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72)

风景如画,成荫的果树,大片的竹林,淙淙的溪水,碧青的山石,都是小合熟悉的。但这里距公路六七里,听不到汽车声,只有水声、鸟声,悦人心性。小柳的母亲是个善良的农村妇女,一句多话也没有。他父亲当过兵,当过生产队长,当过石匠,能言善辩而手巧。从住房就能看出他的水平了。四间屋子围成了封闭的天井,人不在家,安全,在家,安静。夏日里只有灶房才生火,烟囱砌在墙里,避免了一般农村里呛人的烟雾。房子有个十分低矮的底层,用来堆煤炭,人实际上住二层,躲开了潮湿,不会得风湿病。屋子旁边圈起一小块空地,鸡就放养在里边。可惜的是离城太远,防瘟的药水只能在常温下保存三个小时,运不到这里,小合来前不久,鸡死得干干净净。小柳的父亲傍晚没事,喜欢跟他们聊天,小合了解了许多趣闻。
  
尽管用了敌敌畏,蚊香,房前屋后堆满了苍蝇蚊子尸体,但仍避免不了蚊蚤的侵袭。要是没这两样东西,真仿佛是在天堂里。蚊子还好办,放上蚊帐就行了。蚊子似乎也不大叮小合,但跳蚤就没办法了,喂了那么多牲口,都是活动的跳蚤窝,只能由它叮了。
  
天还未亮,鸟儿就欢叫不停。小合躺在床上,没有一丝思想的念头,全身说不出的慵懒惬意。这正是他希望的。此时,他喜欢一个人。但他还是尽量跟小柳等上山下河,喝酒吃肉。这些生长在农村里的人被生活蹉跎得差不多了,全然忽略身边的美景,正如城里的人浑然不知环境有多恶劣。生在农村,丝毫没有浪漫伤感的诗意。对鬼神的相信让他们觉得没有和自然疏离。自然就是那个样子,是他们生存的场所,他们的感受如同山鸟走兽,漠视一切痛苦,乐天知命。在方圆百里农村,小合没看见一个山精树怪那样美丽让人幻想的女孩子。姑娘们眼睛普遍清亮柔美,但牙齿很黄,矮胖,鼻子扁平,穿着廉价的花衣。粮食是不愁了,但钱很紧。土特产价格猛涨,说明产品的乏匮。山里大野兽早已绝迹,香茹木耳有许多人采集,已经难寻。农村孩子十人中难有一个考上大学,年轻人忙着超生。读了大学的对农村没有任何感情,把它当成已克服的苦难,没有谁回来,来了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寄钱给家里。多亏了每日劳作,如此美好的环境,人们普遍没什么大病。
  
小合对自己的伤感尽量压抑。在一群乐观的人当中,这还算容易。他还同一些老人聊天,谈荒诞不稽的传闻,谈风土人情,谈红军,谈大跃进,文革。
  
下河的第二天,他们去爬天鸡鸣三省的主峰碧鸡岭。傍晚出发,在山上歇一夜,次日早晨看日出,听鸡鸣。这一类事是小合喜欢干的。但他更喜欢一个人,体验会更真切,幻想也更入神。小柳准备约二个同伴。“四个人好打牌。”“那不如再约一个,五个人好轮换。”小合说。他实在不想玩牌。小柳发奇想。“我们抱个公鸡上去,听完它的叫声就杀了干,喝鸡血酒。这才是品味它的绝唱,安逸不?”“不可。”小合忙阻止。“在碧鸡岭上杀鸡,不祥。雄鸡一唱,把我辈从昏聩噩梦中唤醒,进入光明世界里,杀之何忍。”小柳大笑。
找到三个同伴,都是去年高考落榜又奋斗了一年等结果的,在家闷得慌,自然乐意到处玩。他们都出自同一高中,都认识小合,没什么不愉快。吃了面。在小柳家拿了腊肉、煮包谷,梨,现摘的番茄,烧酒,又在街上买了啤酒、猪脚,就出发了。古人游山玩水都很快乐,一点不象小合那种伤感入神。写出的诗乃是纯技巧的展示。小合此时也是这种心情。峰脉林泉花草几乎相似,来不及细看了。一路上,小柳说笑个不停,小合偶而附和两句。晚霞消失了,云、贵、川,一派茫然。
  
上到峰顶,天已很黑了。大家都渴,找个平整处坐下,各吃了个西红柿,开始喝啤酒,下着腊肉、猪脚,又传着喝烧酒。小合说了许多话,安慰鼓励三人,大家都心花怒放,豪兴大起,真有人间就在脚下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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