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个暧昧的季节。暖春痒苏苏地抚过含羞的花蕾,提醒它们早以许下的绽放的诺言。而清晨和夜晚仍有熟悉的凉气绞在风里扑到脸上,重温着尚未走远的冬天的痕迹。自己的心情也是暧昧的,迷朦朦的看不清明天。只好回头,惊讶地发现,过去竟然好好地站在离你那么近的地方,等待着你一次次的回望。明天会令你失望,因为被你赋予了太多的粉饰期许;过去却不会背叛你,无论被你咀嚼了多少次,过去永远忠诚地披着你最初给予的外衣。四月在我的过去里是个伤痕,我在那个伤痕里尝到了心痛的滋味。随后,我似乎在一夜间长大了,坚强了,冷漠了;我学会了忘记,学会了掩饰,学会了伪装。我以为我铸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然而在这个四月的夜里,只是望了一眼月亮,只是听了一首情歌,只是嗅了一抹幽香,就又想起了过去,想起了过去里的你。记得么,我曾经以为你是我今生的唯一。
那是个还不懂爱的年纪。或者说只向往爱的激情,却从没有想过爱的责任。我遇到你,没有一丝防备,你只是一步间就站到了我面前。我毫无掩饰地望着你,你挺直的身躯,冷峻的眼神,看得出棱角的嘴唇,沉稳甚至有点冷漠。如果心脏真的可以因为瞬间的震撼停止跳动,那么我的瞬间就是你。你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要搬来一座冰山,费力地将我和你隔开。那冰山的确是冷的,可我却明明感到了一股涌动的激情。我感到了你对我的渴望,犹如一个走失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寻觅以久的归宿。我必须是你的,因为你需要我。从那个瞬间起,我固执地信守着这个信念,固执地认为这是你在沉默中许给我的誓言。
在好长的一段日子里,我真的以为自己是对的,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永远沉浸在幸福里。你拉着我的手,一遍遍走在冬夜瑟瑟的冷风里,你对我说是我给你的温暖胜过了一切冷的感觉。大雨中,你我谁也不肯独自打那把小伞,于是你抱着我的肩,笑着跑过一条条春天的街道。夏天里,我总是拒绝嘈杂噪热的人群,你就从肯德鸡捧来一达达辣鸡翅,看着我一个人吃,然后带着任性的我找到有最多“和路雪” 冰糕摊位的街道,任凭我一个摊位一个摊位,从路头吃到路尾。黄昏的秋日,我总是喜欢让你用自行车带着我,骑过满地的落叶,听着它们在坠落间的欢唱,我紧紧地抱着你的腰,贴着你的背,秋风里,贪婪地感受着你的体温,我的心跳。
你放纵着我对你的爱,我放纵着你对我的依恋,我们相互放纵着彼此义无反顾的投入。我快乐的眼睛里映着你无限的幸福。你是幸福的,因为我,你是幸福的。我为自己能令你幸福而陶醉。于是,我将自己一丝丝的抽走,把你,只把你放了进去。无论我们周围有多少人,只要知道你和我在同一个空间,吸着同一种空气,只要知道可以随时牵到你的手,我就会感到心安,踏实。哪怕短暂的分离都会令我胆颤心慌,惴惴不安。而你呢,我一直以为你永远是沉稳的。可是一次小小的分离后再次见到你的时候,竟发现你整个人都憔悴了,你迫不及待地抓住我的双肩,望着我,你一向冷峻的眼神溶化了,温和了,贪婪地享受着久违了的甜蜜。你是那么舍不得离开我,你是那么想念我。这个幸福的发现令我泪流满面。
这是我的童话。我天真地想,我们的童话永远不会结束,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但是我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我们的童话还是结束了,而你也还是离开了我。洒满月亮清辉的四月的夜晚,你的脸在暗影与光亮中冷漠的扭曲着,无论我眼中流溢出多少的哀怨祈求,你最终还是扭开了头,侧过了肩,摔直了背,迈开了腿,离我而去了。胃里一阵痛心的痉挛,我无力地蹲在了地上。寂静无声中,我听到了一片坍塌的声响。顷刻间,我看到我的爱,我的激情,我的向往,在一片废墟中无力地垂死地爬行,再没有生的力量。
时间可以愈合伤口。大概是吧。除此之外,我也别无上策。渐渐的,我可以不恨你了;渐渐的,我可以原谅你了;渐渐的,我可以学会淡忘你了;渐渐的,我可以试着清走了那片废墟;渐渐的,我可以在同样一个四月的夜里,平静地想起你,写下你,平静地回忆起爱的过去。
终于,我可以释然一笑,停住了手中的笔。