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瑾要送周彤,追出门来。临别握手,问:“周博士,我能不能向你借用一件东西?”周彤会意,摘下领带上的夹子,双手递给谷瑾。谷瑾情不自禁,紧紧抱住周彤的肩膀,沙哑着声音说:“好兄弟,对不住。不不,我该说,我谷瑾要谢谢你!”
已经是盛夏,西北边陲的西雅图,又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层层叠叠的防护林,宛若保疆固土的万里长城,抵挡着太平洋上飞来的风雨。予心住宅门前的一排树也绿了,树冠在风中摇曳。予心小时候和爸爸去过南方老家,见过这种树,它们在夏天开淡紫色的小碎花,结一串串外柔内坚的金黄色圆果,学名叫楝树,苦楝。楝树的根叶皮果都其苦无比,是浑身上下都饱含苦汁的落叶乔木,水边旱地都能生长,是一种不畏贫瘠、坚毅顽强的生命。
这两天,予心在西雅图度日如年。谷瑾来过一个电话,道歉说太忙,没有办好她交代的事,反而让她的朋友遇到这样的不测。叫她考虑回北京,哪怕是休一段时间假之后再去西雅图。予心不置可否。
启光终于从欧洲来电,证实谷瑾从北京寄来的信封上确实没有周彤的指纹。哥哥叫予心别刨根问底,别胡思乱想,劝她赶快回北京好好跟谷瑾团聚。予心心里怨哥哥,怎么长大了反而变得这么冷漠,整天在官场里混,良知都麻木了,不懂小妹的心!
埃文思分析公司提供的报告表明,信封上的圆形孔洞周边,尽管有金属和硝酸盐炸药残余物,却没有残留的衣物纤维微尘。予心的第一反应是“谷瑾在骗我,这里边一定有鬼!”。予心听爸爸说过,一般的玩具拉炮、摔炮大多用硝酸盐炸药,此类普通炸药不止军火里用。“是谷瑾写了介绍信,他自己或者他指使手下人伪造了那个弹孔。”予心心里恨恨的,自己嘀咕:“谷瑾你欺负我不懂枪枪炮炮的,弄巧成拙,露了马脚。我非要查你个水落石出。”回头又想:“可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怎么和他摊牌,反而被他笑话。再说,这些东西,也帮不了我找回周彤。”
没有职业特工帮助,光靠自己,是做不了这件事的。予心去打听了私家侦探的行情,贵得吓人。潜入国内只安装一个窃听器,就要十几万美元。真的就这样明知被骗,坐视不管吗?欺负我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不知道周彤是死是活。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己和他好这一场,他不会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他一定是不得已,一定遇到了他对付不了的困难。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欢乐时光,予心更加恨自己自作主张,把他蒙在鼓里,认为是自己害了他,害了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懊恼。昨天晚上照镜子,发现头发干枯,毫无光泽,居然第一次在自己的头上看到了一些白发。
在美国报周彤失踪,我是谁?证明我们关系的文件在哪儿?到中国报失,更是说不清道不明,凭添一堆是非,惹亲戚朋友生气,让谷瑾看笑话。怎么办?!我需要一笔钱,很大一笔钱。我的艺术史是帮不了我什么忙了,这件事亲戚朋友也帮不了我。我要自己攒钱,自己创业,请人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然我对不起他,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为他付出的这一段情。他只要一天不死,我就要找他一天。予心告诉自己,哭是没有用的。孟姜女千里寻夫,呼天抢地,哭倒了长城,没有哭回一个万喜良,我予心也哭不出一个周彤来。坟开地裂、化蝶飞天与周彤重逢的神话,要靠自己、靠职业侦察去实现。像梁山伯和祝英台那样,惊天地、泣鬼神,要靠自己去争取。哭是没有用的!
苍天有眼啊,你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交给一副柔嫩的肩膀;把这样的千斤重担,让她一个人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