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亲情故事—— 爸爸妈妈在加拿大的日子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问询南来北往的客。恩怨忘却,留下真情从头说,相伴人间万家灯火,故事不多,宛如平常一段歌,过去未来共斟酌。
(1)
在机场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真是激动的想哭,虽然机场里有很多人,但是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你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们。那一刻的心情真的很难用语言去描述。从我离开首都机场的那天起,思念和牵挂就在我的身后织成透明的绸缎一路跟着我翻山越岭飘洋过海铺满了遥远的跨国旅程,此刻在机场大厅看着他们远远地向我走过来,就感到他们是从北京开始在一寸一寸的卷起那用思念织成的透明的绸缎一直卷到我的面前,泪不知什么时候湿润了眼眶。
至亲至爱的人久别重逢,每个人的表现或许不同,但心中的感受一定是一样的,快乐和喜悦里面永远夹杂着那么一丝淡淡的悲伤。从多伦多开回伦敦的路上我都紧紧地抓着妈妈的手,生怕这是一个梦,一觉醒来,发现身边没有爸爸妈妈,那怎么办呢?就这样抓着妈妈的手,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我的手心里一样,这才是幸福的人生啊!
“爸爸的英语学得怎么样啊?”老鼠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别提了,就他那半瓶醋还不如不会呢,快把我气死了。”没等爸爸开口妈妈先说话了。“在温哥华入关的时候,人家问他,你从哪儿来,来加拿大干什么?他就用他半瓶醋的英语回答说从北京来,来加拿大看女儿。结果人家以为他懂英语呢,就让他到另外一个队伍排着,好不容易排到了吧,人家再问他什么,一句也听不懂。人家又让他回到原来那个有翻译的队伍里重新排队。你们看看,会那么一两句,还不如一句都不会。”
我们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爸爸却很不以为然地说,会说为什么不说,能说得地方就要说。
“是,应该这样,这样才能进步呢!”老鼠的鼓励也不知道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其实他也明知道爸爸的英语不可能有什么进步,爸爸上学的时候学的是俄语,后来因为工作需要自学的是日语,因为爸爸是研究水稻的专家,出国去的也都只是日本而已。会的几句英语也是因为要来加拿大的关系,现学现卖的。
“你以后要是还这么乱说话的话,我才不和你一起出去呢?我可丢不起那人”妈妈开始警告爸爸了。
“那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到时候我要是和加拿大老太太约会,你可别后悔!”
“加拿大老太太能看上你,要是真看上了那肯定也是个瞎老太太。”妈妈也不甘示弱。我们又都哈哈笑了起来。
说起我的爸爸,实在是不能不多着些笔墨,虽然他还算不上什么名人伟人,但是却真的是个非常特别的人,聪明但是极其的偏执,有着坚韧不拔的不可摧毁的意志力,在所有的事情上固执己见。
爸爸的聪明,不是我杜撰出来的。爸爸也是个出生在农村的苦孩子,他的妈妈我的奶奶在他十几岁读高中的时候就去世了。作为兄长的他,守着一大群的弟弟妹妹,心情是何等悲苦是可想而知的。当然悲苦的还不只是心情,还有举步维艰的日子,因为家里穷,晚上看书都点不起油灯,只好到同学家里去看书。即便如此,爸爸还是成为了当时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当然生活在农村日子艰苦却考上了大学的人很多,这好像也不能特别说明什么。我只能说其实这不过是爸爸的传奇人生的开始,以后的传奇故事才真的是与众不同的。
以前读书的时候,因为偷懒不听话,经常被爸爸严厉的责罚。有一次被小姨知道了,她就对我和弟弟说要我们一定要听爸爸的话,说他是很聪明很了不起的人。我们不服,小姨就给我们讲了爸爸当年辅导她和我小姑一起考大学的事。
那个时候小姨是知青还在插队,后来她们那个地方所有的知青都返城了,就只剩下小姨一个人因为找不到门路返城而郁郁寡欢。恢复高考的那一年,爸爸就说要一起辅导她和我小姑参加高考,说只有考学才能有出路。临考试前爸爸给她们了一个作文题目,并按照这个题目亲自写了两篇范文,让她们背下来,还说那是他压的高考的作文题。还说就算考试的题目和他压的不完全一样,就照这个内容写,一定不会有出入。
等到考试的时候,小姑和小姨惊讶的发现,爸爸压的作文题目和考试的题目居然一个字都没差:唱起东方红所想到的。(我不知道我写的差不差,因为事隔多年我已经记得很清楚了,只记得小姨说的大概是这几个字。)结果那一年,小姨和小姑都考取了。我听了这个故事好奇地跑去问爸爸,他怎么可能压的那么准?爸爸说他也只是凭着自己的判断,因为毛泽东刚刚去世,第二年就恢复了高考,作文题一定是和怀念领袖有关的。我听了哑口无言,在心里也开始佩服起爸爸来了。
爸爸的偏执也不是我杜撰出来的,记得在我小学考初中的头一天晚上,他抓住我非要让我用列算术式的方法解鸡兔同笼问题,妈妈说那么难的题考试不会考,可是爸爸就是不听,非逼着我做,还说很可能会在附加题里出现。刚上初一他就逼着我背化学元素周期表,我不想背,他就怒目圆睁。还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我被选为生活班长,其实没什么事情好做,就是领大家做做眼保健操,安排值日什么的,可是爸爸却说会影响学习,还是让给别人干吧,他说他去找班主任谈。
高一期末的时候分文理科,我喜欢文科,我的语文成绩一直都是学年第一的,可是数学却是我最讨厌的学科,尤其是立体几何我都烦透了。可是爸爸却非逼着我选理科班,理由是理科的升学率要高于文科,文科大学不好考。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我们班开联欢会,晚上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还没下班,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家。他下班回来问妈妈我去哪了,妈妈说去参加晚会了。于是爸爸就一直追到学校来当着同学和老师的面把我硬拉出门去,班主任过来劝阻也没有用。回到家还理直气壮地说参加这种活动耽误学习。当时我真是伤心极了,真是恨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
后来上了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和班里的一个男孩子谈恋爱了,他知道以后想尽办法的阻止,放假的时候扣下了所有他写给我的信,而且全部都拆开看了,我知道以后气哭了,大喊着对他 说以后我不会再叫他爸爸了,假期还没结束我就回学校了,那个时候真的很伤心。还在心里暗暗的发誓,绝对不会让他干涉我的婚姻。
后来毕业了,参加工作以后我以为他还会向以前一样干涉我的生活限制我的自由。可是我却惊讶地发现爸爸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限制我了,不但给我充分的自由,还有完全的信任,不论我做任何事情他都全力支持。当我决定放弃我的铁饭碗---一份令很多人羡慕的稳定的工作,一个人去北京闯荡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拦。只是对我说,你长大了,有权利也有能力去走你自己的路了。不过在外面受苦的时候一定要坚强,要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爸爸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家的大门永远为我女儿敞开着,受不了的话就回来。
那个时候我才懂得我年少时候所受的种种束缚和强制以及因此而受到的种种伤害其实不是别的什么,那就是爸爸的关心和爱,也许他表达的方式不正确,但是也还是他的关怀和爱。他那样对待我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而我也一样,年少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很讨厌爸爸,长大以后才知道无论他做过什么,让我如何的难堪和失望过,我还是很爱他,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我爸爸。
爸爸和妈妈是在争执中度过了三十多年的婚姻生活。在我的记忆当中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在任何事情上取得过一致的意见。说实话,我从来没有问过妈妈是不是爱爸爸,当然也没有问过爸爸是不是爱妈妈,因为不用问好像也知道答案。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彼此对对方都有太多的不满,严重的时候也彼此怨恨过。
在我和弟弟的成长岁月,看着他们一直那样磕磕绊绊的生活,曾经一度觉得婚姻的无聊和可笑。也曾经试图去区分他们的是非对错,想分辩真理是站在爸爸一边还是握在妈妈的手里,可是任凭我把一个头想成两个大,也总是挑不出犯了错误的那个究竟是谁。因为不管我的判断怎样,我的心不允许我接受任何一方有错的结果。后来也就渐渐的习惯和麻木了,认为那个年代的婚姻生活因为缺乏爱情的关系都大同小异,别人的父母大约也是如此吧!
直到爸爸得了直肠癌的那一年,我的看法才有了改变。爸爸被诊断得了直肠癌以后,他怕给我们增加精神负担,居然没告诉我们,也没到北京来,就在黑龙江作了手术。妈妈后来和我们讲述当时爸爸去医院看病的情形,说他自己拿着病历本里里外外的跑,精神的很,一点儿都不像得了那么严重的病的人。医生还以为他是病人家属呢,当爸爸把病历本和在另外一家医院做的病理报告递给医生的时候,医生望着爸爸问:“病人呢?病人在哪儿?”,爸爸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这儿呢,在这儿呢!”当时医生愣了半天都没说话,真没有见过得了癌症的人还能像爸爸那样精神焕发地站在医生的面前,而我的爸爸就是这样的人。
那次手术做的是局切,术后三个月就复发了。他还是不想来北京,说不想让孩子们知道,怕我们承受不了。可是妈妈这一回却没听他的,坚持要到北京做第二次手术。
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我听到爸爸用非常轻松的口气告诉我们说他得了一点儿小病,来北京做个小手术,而他所说的小病居然是直肠癌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当时是一片空白,呆呆地坐在沙发里根本无法思考,过了好一阵子,爸爸妈妈回到房间休息了,我想站起来给自己倒点儿水喝,可是刚站起来就晕倒了。老鼠和弟弟一起把我抱到了床上,那个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心痛的仿佛在滴血,真是觉得不如死去的好!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眼泪,在黑暗中感到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彻底地体会了无法用眼泪表达和发泄的悲伤是怎样的悲伤!
我们去肿瘤医院找到了最好的医生,在作过各种检查之后医生让爸爸对是否保肛做出选择,医生说如果保肛的话,复发的风险很高,一旦复发可能会永远失去手术机会。但是如果做改道手术,就必须在腹壁造口,如果不想失去手术机会保住生命的话,这是最安全有效的方法,而且如果术后恢复的好,患者注意饮食调节的话,是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
爸爸开始不愿意接受改道手术,尽管我们非常希望他接受最安全的手术方法,因为我们最在乎的是爸爸能不能活着,其他的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可是我们也知道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必须尊重,因为无论我们多爱他,无论他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生命却是他自己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可是真的希望爸爸能改变主意。就在这样的时候妈妈说话了,妈妈说爸爸一辈子都我行我素从不听劝,但是这一回要他无论如何听自己的话,接受最安全的手术方法。爸爸一生都固执己见,但是这一次他听了妈妈的话,我想说那真的是一个奇迹。
还记得爸爸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躺在那儿那么苍白那么憔悴我的泪如泉涌,失声痛哭。而妈妈的眼睛红红的,却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一直守在爸爸的床前寸步不离。在爸爸住院期间,妈妈没日没夜地守在那儿,我们谁要替换她都不肯。看见她迅速的消瘦下去,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很多,作为孩子的我们心疼得发抖,只好强拉着她回家休息,由我们轮换着照顾爸爸。
可是无论我们怎样细心照顾,爸爸醒了的时候总是问妈妈在那儿,我们很清楚他心理更愿意妈妈陪在他的身边,而妈妈呢也总是回去睡了几个小时就又跑回了医院。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的复杂和微妙,互相看不上吵吵闹闹了一辈子的爸爸妈妈,竟然是彼此依赖到不能没有对方。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我却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我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爸爸妈妈,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们之间的感情。
爸爸康复以后,就回研究所上班了。爸爸说起来是水稻专家,是研究员是所长,可是农业研究所离不开实验田,爸爸很多时候都要呆在田里,要经常下乡给农民讲课,也经常去农校给那里的学生讲学,还要经常出差,有时候还要出国,工作很累很辛苦。我们都不希望他回去上班了,想让他在家里静养。可是爸爸却说工作对他来说不是负担而是享受,他不喜欢无所事事。凭我们怎么劝,爸爸也不听,他就是这么固执的人。
对于爸爸的固执,我们全家都是无能为力的,没有人能够左右他的思想和行为。所以在开始给爸爸妈妈办探亲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他们来到加拿大也一定会发生一些有关爸爸的特别的故事,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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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琐碎碎,零零散散,平平淡淡,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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