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两地的牵挂, 也就有了两个城市间的穿梭, 车行中的新闻雅趣, 使旅途并不寂寞.
我因惊异于科隆站台的鸽子, 而开始记录这些趣闻, 算来已有三年了. 如今整理当年的断简残章, 感怀着自己的不同, 也思忆着那些鸽子的安然与否?
我是个比较拘谨的人,对新的环境新的事物往往保持敬而远之的心态,需得过一段时间才可慢慢融合进去。 说起来都好笑, 就连乘车这等小事也是如此。 站台上,我总是拣没人或者人少的地方等,朋友说我骨子里喜欢做一个旁观者,我倒真的希望自己能清透一些。
清与不清是很难界定的, 但是旁观却真的能看到很多当局者看不到的风景,要不怎么古人叹:只缘身在此山中呢?
第一次走进科隆的车站, 我的目光就定格在那一群一群的鸽子身上。那真是称得上气势宏伟。或旋舞于长宇;或舒缓于细栏;或漫步于道边;或欢食于人侧。人潮攒动,鸽群亦攒动;鸽翅舞动晴空骄阳的绚丽;鸽翅亦舞动站台人影的绚丽。这是一道别致的风景,是人与自然中其它生灵的和谐情调。我忘情地追逐着它们, 往往未及近前, 它们已恍若惊鸿,翩然而去。我不禁羡慕起那些喂食的人来, 它们在鸽子的包围中, 想出来都不易.
对于鸽群, 我曾经在很多广场,公园领略过这种壮美,但从未象这样动情过,或许是因为这里的鸽子更像是每个人的朋友, 为别者送行, 为来者接风.
带着一种愉悦的心情我上了车, 第一次感觉到旅途不再无聊. 我微笑的捕捉到窗外偶尔掠过的景致: 譬如一条清亮的小河;譬如一枝烂漫的红叶;譬如一缕袅娜的炊烟;譬如一畦茂盛的耕田.
再次出现在科隆站台,我备足了面包, 我满心期待着和鸽群的零距离聚会, 却不料零距离的亲密让我震撼亦让我动容. 它们当中, 没有脚趾或只剩一两根脚趾的竟占了九成之多! 开始我只是偶然注意到一只鸽子一跳一跳在我身边觅食, 那戳在地上的纤纤的细腿, 仿佛是戳在我的心上, 一跳一跳得疼. 然后又有一只, 又有一只……它们在愉快地进食中, 对我的怜惜浑然不觉, 而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像骇住了, 无法淡然处之. 究竟是在怎样的一种状况下, 它们失去了脚趾? 它们在怎样的痛苦中尝试以腿干行走? 是来来往往的车伤害了它们? 还是川流不息的人伤害了它们? 抑或它们也会和人类一样偶尔兴起同类间的争斗? 我看得心慌慌的, 连自己的车抵站也不顾, 跑去另外几个站台探看, 所有的鸽子几乎都是一样, 两脚齐全的所见无几.
这一次我圆了相会鸽群的梦, 却带着一怀的沉重上车离开.
旅途寞寞, 我思索着萦萦弱质所持的那股坚强, 思索着遭遇重创之后的明朗心境. 鸽子的生存之道或者只是出于自然, 不像人类的思想可以背上包袱, 背到难以承受处就无法坦然面对.但反过来, 如果人类可以仿效这种自然的应变态度, 自然的求存意志, 那么生命的动力就会源源不竭.
后来我格外注意所到之处的鸽群, 却从未发现伤者如此之众的现象; 这使我愈发奇怪也愈发眷顾科隆的鸽子, 每次经过我都会耽误一趟车, 多陪它们一会儿, 也从那里积聚着自己长途跋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