅读。就是在图书馆里,她第一次读到新约圣经。圣经中描写的耶稣形象,跟她在「高台教」中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样;最后,金馥克开始质疑起自己童年的信仰。高台教似乎一点也无法减轻她的沮丧,即使她一天在寺庙里祷告超过四次也没有用。
洒满阳光的金色幸福
当金馥克走向圣坛,接受耶稣基督成为她个人的救主时,她说:「炸弹的烈焰烧伤了我的身体,医生的技术修补了我的皮肤,却是神的力量医治了我的心灵。」
一九八六年,金馥克终于被允许继续她的医学课程;这一次,是到越南的姊妹国、由共产党治国的古巴念书。学生住在二十四层楼高的大厦,没有自来水,也没有可以搭乘的电梯。对金馥克来说,这是个大问题,因为她仍然必须每天清洗烧伤的皮肤、每天擦药。有个同样来自越南的留学生道安,愿意每天帮她提水到公寓;而没过多久,道安就被金馥克灵魂的美丽所感动。经过六年的约会后,他们终于在一九九二年结婚。
金馥克和道安在莫斯科度蜜月。回航古巴时,他们搭乘俄罗斯国际航空公司的飞机,计划在加拿大的纽芬兰省补给燃料。这对夫妇就把握住机会投奔自由。当时,所有的家当都在飞机上;他们孑然一身,两手空空,仅有的就是身上穿的衣服。但是,没关系!金馥克说:「我只是说,再见!我觉得很快乐。我自由了!」
金馥克和道安在多伦多一个繁荣的越南移民小区定居下来。很快地,另一个祝福降临在他们身上。金馥克怀孕了──一个真正的奇迹!──而这对夫妇非常骄傲自己有一个健康的男宝宝。
在最近一部关于金馥克生活的电影中,两岁的托马斯跟金馥克各据餐桌一方,两个人脸对脸。金馥克摸着托马斯的脸,这里碰碰,那里碰碰。他们一起说:「脸颊。嘴巴。耳朵。」然后脸碰脸,鼻子碰鼻子。一对可爱的母子,快乐、满足──一九七二年那个天空下着汽油弹的可怕日子,已经远离。
不过,金馥克的心灵康复,不单为她自己的家带来医治,也带来了更广大的医治。
饶恕,医治创伤的力量
一九九六年的「退伍军人纪念日」,金馥克同意在华盛顿特区的越战纪念碑前讲话。在一群美国军事将领的围绕下,金馥克上了讲台,站在一大群退伍老兵面前。没有人能想象她需要多大勇气,才敢站在那里面对一大群身穿制服的人,因为,这个情景把她带回了战争的恐怖记忆里。
「正如你们知道的,我是那个逃离汽油弹的小女孩。我不想谈战争,因为我不能改变历史。我只希望你们记住战争的悲剧,以便可以做一些事,来阻止这个世界的战争和杀戮。」
她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我受了许多苦,包括生理和心理的苦。有时候,我想我活不下去了,但神拯救了我的生命,给我信心和希望。」然后她说出了恩典和饶恕的医治话语:「如果我可以跟那个丢下汽油弹的飞行员面对面,我会告诉他,我们无法改变历史,但我们应该为现在做一切美好的事,为未来促进和平。」
当她说完简短而感人的话后,退伍老兵们全站起来爆以热烈的掌声,许多人眼中噙着泪水。有个老兵说:「她在这里,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因为她原谅了我们,意义非凡。」
有个人情绪激动地跑到讲台前,递了一张纸条,说要交给金馥克。上面写着:「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军官为他们安排一个远离拥挤人群的地方,当记者离开后,金馥克转向男人、直接望入他的眼睛,然后伸出她的手臂──那双当她在马路上狂奔、当她因皮肤烧伤痛苦伸出的手臂。她拥抱这个男人,男人哭了起来。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他说。
「没关系!我原谅了。我原谅了。」金馥克说,呼应着她最喜欢的圣经经节:「你们要饶恕人,就必蒙饶恕。」(路六37)
那一天,三十年前那一张著名的照片──一个惊惶害怕的越南小女孩逃离汽油弹与燃烧火焰的照片,在国家的群体意识里,终于由一幅在闪耀光泽的黑色大理石前、一个年轻母亲拥抱一个前美国大兵的照片取代了。金馥克那天所说的话,医治了无数的老兵;当新闻报导这个故事后,她的话和震撼人心的照片,也医治了这个国家的创伤。在五万八千个美国人的集体记忆中,她带来了基督复活的力量,以爱胜过战争的苦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