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流水账之二 三上卫城


现代的雅典是环了阿克洛波里斯,所谓的卫城而建的。卫城雄距山顶,巴特农神殿更在最高处,几乎从城市的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望到。单这个格局就让人心惊,又不免生天上人间之感。

到雅典的次日,就穿街走巷,迤逦而行,望古城而去。路两边有才摆上果蔬的小摊,刚摘了门板的杂货店。咖啡馆儿都尚未开张,街上行人稀疏,与前一晚判若两城。我从古城的北面逼近。房屋街道修至半山腰处,遇上陡峭的山壁。这里再仰望就只能见隐约的城墙了。从此这一路我再见不到神殿,直到最终豁然一下站到它面前。我喜欢这样的安排。进了雅典城,巴特农便无处不在。它在近两千五百年里历劫无数,到如今还是神形俱在地以它古典的壮美,神性的光辉俯瞰,笼罩,守护着这座城。但等真要去接近的时候,它又隐然消失,把审美的距离重新拉开,给人情感上以准备。一条窄窄的石阶连上一条大路时,现代的雅典城就全在脚下了。行人亦渐多起来,全是游客,及至入口处已是成群接队。

刚过入口,向右一瞥,竟是罗马时代的圆拱墙在阳光下奕奕发亮。拱门里望下去的新城在迷朦里有一种苍凉。这是建于公元二世纪的 Herodes Atticus 剧场。向左拾阶而上,树叶掩映间开始有了石柱和殿宇的檐角。石板路尽头是山门样雄伟的殿堂,被阳光照的雪亮。宽广的石阶抬起几道宏伟的断墙和石柱,中间的两排俨然守护着一道通天的路。石阶上大呼小叫,上下攀爬的游客亦不能稍减它的隆重。我知道它通向的是什么,更加放慢了脚步。又终于停在一根石柱旁,看古物修复工用和牙医所用般纤巧的工具补柱上的残缺。他的努力在这宏大的背景里如此微不足道。他的与世隔绝般的安静专注里,是对自己文化的挚爱与真诚。“好了,不要再情怯了。”心里对自己说。这才转身,等前面的游客走远,缓步迈向了那道大门。眼前豁然开朗,面对的是怎样一幅景象呀,内心是如何地狂喜呀。什么样的心里准备对那一刹那都是不够。我伫立良久,才又挪动了脚步,延着两千多年前盛典时游行的大道,走向那蓝天白云下的千古神殿。

殿的正面被一队队的旅游团围得水泄不通,那个盛况亲见了才肯想信。大殿曾经是给游人进的。现在在修复,为了2004年的奥运会,设了护拦。起先是遗憾,因为想起在埃及诸多的神庙里那如林的石柱间徘徊时的感慨,以及偶然发现殿顶残石避了风雨存留下的亮丽色彩时的惊叹。也想走近了去看是否可以觉察到它基座的内凹和廊柱的外凸-这些用以准确抵消视觉误差的设计。更想站到殿中心去想像雅典娜神像屹立时的绚丽和辉煌。而其实这一切都不必。只要面对着它,就已被包围在了与天地同在的巨大的苍凉与幸福里。再看这每日成百上千来朝拜的游客,那么为了它再屹立两千年,从此就不要再开放了吧。

再美的东西站在骄阳下,人群里这样望,也还是太热闹了些。决定黄昏时再来。这再来果然没有了喧嚣,只有零散的游客在殿前后徘徊。我找一块散石坐下,面对神殿,看它象牙的颜色在下沉的日光里渐暖起来,终于染成一片金黄。太阳未落尽,已近卫城关门的时间。尚在的寥寥数人各找了角落或坐或站。终于,我的视野里,除这万籁俱寂的苍天下的神殿,再无一人。

再往来的路上走时,内心的感动已化为圆满。临踏回那道门的时候,最后一次回首算是告别,好似一场神游又回了尘界。知道以后再见不会再激动,而只会感到亲切。因为它已永恒地占去了心灵的一部分。

下得山来找去了卖戏票的地方,因为这已是雅典节的最后一周。买了第二天晚上的票,指着票上的希腊文问是哪家剧场,在什么地方。“就是Herodes Atticus 剧场,在阿克洛波里斯上的。”那么明晚要再上卫城,在傍晚时分。神殿不会再去了,但它会在神秘的月光里俯视剧场,与我们一起聆听古老的传说。呵呵。

从卫城上俯瞰雅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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