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美国之音的五十年缘份 — 由爱到厌恶
解滨
两天前美国之音被正式关闭了。 我得知这个消息后是五味杂陈,既感觉某种遗憾也有一点释怀。 我和美国之音的缘分可以追朔到五十年前,也就是我上高中那个时候,七十年代的中后期。 那时文革尚未结束,但高潮已经过去。 我跟当年别的学生一样,革命口号已经听腻,文革高潮的时候我们那一代人还是小学生,激情年代跟我们无关,但现实却更加残酷,这也就是上山下乡,插队落户。大体上,毕业就是下乡抬大土,所以那时我们就跟全社会一样,整天打探各种小道消息。 我家那时有一台电子管收音机,有一天我出于好奇心把波段拨到了短波,突然听到了很多从来没有听过的电台。 一不注意我听到有个电台里说“共军的官兵们”那样的一些话,我吓得差点尿裤子,赶紧把波段旋回中波,心里砰砰跳了半天,紧紧盯住家门,怕公安局来抓我。 不过还好,公安局没有找上门。从那以后,我爱上了偷听敌台。我最喜欢听的就是美国之音。那里面的节目没啥口号,播音员得声音和语调都很柔和。不久我插队落户了,整天面朝泥土背超天。头一年生产队里分红,我居然分到了77元钱,我拿这个钱回城买了一个上海造的海燕牌半导体收音机,七管的, 带短波。 从那以后我就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被窝里开始偷听美国之音还有其它 “敌台”。
开始只是胡乱听,好奇。后来就有计划地偷听美国之音的英语900句节目。 正好家里大人的一位好友赴美探亲,买了两本英语900句,给了我一本。我就跟着课本一课一课学下去。我记得那时的主持人是何丽达女士。
那时候在大城市是无法收听美国之音的,干扰太严重,基本上没法收听。 但是到了乡下后就不一样了,没啥干扰了,美国之音的信号很强,很容易收听,有时甚至仔中波也可以收听到。 我插队的那个农村,附近没啥城市, 三不管,所以偷听敌台基本上没啥事。
当年除了“英语900句”外,美国之音还播出另外一个英语听力节目,叫“Special English”,阅读的速度很慢,以帮助听众学英语,内容以新闻为主。 另外还有一个听力练习节目,是中英文对照的,记得其中有个故事叫《汤姆历险记》,每次读其中一段。 我对作家马克.吐温就是从美国之音中了解到他和他的作品的。
由于我坚持收听英语900句,以至于后来我77级考上大学后,学英文的课程上,一开始老师问我哪里学的美式英语口音?我不敢回答。
我偷听敌台最难忘的还是粉碎四人帮那件事。 事发几天后我就在美国之音里听到了那个消息,高兴的心里砰砰直跳,当场笑出声来,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 去公社赶集遇到了一个要好的知青,对方神经兮兮地说:“出大事了”。 不过我还是装不知道,怕说出去被抓反革命。 但我知道他一定也是偷听敌台了,我和他会心一笑。 几天后美国之音里播出了上海人民敲锣打鼓地庆祝粉碎四人帮的实况,我才敢说出去,第二天文件就传达下来了。 不过好像知青大家伙都没有惊奇的样子,似乎都已经知道了。 看来在那个时候偷听敌台有一定的普遍性。
后来来美国留学,我居然还带了一台短波收音机出来,不过发现没啥用了。 一直到2011年,我终于敢把当年“偷听敌台”的那个秘密公开写出来了,登在那年11月的《华夏文摘》上。 我的故事被美国之音看到了,有一天登载在他们的一篇文章中,是一个网友告诉我的,我看了很高兴。
美国之音最初是美国政府对外纳粹德国的反人类宣传而建立起来的机构,只对外而不内的。 这是由1948年的 Smith-Mundt Act 规定的。 但是到了2013 年奥巴马当总统的那一年,他居然签署同意了夹塞在当年的国防预算法案中的一条提案,允许VOA针对美国国内的受众进行宣传, the law eliminates the longstanding ban on domestic distribution of VOA programs that was part of the original U.S. Information and Educational Exchange Act of 1948 (known as Smith-Mundt)。
从那之后,美国之音就慢慢开始变味了。
近年来美国之音的文章时常被美国国内的媒体转载,尤其是中文版的内容,经常出现在美国各大中文网站上。 虽然大部分内容还是对外的、反共的,但有些内容是针对美国国内政治的。 这部分内容往往产生了各种争议。 特别是有关在美国居住的具有中国背景的那些华人,针对美国的有关议题,美国之音就明显偏袒挺中共的那些人了。
这里就举几个例子。 很多年前北京发生了震惊世界的天安门大屠杀,也就是六四惨案。 那时在美国各大高校留学的中国学生基本上上被中领馆资助的各个中共官方学生会控制着。 六四大屠杀后反共的学生成立了自己的学生会全美学自联(IFCSS),摆脱中共的控制。学自联的最大成绩就是催化了六四血卡。 实际上,学自联里面不少的头头一旦拿到了六四血卡后就立刻摇身一变成为中共的合作者。 这其中薛海培就是一位。 他是学自联理事之一(说实话我是参加了大屠杀后的那一天在芝加哥举行的两万人抗议游行集会,那些发言人当中根本就没有他!)。但他不久后就成为一个中共企业的说客,后来又为中共国加入世贸而拉皮条,近年来更是成立了一个”UCA”,凡是中共某个科技盗贼被美国政府盯上了,他立刻一马当先组织抗议以及捞人。 这几年美国的一些州相继出台了禁止中国在本州购买农田的法案, 他是一马当先去各地组织反对那些法案。 就这样一个中共的合作者居然是美国之音的座上宾、常客。 而且美国之音本身也对近几年的中共反对土地法案的活动大加赞赏, 例如这一篇,简直就是在为挺共的人们撑腰: https://www.voachinese.com/amp/recent-updates-on-bills-banning-chinese-citizens-from-buying-property-and-land-in-the-united-states/7130853.html 。
终于,在美国之音去年十月发出了这一篇跪舔美国德州粉红的报道后,我忍无可忍: https://www.voachinese.com/amp/chinese-americans-texas-activists-20241030/7845328.html
当我写信去美国之音抗议后,收到了一位名叫 Natalia Mironova 的职员的回信,硬说那篇报道是 “accurate, balanced and comprehensive, and in line with VOA’s editorial standards.” 这就让我对美国之音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是的,他们一边报道在中国的中国人的反共新闻,同时又在跪舔那些在美国挺共的中国人,这就叫 “balanced and comprehensive”?
那一年我们在那些粉红微信群里安插了好几个卧底,对于那些粉红的舔红反美言论我们是一清二楚,那些证据至今还放在那里。 我就不相信,美国之音真的对于那些中共跟班们的公开行径一无所知?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舔共?
五十年前的美国之音给了我光明,真相和希望。 那时的美国之音就是一盏明灯,我们那些小年轻们冒着被抓捕被判刑的风险也要去收听美国之音。 在我最困难的日子里,我靠美国之音学习了英语,这为我后来到美国学习和工作提供了极大的帮助。然而今天我看到的是另外一个美国之音,它的反共立场甚至还不如华尔街日报和纽约时报,有时几乎成了中共大外宣。
所以当我听到美国之音被关闭的消息后,我先是感觉遗憾甚至有些伤感,但是随后又感觉庆幸,庆幸美国的纳税人不必继续供养那个亲共的宣传机构了。
历史,又翻过了一页,那是既有泪水也有感慨更有光荣还有些污斑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