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 尘

(一)

樱被前任男友甩了,咬咬牙从深圳过来,在悉尼大学读市场学硕士。她属于那种乍一看很一般,但仔细看却很有味道的女孩,单眼皮,然而睫毛又黑又长还微微上翘,皮肤不是很白,但正是悉尼满街“鬼妹”时下流行的柔和的棕蜜色;嘴唇有些厚,稍稍翻起,有颗黑痔却恰到好处地长在弯曲的下唇线旁,平添了几分妖媚。

樱在很年轻的时候到深圳闯荡,遇到了“前任男友”,从一见钟情到租房子住在一起打拼天下,两人走过了六年的时光,直到樱28岁。

就在樱28岁这一年,前任因为做电脑生意,意外地发了笔财,同时,还认识了一个大买方,那女人比他大六岁离了婚亦有个孩子,但象多数有钱女子一样保养得很好。生意几经来往,两人就走在了一起。并且打算结婚,共同开拓国内电脑市场。樱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前任甩给了她一个存折,说是给她的补偿,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就走了,看来也着实不需要什么其他的,那边已经应有尽有,樱当时站在租来的房子里,下午的阳光刺得她头晕目眩。

六年时光,彼此连分手饭也没吃,怕是在一起,倦了,也未必可知。

后来有一日,樱突然明白,男人是想要打拼天下的物质,而他那时正好是处在小试牛刀,初尝甜头,急需有人助他一臂之力,好奋勇游到对面花花世界里去的时候,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一直等着的就是这么一个能帮助他的人出现,谁又知道呢。而这六年,樱傻傻地原以为这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呢,总想条件好些才把她娶了去的。可是,结果却是,娶了个比她有钱的。

存折上的钱,刚够她在深圳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是不是算是给她了另一个归宿?

樱已经恨透了深圳的名利场,她怎么会去买套房子?她把这钱换成了去悉尼的机票,去大洋彼岸深造的学费,想忘了那个人,从头在异国他乡来过,可前不久,那个男人仍然“伊妹儿”她,说没有她的日子,仿佛也不习惯了似的,对过去没有温柔相待她而深感抱歉。

樱刚和亦丰约会的时候,视他如知己,把这伤心的往事都抖给他听了,本也没打算把这些陈年往事瞒着他,吃过亏,没让她变得怯懦,反而平添了几分勇敢和坦率。

可惜,亦丰当时淡淡然,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起身弹了弹烟灰。

亦丰一直记得,两人在刚刚相识时,就把许多的事情说得很明白很透彻的,他们当初是那么寂寞的两个成年人,今日走在一起,也无非是在异国他乡图个一时浪漫图个需要罢了,除此之外,他不想涉足爱情,他想那是两人都不想在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再说,樱当时倾其所有来到这里,就是想离开那个伤心之地,不再回国的了,而亦丰却是怎么都得回去的那种公派留学生,他们的未来在一踏上澳大利亚这片土地时,就注定不一样。何况两人是那种经历过世事,精明得可以的年龄,谁会为对方让步呢?若要表示点什么,亦丰又能表示什么呢。

其实,无论樱拥有怎样的过去和未来,和亦丰他都是不相干的,亦丰是不会放弃他的前程的,出国前,他就是北京一国家机关最年轻的副处长了,出国只是来镀金,回去后等待他的是平坦辽阔的仕途,谁愿意放弃!

半年前,在拥挤的火车车厢里,亦丰一眼把樱看得明白,想这种年龄的女人出国读书,要么是情感不顺,要么是很有事业心的那种,而樱那黑黑长长的眼睛藏在卷曲的眼睫毛里,似有说不出的漫不经心和波澜不惊,这和亦丰在北京大机关大公司见惯了的如鹰眼一般锐利的女处长女科长女秘书的眼光是不一样的,那么,似乎,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子是不可能深藏升官发财的欲望了。亦丰喜欢女人的眼睛少一些咄咄逼人之气,多几分柔和恬静,就象樱的。因此,两人就这样,一个凝视,一个回眸,相识了。

而樱是端庄地,是不可琢磨地,她从不在亦丰的公寓里过夜,樱在的时候,亦丰的北京女友也有电话打来,亦丰当着她的面,接过四五个,暧昧不清地说几句,樱当然是明白人,但她什么也不说。甚至有一次,樱和亦丰刚刚亲热完,电话就响了,亦丰哼哈着说了有足足二十分钟,可惜,樱仍然,还是没有说什么。这种态度倒叫男人有些不安。

但是,今天无论怎样,他要告诉樱,那个北京女友就要和公司里的一个访问团过来几日,可能就是明后天到。他告诉樱的时候,怀着一种说不清的心理,一是试探樱,希望她表个态,到底怎样看待他们这半年的关系;二来,到底出于诚实的心理,他给樱打过招呼了,至于以后的结果就慢慢来看了。当然,亦丰希望,无论他是否爱她,樱是爱他的,这是男人奇妙的心理,仿佛多了这一层,就能证明自己的男人魅力一样。

终究,樱让他失望了,当他吞吞吐吐把那个人要来的意思说明白之后,樱厚厚的嘴唇不置可否地抿在了一起,双眼眯了起来,看着他,笑了,这个表情是不可琢磨地,有些世故,有些鄙视,更多的是一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然后,樱说,你自己觉得呢?那就叫她来吧,我今天就把在你这的东西带走了,最近也不会和你联系了。

好像是归还一件物品,说声谢谢要走人了。

亦丰以前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了,但到了澳大利亚他发现许多事情竟然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例如,眼前这个结果,是他没有料到的,显然,樱是和他玩玩,连吃醋都谈不上,真的没把他放在心上。

这让男人那方面的自尊心受到了挫折。这半年,他们虽不住在一起,可每周也至少一次肌肤相亲啊,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是怎么啦?

樱再转身走时,轻轻说了声,保重吧,把一个“吧”字的尾音拖得很长,亦丰竟然有窒息的感觉。

门关了,亦丰拿起一个枕头想扔过去,但是,却没有力气,他恨恨地低声骂了一句“XX”,骂过之后,他把自己吓了一跳,因为,他心里是清楚地,樱从未欠过他的,樱的这种态度亦和他的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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