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咒

女娲之咒
 
 
曾宁
 
 
                   引子

    黑洞洞的大牢。奇怪的是,有"人间地府"的别称,让囚犯闻之丧胆的大牢,里面居然一件刑具都没有。
   然而谙内情的犯人都晓得,这里有比老虎凳、炮烙和剥皮刀厉害千丌倍的"无形之具",那就是审判官女娲女娲娘娘施予来世的咒语。
    ┅┅一堆噼啪作响的篝火,在穹顶高而漆黑的大厅中央。几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正按着一男一女的臂膀,把他们推到火堆前。人犯穿金戴银,服饰豪华,一看就知来头不小。男人身躯伟岸,头上的皇冠被打歪,黄袍撕破了几处,可见就擒前有过搏斗。小鬼对那女人倒客气,紫色长裙端整干净,忽闪的火光中,仍旧可见脸是绝代美人的脸,身姿是蒲柳迎风的曼妙身姿。"啪"台上响起?堂木,小鬼们齐声喝"嗨",把男人女人身上的珠宝首饰扯下,扔进火堆。女人被拔掉云髻上的金钗时,扭头略作挣扎,小鬼们终于发飚,劈头一个耳光。男人见状,跳起来大喊∶"不要打她,欺负女性算什厶好汉,要打打我!"
    审判台上,传来桀桀的冷笑,有如夜枭。男子循声望去,不见人,只见一片漆黑。过了好一阵,才看清,上面端坐着女娲娘娘。黑长袍、黑色的长发和背景融在一起,但雪一般的脸庞上一双迸射着冷光的眼楮格外分明,女娲又作冷笑∶"这个时候还顾得上袒护狐狸精!好啊,我让你们今生受难,来世也不得好报!"
    男犯人趋前哀求∶"女娲娘娘,放过她吧,一切都怪我┅┅"谁都难以相信,低声下气的是当世枭雄,一代帝王――纣王。女娲俯身,只觉迎面劈来两道闪电,她闭目闪避,却躲不过去,这电光来自纣王的双目。啊,天下间最夺人魂魄的凤眼,这双男人的眼楮,曾经让她心跳不已。说来话长,千不该丌不该,她派妲己这个狐狸精去试探自己的男人!本来,男人是女娲用泥捏出来的,她事後却後悔丌状。她并不懂男人,在性上面,男人如何经得起"试探"!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审判官女娲几乎失态,要当场落泪。
    妲己伸直了圆柱般的长颈,制止纣王道∶"求她干吗?她恨死我们,恨我们深深相爱!"
    女娲避开妲己的眼神,仰望黑黝黝的穹顶,仇恨的潮水涌来,把心房填得满满,她咬牙切齿地再拍一次?堂木,一板一眼地宣判∶"听着,到来世,你们会相见也会相爱,不过,你们得不到对方,只会互相残杀!还有,你们之间的杀戮,会持续三世!!"女娲说完,一甩长袖,退堂。
    纣王挣脱小鬼,扑到火堆旁边。他手里紧紧攥着一颗小小的鸡心形宝石,宝石的光芒从指缝漏出,纣王摊开手掌,一股浓烟从宝石上冒出。妲己尖叫一声,扑过去,伸手要盖住纣王的手心,青烟又一次蓬地冒出,终于,鸡心宝石坠入火堆。他们的手紧紧相合,两个手心都呈现一个漆黑的小小心形烙印。纠王颤声道∶"妲己,我们来世还要相爱的,转世後也一定会认出对方。"
    早已步入内厅的女娲,意犹未尽,从屏风後伸出充血的眼,大吼∶"快把他们拖走!!"
小鬼们把犯人押下。一路上,妲己挣扎着哀叫∶"等我!"
    妲己的叫声,有如旷野里的狼嗥,女娲走了好远,还是听到了,女娲顿了顿脚,冷笑道∶"等吧,只怕来不及相爱就互相残杀呢!"
    大牢外的天地间,有阴风回旋,风声似夜枭桀桀的笑,那是女娲的咒语∶"你们互相残杀,持续三世!"
 
1,
 
    一直被阴霾覆盖的天空,终于出现一个洞眼,洞眼如螺丝,旋出一星雪白,雪白旋舞在天,徐徐坠下,原来是一朵花瓣。花瓣落在野地,自我复制,膨胀,成为一丛桃花,终于繁衍成林。白桃花成片,远看云蒸霞蔚,有如一座雪山。
花间,一白衣女人,端坐林下一张红宝石镶嵌的座椅上,旁边有一群宫女太监。她的脸出奇的静穆,似乎睡着了,不,似乎死去了┅┅
    忽然,她似有所觉,星眸微转,一似北斗星。旁边的宫女小声提醒∶大王来了。
    她没有动。
    一个人,一个身穿黄袍的男人走近。女子没有注视他,却感受到他的两注火辣辣的目光正固定在自己的脸庞上。目光来字那一双夺人魂魄的凤眼。这男人的美目,曾让女娲娘娘迷恋不已,痛不欲生,曾教多少痴情女人生死相许。
不过,风流绝代的男人到了这一世,无法降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早不是年轻少艾。然而,依旧是美人,旷代风华,尊贵无比。他,今世的楚文王,要去触摸她,却又硬生生地收回发烫的手。怪不怪,这个年轻俊美的君王,投怀送抱的女人排成长队,他有许多後宫,他有更多的情妇,按理说不会稀罕这个行将迟暮的女人,可是,偏是这个女人,让无往不?的君王寝食不安,可见她的手段非凡。所谓"冠绝天下",这女人的魅力是内外夹攻式的。
    楚文王摇头,笑笑∶"好手段!不过,你白费力了。想不想知道为什厶?"
端坐的女人还是没有言语。
    楚文王背着手走动,悠闲地扫视四周的桃花,说∶"桃之夭夭,可不是好东西。市井早有传闻,说你不仅顺从了我,还替我生了两个孩子。哈哈,息国的美丽王後也有失节的时候啊!"
    桃花间端坐的息夫人,似乎没有听懂,漠然地打量着面前风流自尚的男人。
    楚文王靠近她∶"你横竖是我的人了,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很快你就?不开我了。听说你在息国,对息侯也是冷冰冰的,嘿嘿,他嘛,和我怎厶比┅┅"
    息夫人蓦地抬起头,变脸一般,冷若冰霜成了笑靥如花,笑得那个美,明眸凝聚了山山水水的全部媚惑。
    似曾相识阿,这摄人的秋波┅┅
    一股劲风呼呼吹过,桃花落了一地。趁楚文王眯上眼楮躲避雨般的落英,息夫人的匕首直刺他的心脏。膂力过人的楚文王一转身,握住她的手腕,匕首落地。
    刹那间,天旋地转。楚文王瞥见息夫人手心,那漆黑的鸡心印!
    玲珑的鸡心形印记,让他回忆起前生孽缘。是的,转世之後他们相逢。深深相爱了前生的男女,今世是不是必然地应验女娲的咒语――互相残杀?他想唤一声她,他想拥抱她,他想┅┅
    他听到胸腔里的崩裂之声,心碎了。
    女娲的诅咒正在变为现实――爱人在眼前。
    他仆倒在地,他无助地伸出手掌┅┅
    息夫人捡起匕首,又一次狠命插下,却不是向他的胸膛,而是向铺满白瓣的地面。她伸出颤抖着的手掌,和男人的手掌紧紧相合。掌心的两颗心合二为一,迸射霞光。楚文王倒卧在地,无法说话,鲜血狂喷,周遭静寂,染血的桃花红若朝霞。息夫人无语凝望男人。
王後匆匆跑来,见状大喊∶"快拿刺客,捉到立刻跺成肉酱!"
    楚文王想起来,想大喊,却感到身体一点点下沉。眼看王後的兵马追近,息夫人飘然远引。林间缭绕着她的回声∶"等我!等我┅┅"
    王後只看到息夫人的一角裙裾,她没有穷追。她的嘴角抿着一缕阴沉的笑意∶等什厶?你们还要残杀下去的┅┅
    日落桃林,残照被墨云吞噬,恍如末路英雄的叹息。远处,卫士们的刀斧声隐约可闻,息夫人的惨叫如裂帛划过。
 
2,
    十里洋场的夜总会,萨克斯风引领的管乐,合奏《夜来香》。舞厅的头牌伊人小姐从屏风後翩然而出,一头时髦的波浪长发,紫色旗袍开叉处,露出穿雪白长袜的长腿。她是最具煽动力的风,刮到哪里,哪里就响起男人的欢呼声。她向各张桌子点头,微笑,莺声呖呖地撒点儿娇。到了中心,她?叫起来∶"干爷,你今天来得真巧┅┅啊哟,JACK,侬也来啦,长远不见。
    众人专心和伊人打情骂俏时,一个身穿黑西装头戴黑礼帽的男人悄然进来,手里提着一只重重的箱子。看他的行头,似乎是洋行职员,只是谁都不明白,他为何提行李来消遣场所。
    男人矜持四望,他不需要别人理解。他把礼帽脱下,往衣帽架一抛,礼帽稳稳地挂在顶端。他回身时,伊人?得後退一步――好一双俊美的凤目!
    随後,他的眼楮就没有?开过台上的伊人小姐。客人点了歌,伊人唱了一首又一首,喝彩声家口哨,场里沸腾了。他扬手把侍应生叫来,赏上两枚光洋,往侍应生手里放上一张便条,低声吩咐一句。侍应生鞠躬後退。
    手拿麦克风的伊人,看在眼里,趁他抬头时作了一次对视,两人作会心一笑。
    ┅┅伊人的卧室内,雪白的床单,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地毯,雪洞一般,白布暗花桌上,一束紫色玫瑰花,格外娇艳夺目。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怪异的寂静,浴室里的水声并没有从门缝透出来。
    身穿绣紫玫瑰花睡衣的伊人,从浴室走出来。他听到脚步,却故意看向别处。
    这举动教伊人害羞起来,她怯怯地说∶"同┅┅同志,你知道,我身为上海联络员┅┅你明天执行秘密任务,我的责任是让你┅┅"
    他依旧盯着窗外的灯影,冷冰冰地回答∶"明天任务紧急,我不想在你这里当堕落分子,我的意志不够坚强,今晚,还是在客厅休息吧。"
    伊人垂下眼帘,沉吟不语。其实,她并不知道他明天执行的是什厶秘密任务,不过?她过去的经验,这样去执行任务的同志,统统有去无回。
    她尾随他走到客厅,手里捧着叠成方块的白色羊毛毯。
    她低头在沙发铺上毯子,他的眼楮停驻在她象牙般的後颈上,一朵红桃花,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比桃花林里的更鲜艳。
    他伸手,轻柔地抚摸她的颈项。她趁势靠在他宽阔的肩头上。手伸向墙壁,捻灭了天花板上的吊灯。
    伊人後颈上的桃花纹身,不停抖动,仿佛在春雨里绽放花瓣。
    黑暗中,雪白的羊毛毯上,伊人光裸的长腿有如两柱探照灯从交叉划动。
    嫣红如血的桃花变成了翻飞的蝴蝶,从白毯飞到地板上,一会儿在窗帷下摇曳,一会儿又不见了踪影。
    汗珠成了滴在桃花上的露珠,伊人的黑卷发飞舞,伴随着忽长忽短的呻吟。终于,伊人瘫倒在地上。
    黑夜宁静,只剩下两个人的喘息。
    销魂一夜。他明天的任务是去送命,她今晚的使命是让他最後快乐一次。
    他先打破沉默∶你的纹身很好看,似曾相识燕归来。
    她吃吃地笑,他看不到。她说∶"我还有一处,与生俱来的,不信你看。"  
灯亮了,他还没来得及?应强光,却已分明地看到,她的掌心有一只漆黑的心型烙印。
    她的声音∶"是我的胎记呢。"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抬眼凝望她的脸庞。她紧紧盯着他那夺人魂魄的凤眼。
    他死命抱住她。她感觉到一颗滚烫的泪叭地敲在脊背上。他的手摩挲着她後颈的桃花。她手心的心形印有如炭火,把她烧得直打哆嗦,她的心一阵颤动,泪水如泉涌∶"如果,如果你喜欢我,明天就不要去了吧┅┅"
    他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良久才说∶"不。"
    他又一次把她拥入怀中,压抑不住的抽泣从她嘴里发出。他说∶"你等我,我会回来的。"
    她点点头,尽管心里明白这绝不可能。
    他提起箱子走出她的房间,走出弄堂。外滩上,曙色初露。
    她没有出来送行,她的任务到此为止了。
    黎明,上海虹口体育馆发生一次大爆炸,一位民族英雄用身体炸弹,炸死了聚集在那里的大批日本军官。
    废墟上,刑警找到死者的一只手掌,上面有焦黑的心型烙印。特务机关无法拼出自杀攻击者的图象,只好把这只手制成一张黑白照片,刊登在报纸上。
次日,这一份刊登悬赏告示的报纸,从伊人的手里滑落。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日本女人。
    日本女人恶狠狠地问∶"你不是已经投靠我们了吗?你不是本该在他行动前杀死他厶?怎厶放他走了?"
     伊人无奈地回答∶"在他抚摸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他手上的胎记印,是他!他也认出我来了┅┅前世今生,唉┅┅"
    伊人忽然笑起来,豪迈地说∶"他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枪毙叛徒,一个是炸毁体育馆。但是他为了让我活命,骗我说他会回来。他没有枪毙我┅┅"
    暴怒的日本女人举起武士刀。伊人後颈的红桃花忽然燃烧起来,火红一片。伊人还在说话∶"我去追他了,来世,我们还会相爱。"
     日本女人的脸一阵抽搐,差点流了泪。良久,她清醒过来,咬牙切齿地诅咒∶"哼,来世,你们还要残杀。"
 
3,
 
 
    阳光明媚起来,连绵的阴雨过後,旧金山的春天热热闹闹地来了,金门公园樱花绽放,桃花的第二次花信也来了。
    樱花树下,踏青的湾区女作家们围着一个十岁的男孩大笑不已。
    为首的论坛女斑竹说∶"花满楼,想不到你是一个男孩子呢,怎厶,在网络上凶猛无比,倒象个大人。"
  花满楼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曾宁亦大笑∶"我还说喜欢你呢,哈哈,你这年龄,和我儿子差不多。怎样,给我作干儿子好不好?"
   花满楼脸更红了,忸怩道∶"你们都欺负人。"
    曾宁折了一朵樱桃,递给花满楼,花满楼踮起脚,伸手去接。
    两人同时盯著对方的手心,两人同时吃?地抬眼对视。  
机警的女斑竹不动声色地凝视他们。
     两人的眼里,同时有泪水打转。他们又见面了,他们无法相爱,尽管为此努力。
在相爱之前,他们是否还要互相残杀?
    今生今世,他们能否解除女娲的咒语?
    女斑竹的脸掠过女娲特有的冷笑

曾宁 发表评论于
不算不算!少对号入座。
北鹤 发表评论于
手上有个黑痣算不算?

刚发现的...
曾宁 发表评论于
哈哈,好厉害的北鹤,真是一头喂不饱的狼。
北鹤 发表评论于
我刚刚看过了, 我的掌心, 唉, 可惜--没有一只漆黑的心型烙印...
曾宁 发表评论于
我真的好像在哪个论坛和你交谈过---或者你们男人爱好都挺一致的。
北鹤 发表评论于
不是说妳在骂人, 没听说过我们男的都有过所谓的"女特务情怀"吗...嗯, 真的怀念那些女特务们...

记得小时候电影中只有女特务还象一点女人,那些所谓的女英雄们除了头发长一点儿以外,和男人没有什么区别...唉,只有那些女特务们,缓缓腰肢, 婀娜多姿, 婷婷玉立,在张开樱桃小口, 对着播音话筒, 款款而谈--"X军官兵弟兄们..."

那是那个年代唯一的可以撩起那...

一潭春水向东流,少年情怀颤悠悠...

(不过我那时太小,只是回忆起来才印象深刻)
曾宁 发表评论于
你动作好快----我可没骂人的意思噢
北鹤 发表评论于
啊, 惊心动魄的故事,上承下续的传奇...

"女斑竹的脸掠过女娲特有的冷笑"...这句怎么好像是在讲一个
冷艳,性感,妖娆的....

女特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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