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蓝手镯(5)
楚云的名字是两个地名的合成,她的祖籍是楚地,生在云南。父亲当年跟着四野一直打到海南岛,后来在云南军区任职时生了楚云。再后来,调到北方。楚云的家有点儿像《激情燃烧岁月》,父亲军野出身,直率豪爽。母亲是女大学生,浪漫细腻,有些内向。楚云的性格有点儿像妈妈,凡事喜欢在自己的小心眼儿里想,又喜欢看小说,到了青春期,看起来有些孤僻。尤其与大院里的孩子相比,一点儿看不出是军区里的孩子。
楚云陷入一场爱情时,她自己并不知道。楚云这样开始她的故事。
那年她刚满十八岁,在大一读中文。中文系的女生一般都有点儿神经兮兮的。本来每天读的就是风花雪月的故事,课上讲的也是爱恨情仇。而楚云病的更重些,那一开始不是爱情的病,而是高考时留下的老病。
楚云高中时读的是有名的好中学,那是高考还考两次,第一次预考时她考了全校文科第二名,与第一名那厮只一分之差。谁想随心所欲的性格害了流云,她好像高考已经结束,卧在床头枕畔只顾读莎士比亚和曹雪芹,害得复试时成绩一路下滑,虽未名落孙山,却被隔在一档之外。
拿着高考时最后一个志愿的录取通知书,楚云哭笑不得。素有主意的楚倩劝妹妹,既然你不喜欢,就不去,明年再考一次,一定能考上好大学。
当时复读的伙伴不少,但楚云左思右想,不愿在在故纸堆里老一套的八股再来一年,一年呐,楚云想着,觉得自己的头发慢慢的变得花白了。
于是她收拾了一下什物,反正在家乡读大学,周末可以回家,就拎了一个小皮箱,一个小行李,在妈妈的叹息中坐上爸的车,走了。
临上车前,楚云去外婆的房间告别,外婆从胳臂上橹下一个手镯,带在楚云手上。
那是一个景泰蓝手镯。
进了车见爸黑着一张脸,楚云不吭声儿,也把一张脸别过去,心里却想,你是你,我是我,你虽然不高兴,我也出了家门了。
心里虽苦,也有放飞的感觉。
然而爸却不让她飞,一切安顿了,要回去时,像对士兵下命令似的说:两条,第一,不准交男朋友,第二,准备考研究生。
说完,小汽车绝尘而去。
楚云心里好像扔了两块大石头。男朋友她还没想过,刚考完大学就有压力考研究生,楚云顿生绝望之感。本以为上了大学就过完了一辈子,没想到三座大山还在后面等着。小心眼儿里一片荒凉,莫名地郁郁寡欢起来。
寝室里八个人,开始都有点小心翼翼。有早到的已经认识,吃饭时相约着去了。楚云吃过饭才来,就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
早上起床见一屋子的女孩,一个高挑的女孩靠在门边梳她过腰的长发,那么细心是楚云没见过的。楚云只有不长不短的头发,三把两把抓在脑后,就算完事儿。前额的一排留海儿,不听话的翘着,很不驯服的样子,楚云也不理会,自顾自的上课去了。
也有同乡同学的相互来往,好像大家都挺高兴的。楚云是本市人,同学大多考到外地,还有伙伴在复读,心情比她还郁闷。于是每日里形影孤单的独来独往,有时也同寝室的同学一起上下课,却心不在焉,人家说什么她都傻子似的,临了得一白眼,没人愿理她了。
那时她还真有个伙伴,就是楚倩。
楚倩比楚云大五岁,在与楚云的大学一墙之隔的医学院读大四。姊妹俩从小就要好,一块巧克力也分开来吃。楚倩聪明活泼有主意,有一个要好的男朋友在南方读书。楚倩喜欢给妹妹讲自己的生活,私心里流云很羡慕姐姐有那样一个多才多艺的男朋友。只有十八岁的楚云,对感情还一无所知。
这样过了一年,楚倩毕业去了南方,楚云的日子就难过起来。
楚云那时习惯下了课就拎了饭盒去楚倩那里吃饭。吃了饭姊妹俩有时去看电影,有时去晚自习。有一阵子楚倩学解剖要去看标本,那些部位,楚倩说,都在玻利箱子的药水里泡着,第一次看的时候,全班有一大半没吃中午饭。我真想改行干别的。楚云说我还是喜欢你穿白大褂的样子。我跟你去吧。姊妹俩就手拉手进去,互相壮着胆,多半走到半道就吓得回来了,互相摸着心脏,兀自别别的跳。
周末时姊妹俩一起回家,有一段时间楼梯的灯坏了,不知为什么一直没修。姊妹俩的房间在楼下,厨房在楼上。吃罢饭听爹和妈絮叨完或看完电视,二人就手拉手下楼,姐姐一般都数着台阶,九阶,转弯儿,再九阶,然后就摸进房间,躺在床上哈哈笑。
楚倩走后,楚云因为数差了一个台阶,把腿磕得青紫,大哭了一场。想起楚倩的种种好处,热泪横流,写了一封长达九页的信,惹得已为人妻的楚倩也哭了一场。
楚云那时很少参加学校的活动,有那时间楚云不知跟姐姐哪玩儿去了。如今楚倩走了,楚云突然对自己的处境感到陌生,生活里处处充满了犹豫——
是去食堂吃饭,还是买什么回宿舍吃呢
是去教室自习,还是去图书馆呢
是自己去,还是跟同学一起呢
这时楚云才发现,身边的同学已经很了解了,而且三三两两的要好起来。突然的回归,使自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那时女孩们的友谊是牢不可破的,你不可以插足作第三者,你想自讨没趣还是破坏友谊?
于是楚云就常一个人独来独往,好在她不是爱热闹的人,也不感到寂寞。有时她去学生会,那时 她还在那里当一个小小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